耶律楚材乃是文官,若論起吵架,乃馬真都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還是笨嘴拙舌,只知道舞槍弄棒的魯麗格!
然而魯麗格是個耐不住的性子,見得耶律楚材攀扯到楊璟身上,自然是坐不住的。
她早已對楊璟心悅誠服,耶律楚材懷疑楊璟的人品,便是懷疑她魯麗格的眼力,即便不是爲了楊璟,她也是忍不下這口氣的!
想起耶律鐸要圍殺她之時的狠辣,看着耶律楚材眼下的強詞奪理,扭曲黑白,魯麗格是殺人的心都有了!
“你胡說八道!宗維先生怎麼可能是外敵,他非但救我了,還救了你的狗兒子!你這老狗不感恩也便罷了,竟來亂咬人!”
乃馬真也知道女兒的性子,只是眼下由女兒罵,總比自己與耶律楚材對罵要好,魯麗格的性子是衆所周知的,對誰都不敬,罵了也就罵了,可如果自己與耶律楚材說話太絕,便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見得母親沒有制止,魯麗格自然是有什麼說什麼,極力維護楊璟,畢竟當日的事情她是親身經歷,知道錯在耶律鐸,若非耶律鐸的人想要調戲姒錦這個先生夫人,又怎會爆發衝突!
楊璟爲了救耶律鐸,也是忙活大半夜,兒子被救之時,耶律楚材對楊璟倒是畢恭畢敬,如今人救活了,卻要過河拆橋反咬一口,這樣的人物,又如何讓魯麗格看得起!
她本就尚武輕文,對文官很是看不起,楊璟儼然成了她心目中的英雄勇士,耶律楚材非但是文官,還反對母親臨朝稱制,魯麗格早就對他有反感,他又來污衊楊璟,魯麗格又如何能饒過他!
被魯麗格罵成老狗,耶律楚材不怒反喜,朝乃馬真冷笑道:“可敦教了個好女兒啊,非但與南人去逛窯子,還如此維護,倒不如將他收了當駙馬作數,只可惜,這大蒙古汗國,只怕要被敗壞了。”
“你個老狗又來胡說,宗維先生的夫人就在一旁,如何能召成駙馬,堂堂丞相,說出這等話來,你不羞臊麼!”魯麗格雖然仍舊怒罵,只是這次卻臉色發紅,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乃馬真卻聽出了耶律楚材的言外之意,知道自己再忍讓下去,女兒就要中了老賊的言語圈套,當即皺起眉頭,朝耶律楚材說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
耶律楚材這才笑了笑,轉向乃馬真道:“沒什麼,只是想提醒一下可敦,若真想將他召爲駙馬,起碼也要事先調查一下他的身份不是?”
乃馬真可不是魯麗格這種直腸子,一旁聽得這許久,也知道耶律楚材不斷往楊璟身上推,起初她也只是以爲耶律楚材想讓楊璟來背這個黑鍋,將自家兒子摘出去。
可越聽越覺得不像話,若只是爲了背黑鍋,耶律楚材的重點便該放在當日之事,卻又緣何總是提醒楊璟的身份?
“這麼說,老丞相是調查清楚了?”
耶律楚材冷笑一聲道:“老夫已經致仕,犬子又差點讓人殺了,哪裡有閒情去查什麼,只是提醒可敦和別吉,莫要輕信於人罷了。”
乃馬真是知道耶律楚材的,若他真心致仕養老,那文武百官今早也就不會跪在外頭逼宮了,當即冷笑道。
“吾圖撒合裡,你也不要裝模作樣,有話說話便是,若真有隱情,難道我會偏頗了這事情不成。”
耶律楚材自然知道乃馬真是個做大事的,眼見差不多了,便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來,朝乃馬真道。
“昨日犬子被傷,老夫知曉後,也是心急,便派人在城裡四處探聽了一下,得了些情報,可敦自己看看吧。”
乃馬真將信將疑,把那書封拆開,卻是一個卷宗,魯麗格心中也是好奇,怕這老狗要污衊楊璟,便湊過來看了,只不過她不懂漢字,並不知道上頭寫了些什麼。
“母親,上面寫了什麼?”魯麗格見得乃馬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由低聲問道。
乃馬真此時從卷宗裡頭抽出一張紙來,上頭卻是畫了一個人像,赫然便是楊璟的真容!
“這…這卷宗上說,這個宗維先生,本名楊璟,道號是楊本初,非但是武林高手,還是南朝的忠勇伯,雲麾將軍,提舉洞宵宮,還是什麼折獄郎,是個位高權重的漢狗!”
魯麗格聽得如此,不由心頭大震,喃喃自語道:“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先生是大薩滿的徒弟,大薩滿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
魯麗格是個耿直的人,繞不過這個彎兒來,但乃馬真卻知道,大薩滿是個有着大格局大胸懷的人,若能爲己所用,便是漢人,大薩滿也絕不會計較。
只是讓她驚怒的是,吾圖撒合裡一直在宮裡陪伴兒子,這深更半夜的,並沒有出去過,宮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連御醫官都進不來,他卻能夠拿到這個卷宗,這裡頭可就說明很多事情了!
這畫像不可能是昨夜才畫的,也不可能半夜一兩個時辰,就能將楊璟的身份調查得如此清楚明白,耶律楚材說是昨日兒子被抓,才叫人去查,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只怕從大薩滿歸朝開始,他便着手調查大薩滿身邊的人了!
耶律楚材既然已經調查清楚楊璟的底細,卻一直沒有重歸朝堂,偏偏在這個時候拿出來,只怕一直在等待機會,而耶律鐸和魯麗格、楊璟等人的衝突,便是他等待的機會!
乃馬真甚至能夠想象,或許這個機會根本就不是無端撞到,而是耶律楚材主動製造出來的機會!
這耶律鐸早不吃宴,晚不吃宴,偏偏在魯麗格帶着楊璟去紅流沙那天,宴請客人,爆發衝突,指不定全都是耶律楚材的籌謀安排!
起初那都頭指認得含糊,她還無法確認到底是不是耶律楚材派來的人,如今想來倒是後怕不已。
難怪耶律楚材低三下四地求着要見自家兒子,要在宮裡不出去,原來是爲了撇清干係,只怕刺客也是他安排,爲的就是引開這些人,又或者是進來給他送這卷宗,結果讓魯麗格給撞上了也不一定!
無論如何,這老狗都是蓄謀已久,從大薩滿入京之後,他便已經開始籌謀這一切!
乃馬真是越想越是心驚,擡起眼眉來,卻見得楊璟氣定神閒,姒錦卻雙眸冰冷!
“來人!”
經歷了昨夜之時,這內宮之中早已撤換了全部內衛,如今都是乃馬真的親信,她舉起手來,這麼一開聲,便唰唰啦啦涌進來十來個內衛高手!
魯麗格對此根本就不信,擋在楊璟的面前,護着楊璟,朝乃馬真道。
“母親!先生於我有大恩,不可能是敵人,再說了,這些都是吾圖撒合裡的一面之詞,沒有印證之前,母親如何能夠對先生不敬!即便先生是漢人,那又如何,他做的一樁樁一件件,可都是爲了咱們好啊!”
楊璟的蒙古話很是蹩腳,不是蒙古人,這早就不是什麼疑問,這哈爾和林就是漢人建造的,有本事的漢人多了去,耶律楚材都曾建議讓漢人入朝爲官,大力選拔漢人。
可惜蒙古汗國生怕自己會想遼國那樣,選用漢人官吏,結果內亂紛紛,最終導致亡國,是故極力反對耶律楚材的官員選拔制度,仍舊將漢人當成最低等的奴隸。
即便如此,也不可否認,漢人確實是有本事的,而且最是聰明,百家工藝更是無話可說。
魯麗格說的也沒錯,即便楊璟是漢人,也說明不了什麼,大薩滿都信得過,她們又如何信不過?
只是楊璟並非普通漢人,若只是尋常武林高手也就罷了,卻是南宋朝廷的雲麾將軍,又是忠勇伯爵!
她們並不懂得雲麾將軍只是個沒有實權的虛銜,見得將軍二字,便以爲楊璟是軍方大人物,自然是蒙古汗國最大的死敵,更可況楊璟還得了忠勇伯,如果不是對南宋朝廷忠心耿耿,又怎會得到忠勇伯的頭銜!
乃馬真雖然看重大薩滿,也見識過楊璟的本事,但楊璟畢竟無法取代大薩滿,畢竟只是大薩滿的貼身死士而已,如何取捨,自然也就有了主意。
“你有何話可說?”乃馬真將卷宗丟到楊璟的懷裡,冰冷地問道,身邊的內衛唰唰抽出刀刃來,一有不和,只怕就要將楊璟給拿了!
楊璟一頁頁掃過去,只是笑了笑,朝乃馬真道:“可敦既然信了老丞相,把宗某拿下便是。”
乃馬真本就是個多疑猜忌之人,若楊璟矢口否認,她倒覺着楊璟有疑,可楊璟這麼一說,她倒覺得楊璟有些冤枉了。
魯麗格見得楊璟遭人誣告都不屑反駁,心中更是堅信楊璟,當即朝乃馬真道。
“母親,這老狗也不知從哪裡打探來的消息,耶律鐸對女兒三番兩次截殺,這都是女兒親身經歷,如何都辯解不得的事情,他這是要轉移槍頭,要拿先生來說事,母親絕不可冤枉了先生!”
耶律楚材見得魯麗格如此,也不由搖頭,朝乃馬真道:“你不會跟孩子一般的見識吧?”
乃馬真看了看魯麗格,又看了看毫無懼色的楊璟和姒錦,當下也有些爲難,便問道。
“吾圖撒合裡,你說該怎麼辦?”
自打合罕皇帝駕崩之後,朝政之事其實都是耶律楚材這個丞相在處理,她只是頂着個名頭,對軍政大事一竅不通,但凡遇到大事,自然都需要詢問耶律楚材,早已養成了習慣。
若不是因爲大汗人選的問題鬧掰了,她與耶律楚材關係還算是不錯的,也知道耶律楚材是個有本事的智者,眼下見他有備而來,不由問了一句。
耶律楚材看着楊璟有恃無恐的樣子,卻覺得楊璟只是色厲內荏罷了,思索片刻,便朝乃馬真道。
“其實並不難,讓宗維先生摘下鬼面,與這畫像對比一番也就是了,若宗維先生並非畫像上的楊璟,一切也就洗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