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也沒想到,陳煛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事,這邊順天皇后的傷口同樣中了屍毒,還在用糯米給她拔毒呢,兩人也只能拖延了一會兒,這纔到了陳煛這邊來。
這纔剛到殿門前,便嗅聞到讓人作嘔的屍臭味,執戟長李林安已經領着內衛,將寢殿都封鎖了起來。
“那刺客又回來了?”楊璟不由有些疑惑,按說這銅甲屍去而復返的可能性並不高。
因爲她好不容易纔逃出宮禁,如今滿城戒嚴,禁軍在四處搜捕,更有李準宋伯仁以及諸多暗察子,都是熟門熟路的好手,慢說是這銅甲屍,便是幕後主使,都難逃法網,這銅甲屍又怎會回來?
亦或者說,這東西根本就沒逃出去,一直便潛伏在宮中?
這大越皇宮雖然不算小,但銅甲屍渾身屍臭,眼下禁軍同樣進行內部清查,宮裡也是三步一崗五步一亭,主幹道上都有禁軍在巡邏,她又能躲到哪裡去?
還是說她的目標根本就不是順天皇后,想要刺殺的乃是陳煛,順天皇后只是殃及池魚罷了?
這廂麻煩不斷,順天皇后這邊好不容易理出個頭緒來,陳煛又中了招,楊璟也感到有些煩亂。
不過他的心境已經非常的超脫,這種煩悶感也只是持續了短短一會兒,來到宮殿之中時,已然恢復了工作熱情。
李林安或許是得了李昭皇的密報,雖然仍舊例行公事一般,給楊璟行禮也沒甚麼特別之處,但楊璟能夠從他的眼神之中,感受到更加親近的情緒來。
陳煛此時正縮在牀上,宦官和宮女手忙腳亂,一大堆人亂哄哄地,還有一大羣御醫官在外頭扎堆商量着事情。
楊璟到了之後,發現楊艾男已經在這裡,想來該是楊璟在順天皇后那裡耽擱了,陳煛只好把楊艾男給找了過來。
陳守度的臉色也並不好看,順天皇后私自召見楊璟,即便有人陪同,有人見證和避嫌,也是不合禮法規矩的。
順天皇后雖然年紀不小了,又是生養過孩子的人,但到底是個貌美如花,傾國傾城的姿色,楊璟又是人中龍鳳,別的也不去說,單說他騎着蛟龍來拯救大越,便足以讓任何一個大越女子爬上他的牀。
陳煛雖然是傀儡皇帝,但好歹也是陳家人,若楊璟與順天真的做出一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來,陳家的臉面又往哪裡擱?
更重要的是,順天皇后和李昭皇乃是李朝僅剩的兩個皇族,李昭皇和順天都有着不小的人心民望,若楊璟有心扶持,他陳守度該如何去鎮壓?
是以見得楊璟和順天皇后一道前來,陳守度的臉色並不好看,雖然因爲誤傷姒錦之事,他給楊璟留下了極其惡劣的印象,差點讓外頭的神火營以及宋軍給圍了城,但底限終歸要有。
難道就因爲宋軍在城外虎視眈眈,楊璟就能夠順便出入禁宮,與陳朝皇后眉來眼去,甚至做一些腌臢勾當?
這顯然已經觸及到了陳守度的底限,是以他再不能忍下去,朝楊璟道。
“侯爺,雖然你是我朝貴人,但如此頻繁進入內宮,終究是有損清白聲譽,往後還望侯爺自重纔是!”
話雖然說得沒那麼露骨,但已經非常的直接,楊璟自然聽得出言外之意,而順天皇后雖然有些心虛,畢竟誰都不知道她與楊璟能夠當夜到底有沒有做什麼出格之事。
只是聽得陳守度如此一說,污辱的可不僅僅只是楊璟,還關乎她這個皇后的聲譽!
順天正欲辯駁,楊璟卻已經開口了。
“相國說的哪裡話,我那娘子就在宮裡頭受了襲擊,眼下就住在皇后的寢宮裡,我不進宮,又怎麼探視我家娘子?”
“還是說我娘子剛剛纔在宮裡頭受了傷,差點傷到了胎兒,相國就要把她趕出去,好撇得一乾二淨!”
楊璟知道順天皇后的處境也不好,若她直接頂撞陳守度,也只能引得陳守度越發打壓她,往後日子也就不好過了,又遑論復辟之事?
楊璟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如此一說,陳守度也是無言以對,畢竟姒錦一事,理虧的始終是他們這一邊,難得楊璟不再追究,眼下再糾纏下去,或者真如楊璟所言,把姒錦和風若塵等人趕出去,只怕楊璟真的要動手了!
“侯爺多心了,尊夫人在宮中受了驚嚇,我大越宮廷自是要負責到底的,只是提醒一下侯爺,這皇宮大內岔路很多,侯爺往後行走宮禁,可要注意一些纔是。”
雖然陳守度仍舊有些笑裡藏刀,楊璟卻也懶得跟他計較,朝陳守度道。
“既是如此,今日便當我走錯了路,本侯這就出宮去便是了!”
楊璟如此一說,便朝楊艾男等人示意了一番,後者也點了點頭,走到了楊璟身邊,作勢要離開。
眼下楊璟還未看過陳煛的情況,但楊艾男懂得拔毒卻是有目共睹的,若他們父子都離開了,誰能保證治好陳煛?
陳守度只消看一眼那些扎堆商議的御醫官,便知道事情不太妙,眼下有求於人,偏偏又惹了楊璟,實在是讓人氣憤憋屈到了極點!
也怪他自己太過強勢,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可謂一手遮天,如今碰上楊璟,卻不得不接連忍讓,又讓他如何不氣惱?
然而事實就擺在眼前,你倒是圖了個嘴上痛快,卻把楊璟父子給氣走了,難不成還要眼睜睜看着陳煛變成廢人,甚至因此而死去?
若陳煛就這麼死了,到時候他陳守度敢自己上臺當這個陳朝皇帝嗎?
答案是否定的!
他自然是想當皇帝的,可這麼久以來,都只是扶植陳煛這個傀儡,而沒有自己上臺,也並非沒有原因。
古時對這種事情的約束可謂相當森嚴,便是不知禮法的蒙古人,最多也只是來個“兄終弟及”,也就是哥哥死了,弟弟便替上。
早先宋太宗趙光義便是如此,趙匡胤死了,趙匡義作爲弟弟,當上了皇帝,爲避諱而改名趙光義,但趙匡胤死得蹊蹺,留下了“斧聲燭影”的千古謎案。
趙光義如何都堵不上百姓的嘴,只能與趙普等人,炮製了“金匱盟約”。
大意就是說趙匡胤有着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自己會突然死掉,就留了個盒子,盒子裡頭有他的遺囑,遺囑上說,如果他死了,就讓他的弟弟趙光義來繼位。
反正爲了這個事情,趙光義也背了不少罵名,正如後世的明成祖朱棣。
此人也是雄才偉略,在軍事經濟文化政治等方方面面都有着過人之處,締造盛世也不在話下,可就是因爲他是朱允炆的叔叔,以叔叔的身份奪了侄兒的皇位,才很多人罵了不知多少年。
大越雖然內亂頻繁,政權更替,但因爲學習漢文化,必須受到禮法的約束,尤其是陳朝在大力推廣儒學,野心勃勃的陳守度也想依靠儒學來鞏固皇權,大力發展國內文化和經濟事業。
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果他自己做出奪取侄兒皇位的事情,那麼最後那一點點遮羞布都沒有了,又有誰會響應他的號召?
陳守度是被氣得臉色鐵青,卻又不得不拉下臉來,阻攔了楊璟離開。
他越發覺得楊璟是個威脅,一直想要震懾楊璟,可一直又被楊璟反過來壓制,如何都翻不了身,長此下去又如何使得?
這說來也奇怪,楊璟沒來之前,倒從未發生過這些詭異古怪之事,楊璟一來之後,銅甲屍都出來了,往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更加離譜的事情呢!
楊璟見陳守度服軟,也留了下來,不過卻朝陳守度說道:“本侯要給王爺檢查傷勢,爲了避嫌,還是請相國一併進去吧。”
楊璟從來沒有將陳煛當成皇帝,雖然正式的國書還沒有抵達,但他們已經接受冊封,於情於理,楊璟叫陳煛一聲王爺,也算是不卑不亢。
陳守度見楊璟如此反過來嘲諷,也是怒火中燒,可表面上卻是言笑晏晏地答道。
“侯爺說笑了,適才是老夫太過唐突無禮,又豈會真的信不過侯爺…侯爺還是自行進去的好,老夫橫豎只是個外臣,只不過關心侄兒,這才進宮來做些事情罷了…”
楊璟聞言,也不再跟他羅嗦,與順天皇后等人一道,掀開帷帳,來到了陳煛的牀邊。
陳煛仍舊縮在牀上,見得楊璟到來,便如同見了救星一般,從牀上爬下來,抓住楊璟的袍角便喊道:“侯爺你可要救我,那東西太可怕了!”
陳守度和阮文雄等人雖然沒有進去,但隔着帷幕還是能夠看清楚的,而且陳煛的話也聽得一清二楚,不免覺着顏面喪盡,心中也是懊悔,若非沒有辦法,也不會扶持這麼一個沒骨氣沒出息的窩囊廢來當這個皇帝了。
陳守度終究有些忍不住,走進來一把將陳煛給拎了起來,口中卻恭恭敬敬地說道。
“陛下且稍安,侯爺來了,自然把事情辦得一清二楚,陛下不必如此擔心…”
雖然嘴上這般說,但陳守度背對着楊璟,卻用眼睛怒瞪着陳煛,後者嚇得鼻涕都縮了回去。
陳守度早有所料,陳煛是個懦弱的性子,平日裡自己一個眼神,陳煛就提心吊膽,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自己鎮不住楊璟,難道還鎮不住一個陳煛?
見得陳煛老實下來,陳守度也安心了不少,他已經夠丟臉了,如果再這樣下去,還真不知道把楊璟擡高到何種地位了!
楊璟見得陳守度衝進來,也只是笑了一聲,朝陳守度道:“相國到底還是不放心啊,不如還是在旁邊看着吧。”
陳守度如今是放心楊璟了,卻又放心不過陳煛,生怕陳煛再做出什麼有辱國體的事情來,便訕訕地退到一旁,卻沒有出去的意思了。
楊璟也沒放在心上,與楊艾男一道,將陳煛安撫下來,而後開始查看他身上的痕跡。
陳煛身上果然有些掌印,而且與其他人一般無二,都是中了屍毒,只不過程度較輕,想來用些糯米拔毒,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難道那東西果真還在宮裡?”楊璟見得楊艾男替陳煛拔毒,心裡頭卻不禁疑惑起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頭的李林安滿臉驚喜地走進來稟報道。
“陛下,抓住那幕後主使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