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相信不是芸梵。”丁香語氣十分堅決,態度也很認真:“雖然芸梵確實有些孤僻,不愛與人打交道,但是她心地不壞,也不會爲了一己私慾害人。”
“一開始我就懷疑她。”王姝也堅持自己的感覺,蹙眉說道:“除非給我一個相信她的理由。”
“王美人,奴婢拿不出證據,也說不出理由,這是一種直覺。”丁香憂心忡忡地說。
“你有你的直覺,可是我也有我的感知。”王姝抿着嘴。
“不好了,不好了。”兩人起爭執的時候,外面又有宮女跑進寢宮。
王姝看到宮女慌慌張張,於是拉下臉叱喝:“什麼事情大呼小叫?”
“回稟王美人,芸梵,芸梵她在自己廂房自縊了。”宮女顫抖不已,哆嗦地說道:“清早,奴婢們都沒見到芸梵出來,於是就去房間找她,可沒想到的是……”
“什麼?”丁香比王姝還要震驚,她衝過去抓住宮女追問:“自,自縊?你們可有親眼看到?”
“是啊,千真萬確。”宮女嚇得臉色蒼白,一個勁兒點頭。
王姝和丁香不容多想,紛紛趕去後院廂房;來到芸梵房間外面,就能聽到宮女們哽咽地說話聲,話語中無不夾帶了姐妹之間的友誼,令人聞着傷心,看着落淚。
丁香跪在芸梵屍體旁邊,淚眼婆娑地低喃:“你,你怎麼會這麼傻……怎麼這麼傻……”
王姝無語凝咽,捂着嘴難以直視悲慘的畫面,但是猝然之間,她的懷疑土崩瓦解,甚至有些自責懊惱起來,丁香說得對,爲何要憑藉一個直覺就懷疑一個鮮活的生命,現如今這個生命悄然無聲地走了,她的走就是最好的證明;她是想借着自己的鮮血告訴王美人,她是無辜的嗎?她是想用自己的靈魂,告訴王美人,她只是一個卑微可憐的宮女,一個沒有自尊卻活在別人的懷疑猜忌中。
內侍進來後,將芸梵的屍首擡走了,幾個宮女一直送到殿外,王姝並沒有阻攔,卻是隻身一人沮喪地返回寢宮。
事情傳開了,王熙兒趕來一探究竟,她看到姐姐王姝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己寢宮裡面,心裡一急,疾步過去安慰地問:“姐姐,你沒事吧?”
“芸梵死了。”王姝雙眼飄忽。
“姐姐,這事情我聽說了,她是自縊的?”王熙兒不確定又問。
“是的。”王姝點了點頭:“我沒有來得及問個明白。”
“這樣的人死了就死了,誰叫她之前出賣我們。”王熙兒不屑地啐道。
王姝扭頭說道:“之前我的確最懷疑她,但是也不知道爲什麼,她這麼一折騰,我反而……覺得內鬼不是她。”
“不是她還會是誰?”王熙兒詫異地問:“姐姐不是很肯定了嗎?”
“我的肯定都是加在自己的直覺上。”王姝沉重地說:“其實她應該能感覺到我懷疑她,但是她爲什麼選擇自殺?”
“很簡單啊,她這是心虛。”王熙兒想當然地說:“因爲她知道姐姐懷疑,所以沒有臉再留在語花閣,因此還不如自縊了留個全屍。”
王姝噌地站起來,焦慮地踱步:“不,不是這樣,她的情況絕不是這樣簡單。”
王熙兒不解地摸了摸腦袋,說道:“姐姐,你一開始就懷疑她,現在她死了,你又覺得內鬼不是她,熙兒真是被你弄糊塗了。”
王姝走到王熙兒身邊,蹲下來說道:“熙兒,這件事情你暫且不必操心,姐姐會處理好的。”
“我只是不想姐姐不開心。”
“我哪有不開心。”王姝摸了摸王熙兒凸起的肚腩,笑着說:“看到你平平安安,我比誰都開心。”
王熙兒撫着肚腩,莞爾說道:“那好,你也不要疑神疑鬼了,我想經過這件事情後,慄良娣多少會有點收斂。”
“但願吧。”王姝勉強地笑了笑,其實心裡還是有些莫名地擔憂。
“叩謝太子殿下。”丁香攙扶王姝站起來,晏南走上前,笑呵呵地說:“殿下還說了,弘嶶殿與昭陽殿不相上下,王美人定然住得也舒適,並且弘嶶殿與永信宮離得較近
,以後殿下也好方便落腳。”
王姝抿嘴一笑,命丁香持了一點銀子給晏南,晏南笑納後,王姝又道:“多謝晏公公在殿下面前說了不少好話,王姝有今日之喜,絕不會少了公公那份的。”
“王美人真是客氣了,奴才也沒說什麼,這全都是王美人應得的,殿下如今對王美人更是念念不忘,日思夜想,奴才也是沾了王美人的光。”晏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王姝也覺得妹妹懷了身孕後自己繼續留在雲鸞殿,始終有點不太妥當,好在劉啓也考慮到這一點,因此將太子宮另一座宏偉的宮殿賜給王姝,的確如晏南所言,弘嶶殿與昭陽殿並駕齊驅,不相上下,這宮殿就是身份的象徵,住得越大越豪華就證明自己越得寵越有勢,此時此刻,得勢唯有王美人,整個太子宮的傾斜度似乎發生微妙的變化。
“咳咳咳……”慄良娣輕咳幾聲,宮女捧着藥走進寢宮,一聞到藥味,慄良娣氣不打一處來,衝着宮女喝道:“滾,我不喝,我說過多少次了,不喝,不喝就是不喝。”
月瑩給宮女使了使眼色,而後上前勸道:“良娣,太醫說了,良娣入了寒氣,不能不喝藥啊,萬一落下病根豈不是虧了自己?”
慄良娣咳嗽幾聲,撫了撫自己胸口,氣急敗壞地罵道:“虧了自己又如何?現如今我就算是死在昭陽殿,殿下都不會再來看我了。”
“良娣,您這又是何苦呢。”月瑩着急地說:“您是知道的,皇上的龍體一天不如一天,所以殿下自然就忙了一些。”
“你還在騙我。”慄良娣扭頭叱喝:“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猜得到,那王姝一定是天天纏着殿下,所以殿下才抽不開身。”
月瑩附和地說:“那可不,殿下就是因爲王姝纔不能來昭陽殿,但是,良娣現在身子不舒服,就打不起精神,既然打不起精神,又如何與那王美人一爭高下?”
慄良娣靜下來,沒有再反駁,於是月瑩趁機又道:“所以奴婢以爲,只有先把自己的身子養好了,這場仗才能繼續下去,萬一良娣因爲身體不行,不戰而退……豈不是讓王美人撿了個便宜?”
“哼。”慄良娣悶哼道:“她休想。”
“所以奴婢覺得……”
“拿藥來。”慄良娣一伸手,冷喝道:“讓太醫煎最好的藥,我要馬上恢復體力。”
月瑩笑着捧着藥,興沖沖地應道:“奴婢一定督促御藥房。”
“初九,這服藥不能這麼馬虎,你看看,混在一起也不知道。”
“莊大人,奴才下次會注意了。”
莊紹鬱身邊多了幾個小公公,其中叫初九的公公最聰明,所以他平時會教他一些簡單的配藥。
“阿九。”突然有人走進御藥房,初九和莊紹鬱紛紛望過去,是個姑娘,根據穿着不難肯定她是個宮女。
初九不敢怠慢,笑臉盈盈地走過去問道:“月瑩姑娘,不知道有什麼吩咐啊。”
“良娣的藥,以後就由你來負責。”月瑩掏出一點碎銀子打算給初九,可是初九尷尬地瞥了一眼身後的莊紹鬱,不像平時那樣接得自然,可是月瑩不管那麼多,硬是塞給了初九,又道:“記住,準時送過去知道嗎?”
“良娣終於肯喝藥了?”初九開心地問。
“那是當然。”月瑩得意洋洋地笑了笑。
聽到此女子叫月瑩,莊紹鬱好奇地走過去,初九也爲他們介紹起來:“對了,這位就是藥丞莊大人,這位是慄良娣的貼身宮女,叫月瑩。”
“見過莊大人。”月瑩傲慢地打了聲招呼。
“有禮了。”莊紹鬱微微點頭。
“好了,不打擾你們了。”月瑩交代之後,轉身又匆匆地走出了御藥房。
初九將銀子遞給莊紹鬱,打算奉獻給“師父”,可是莊紹鬱卻笑着搖頭,說道:“這些銀子是你應得的,我不需要。”
初九較真地說:“莊大人,您平時教了初九那麼多東西,這點銀子當然要孝敬您啊。”
“剛纔那位宮女明明是給你的賞錢,是希望你爲良娣好好地煎藥。”莊紹鬱
把初九的手推過去,說道:“所以這銀子還是你自己好好地收着吧。”
初九還想再說,可是莊紹鬱卻打斷他,搶在前頭說道:“對了,這個女子,你剛纔叫她什麼?”
“她叫月瑩,是太子宮慄良娣的貼身宮女。”初九煞有其事地說:“厲害的不得了。”
莊紹鬱想了想,冷笑地問:“一個宮女有什麼好厲害的?”
“那可不,換做是別的宮女當然沒什麼,但是這個慄良娣不一般啊,所以她的心腹月瑩姑娘就不得了了。”初九撇了撇嘴。
莊紹鬱想起之前的記錄冊,於是拉着初九又問:“對了,爲何我看記錄冊上面每個月都有月瑩領取麝香,難道一個宮女需要這麼多麝香?”
初九摸了摸腦袋,思慮地說:“這個奴才也不是太明白,不過好像聽說是慄良娣喜歡麝香的香味。”
“慄良娣……”莊紹鬱沉思片刻,自以爲地暗忖:查到父親是在太子宮出的事,而這個慄良娣又是太子宮最得勢的人,不知道父親的死跟她有沒有關係。
柳意跪拜喝道:“奴才叩見王美人。”
“起來吧。”王姝笑着對丁香說道:“吶,事情結束了,我呢,要論功行賞,首先要謝的就是你們兩位。”
丁香也跪下來,頷首說道:“奴婢不敢。”
王姝走過去扶起丁香,揶揄地說:“別動不動就下跪,我們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弄得如此生分,我都不習慣了。”
“奴婢是一時激動。”丁香微笑地說。
王姝對着柳意說道:“柳意,想必少府的人應該跟你說了吧?”
柳意恭順地回道:“奴才跪謝王美人的大恩。”
丁香驚訝地看着柳意,只聽王姝又道:“以後呢,你在弘嶶殿,就是我王姝的人,若是還有誰敢欺負我弘嶶殿的人,我王姝一定不會放過。”
丁香瞪着一雙大眼,走到柳意身邊,難以置信地問:“小意子,你是說……你現在留在了弘嶶殿?”
柳意開懷地笑道:“王美人將奴才要了過來,所以奴才以後就能留在丁香姐身邊當差了。”
丁香轉身撲通跪下,令王姝一怔,而丁香俯身說道:“奴婢不知道如何感謝王美人。”
王姝上前一步,緩緩道來:“我知道,你將柳意看作自己的弟弟,對他也是十分關心,以前你就說過柳意因爲年紀小,所以難免受到其他公公的欺負,如今好了,在弘嶶殿,由你這個姐姐照顧着他,你也就放心了。”
“奴婢……奴婢多謝王美人。”
王姝看了一眼柳意,蹙眉說道:“你看看,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把你的丁香姐扶起來。”
“諾。”柳意呆頭呆腦地拉着丁香的手臂,說道:“丁香姐,先起來說話吧,跪着,地板上太涼。”
“嗯。”丁香含笑站了起來,兩人再朝着王姝看過去時,卻發現王美人心事重重的樣子。
丁香擔憂地忙問:“王美人,您怎麼了?”
王姝恍然回過神,嘆息地說:“沒,我沒事,只是看到你們兩姐弟情深義重,突然間,我也想起自己的弟弟,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們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
“原來王美人也有弟弟啊。”柳意說道。
“是啊,我有兩個弟弟,不過大弟跟我的關係最好。”王姝想起兒時的場景,不禁揚起幸福的笑容。
“殿下這麼心疼王美人,不如讓王美人將弟弟們接到長安城,給他們安排一切,王美人心裡也好踏實。”柳意無心地建議道。
王姝卻忽然隱去幸福的樣子,變得更加深沉,一旁不支聲的丁香瞧出端倪,於是對着柳意說道:“哎呀,你懂什麼,這種事情也不是說安排就能安排得好,你啊,別多事了。”
柳意收到丁香眼神裡的訊息,自知自己說錯了話,便立刻住了口;王姝想到家裡的事情,一切好心情都被打得煙消雲散,她再次入宮以後,甚至都忘卻揹負身上的命案,可是這始終是她心底的傷疤,她不敢揭,卻咯得慌,害怕哪一天突然流出血,那可怎麼辦纔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