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也沒想到楊璟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以爲自己說得太過分,惹惱了楊璟,當即道歉說:“少爺對不起…奴婢知錯了,下次再不敢嚼舌根了…”
楊璟見得夏至小臉都白了,這才察覺自己嚇到這丫頭了,當即鬆開她的肩頭,壓抑心中的激動,輕柔地說道:“楊大哥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就是覺着那些工人太沒規矩了,你且跟楊大哥詳細說一說藥園子的事…”
夏至看到楊璟臉色緩和下來,也鬆了一口氣,卻拘謹了不少,應了一聲之後,便將早上所見所聞說了出來。
“就今早吧,奴婢給陳大叔熬了雞湯,想着水生那傢伙在工地上太辛苦,就送了一盅過去,順便到藥園子把陳大叔的草藥給採摘回來,卻發現園子裡都是腳印,藥株都被踩壞了不少…奴婢也沒認得太多,就記得魚腥草和紫蘇被摘了不少,應該是那些工人偷回去煮魚湯的…”
“魚腥草和紫蘇麼?”楊璟略微沉吟,便朝夏至吩咐道:“帶我到藥園子看看去…”
楊璟畢竟是學醫的,雖然是西醫,但對中醫也有所瞭解,大學時候的基礎課和選修課也都學過,實踐是少一些,但知識儲備還是有的。
這魚腥草清熱解毒,清肺癰,治咳嗽,而紫蘇則是理氣寬中的藥物,雖然他不知道王不留的妻子具體得了什麼病,但在牢裡的時候,可是見過她咳嗽的!
當然了,這也有可能是楊璟神經太過緊張,見風就是雨,說不定真的只是工人們摘去煮魚湯而已。
可到了藥園子之後,楊璟才確定,這些草藥並不是工人摘來煮湯的!
因爲除了魚腥草和紫蘇,還有其他好幾味藥被偷摘了去,而且大多是治療積鬱舊疾的草藥!
“是王不留!”楊璟頓時精神大振,真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不過他也很是佩服這王不留的膽色,雖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便是楊璟也沒有想到,王不留非但躲藏在城中,竟然還敢偷到楊璟的莊園來!
王不留是個滑不留手的江湖老棍,賭的就是楊璟燈下黑,誰能想到他會到楊璟這裡來偷草藥!
這裡還在施工,楊璟也住在縣衙,沒辦法經常回來,即便發現草藥被偷,也只以爲人多手雜,是工人偷的,再說了,楊璟這個主人不在,即便下人發現了,也只會掩蓋事實,生怕主人知道。
只是他並沒有想到,楊璟與別的人家不同,他爲人隨和,並沒有將夏至當成下人,而夏至對楊璟也是無話不談。
“丫頭,你這回立了大功了!”楊璟一臉興奮,高興地摸了摸夏至的頭,雖然頭髮被摸得亂糟糟的,但夏至很喜歡被楊璟摸頭的感覺,很親近,很甜蜜…
楊璟又將藥園子內外都搜查了一遍,在一株芍藥前蹲了下來,將芍藥根旁邊的一些東西捻起來,用手指捻了捻,又在藥園門口停頓了一陣,細細查看了鎖頭以及圍牆,這才離開藥園,一回到住處,便將陳水生偷偷叫了過來,在他耳邊叮囑了一陣,陳水生才離開了莊園。
從藥園子的損失情況來看,這王不留也沒敢一次摘太多,照着他的性子,應該小心翼翼,不會踩壞藥株纔對,而且他也當過郎中,深知藥材的珍貴,有着職業習慣,應該不會破壞藥株。
這也只能說明,要麼偷藥之人是受了王不留的指使,要麼王不留的妻子病重,使得他亂了分寸。
通過分析,楊璟認爲第一種可能比較大,因爲王不留對妻子的病情很清楚,藥方也在長期服用,經過不斷研究和改進,應該能夠很好控制病情,不至於出現病危的情況,再者,偷採的藥物品種和數量,也能夠證明這一點。
那麼偷藥的人又會是誰呢?只要找到這個人,應該就能夠順藤摸瓜,找到王不留了!
楊璟很快陷入了沉思之中,夏至也不敢打擾,只是乖巧地在一旁幫楊璟扇着風。
過得許久,楊璟才恍然大悟一般哈哈大笑起來,而後將夏至丫頭拉到身邊來,在她耳邊說道:“丫頭,有件事要你去辦,你先這樣…這樣…。”
楊璟貼着夏至的耳朵說這話,那微微熱氣吹在耳朵上,夏至丫頭的臉瞬間紅到了脖子,整個人都軟綿綿暈乎乎的,直到楊璟催促她,她纔回過神來,迷迷糊糊地往外走,還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
楊璟看着這丫頭狼狽離開的背影,也是哭笑不得,但想一想馬上就能夠順藤摸瓜,揪出王不留,他的心裡就涌起一股興奮來!
王不留果然是個老江湖,擁有着極強的觀察力,爲人又警覺,還具有反偵察的意識,知識豐富,見識廣博,平心而論,這樣的人給楊璟帶來的並非忌憚,而是滿滿的鬥志!
夏至離開之後,楊璟便偷偷跟了上去,往工地的方向走,遠遠就看見夏至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
這些工人對夏至已經很熟悉,知道她是大丫鬟,管理着偌大莊園的所有內務,本來不敢輕浮,但夏至待人親切,爲人善良,從未虧待過這些工人,大家也笑嘻嘻給夏至打招呼。
然而夏至卻並不買賬,她見得這些工人都圍了上來,這才氣呼呼地叉腰道。
“你們這些狗才真是好膽,連少爺的藥園子也敢偷,少爺可發話了,藥材被偷雖是小事,但手腳不乾淨卻是要不得,誰知道你今天偷藥材的手,明兒會伸到哪裡去!他是縣衙的推官,若讓人知曉自家出了內賊,還不讓人笑掉大牙麼!”
夏至本來是曹恩直的妻子李婉孃的貼身大丫鬟,這曹家與彭家關係不錯,在巴陵也是大戶人家,夏至也是見過世面的,這麼一發火,狐假虎威的派頭十足,果然將那些苦哈哈的工人給鎮住了!
一聽夏至這麼說,那些個工人一個個議論紛紛,有表示憤慨的,也有破口大罵的,也有替主人家心疼的,總之一下子就騷動起來。
“夏姑娘,咱們都是吃苦力飯的下作人,誰敢動院子裡半個針頭線腦啊!夏姑娘可別冤枉了小的們吶…”
工地的工頭是個矮壯黑臉的漢子,爲人也老實,對自家兄弟也是信得過,當即替大家辯解道。
夏至與工頭也是眼熟,知道他是個老好人,平日裡沒少關照他們,天熱時節就給他們煮大碗的涼茶,還給他們吃井水鎮過的瓜果,米飯管夠,時不時還給他們吃肉,本不願與他們爲難,但想起楊璟的叮囑,不由硬起了心腸來。
“你們可別怪我,這次少爺是真的發火了,少爺說了,那個蟊賊要是明早之前還不主動到少爺那裡請罪,明天你們就全部不用上工了,全部捲鋪蓋走人!”
夏至此言一出,周圍的工人頓時譁然,雖然幹建築是苦活兒,但好歹也是有技術含量的,古時沒有重工業,輕工業和手工業都不發達,匠人數量也不多,巴陵這種地方,也不是天天有人蓋樓,這活計可不是太好找。
而且楊璟蓋的不是一般的樓,裡頭都要雕樑畫棟,算是蓋豪宅,他們這些工人的工錢也很是可觀,待遇又好,哪裡找這麼好的主人家幹活啊!
聽說要因爲一個還不知道有沒有的蟊賊而讓所有人丟工作,大家夥兒可都氣憤了!
“怎麼能這樣!”
“可不能這樣啊!”
“是哪個缺心眼的,竟然連主人家的東西都敢動,可害苦了咱們了!”
夏至也懶得理會,氣鼓鼓地哼了一聲,正打算離開,那黑壯工頭又湊了過來,懇求道:“夏至姑娘,您還是跟少爺求求情吧,先不說是不是咱們兄弟乾的,單說這樓也蓋了大半,工期可是延誤不得的,可不要因爲幾株草藥,誤了少爺的大事啊...”
夏至其實也認爲工頭說得在理,她家楊璟少爺可不是小氣的人,家裡銀子都放心交給她來管,平日裡也交代過她,對工人的伙食不要太苛刻,要多給他們吃肉,也不知少爺這次是怎麼了。
“工頭,這可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兒了,你也知道我家少爺救過曹家大夫人,那可是起死回生的手段,醫術高深的人通常最是愛惜草藥,再說了,咱少爺好歹是推官,家裡出了內賊,他臉上哪裡能掛得住...”
夏至想起楊璟的叮囑,也不敢胡亂答應替他們求情,但又耐不住工頭那可憐巴巴的樣子,正要狠心離開,卻又想起楊璟囑咐她必須要說的那句話,便放高了聲音說道。
“哼,你也別替人求情了,你信得過他們,他們可不一定乾淨,那個賊要是還有點良心,就應該早點自己滾蛋,別連累了所有兄弟!”
衆人一聽,也確實是這個理兒,那賊若真是家裡人,自己走了也好,一來少爺追究不到他,二來少爺也知道誰是賊子,也就不會讓大家夥兒都捲鋪蓋了。
看着夏至離開,衆人卻都安靜了下來,目光紛紛集中在工頭的身上,工頭也是長吁短嘆,看誰都不像,但看誰又都像賊,一時間也是人人自危。
楊璟偷偷在一旁看着,直到夏至離開工地,他才現身出來,見得夏至欲言又止,知曉她想要求情,便拍了拍肩頭道:“放心吧,楊大哥我只是想抓住那個賊,不會真的讓所有人捲鋪蓋的。”
“真的嗎?那可太好了!少爺你真善良...”夏至嘻嘻笑着,不由自主地挽着楊璟的手臂。
楊璟見她像個小丫頭一樣,也是發自內心歡喜,點了點她的鼻尖笑罵道:“你呀,就是太善,會吃虧的...”
夏至摟着楊璟的手臂,蹭了蹭道:“這就叫上樑不歪下樑正,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婢,只要一直跟着少爺,夏至又怎麼會吃虧,嘻嘻...”
楊璟也是搖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