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紹鬱踏入藥房,看到初九很認真地清點藥品,他猶猶豫豫地走過去,正躊躇着如何開口;豈料初九感覺到有人靠近,於是扭頭一看,原來是莊紹鬱,便憨笑地打招呼:“莊大人。”
“初九。”莊紹鬱勉強笑着喊了一聲,不過初九卻沒有察覺莊紹鬱的爲難。
莊紹鬱一聲不吭地佇立在側,總算引起初九的注意,他放下藥品,微微皺着眉頭,好奇地又問:“莊大人,您沒事吧?您站在這裡是想檢查奴才的清點工作嗎?”
“哦,不是。”莊紹鬱淡笑地說:“我知道這些事情你已經能勝任了。”
“那是不是奴才有什麼地方還做的不夠好?”初九以爲莊紹鬱有心事是因爲自己。
莊紹鬱抿了抿嘴,遲疑地說道:“是這樣的,有些事情我想不通,所以纔會無心站在你身後,你不必多慮了。”
“這樣?那莊大人是什麼事情想不通?可否告知初九,或許初九能幫上一點忙。”初九無意地問。
莊紹鬱正不知道如何開口,聽到初九主動詢問,於是他釋懷地笑道:“之前我問你關於唐姬一案,你說皇后娘娘下了禁令,不敢說;那現在我再問你其它的事情,比如說唐姬是不是和王美人關係甚好?”
初九思慮地說:“這是當然,聽說唐姬與王美人是同一批進宮,兩人甚似姐妹。”
“與太子妃呢?”莊紹鬱心一緊。
“這更不必說了,那個時候唐姬與王美人身陷宮女苑,要不是太子妃相助,想必王美人也不會被殿下相中。”初九走到莊紹鬱跟前,試探地問:“莊大人,您好像一直對王美人的事情特別感興趣,不知道……”
“沒什麼,我隨口問問。”莊紹鬱安撫說道:“你可不要多想。”
“奴才不敢多想。”初九莞爾笑道:“其實莊大人現在受到王美人倚重,自然要小心,但是奴才還聽弘薇殿的人說過,他們都說王美人向來和善,又宅心仁厚,從不會爲難身邊的宮婢,所以奴才以爲,莊大人不必太擔心,王美人不會爲難您的。”
莊紹鬱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應道:“這一點我也清楚,好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諾。”初九又轉身幹活去了;莊紹鬱眯着雙眸,沉重地嘆息一聲,緩緩地低喃:“難道慄良娣說的話都是真的?”
王姝瞥了一眼面色冷峻的莊紹鬱,不免有些憂慮地問道:“莊太醫,不會是胎兒有何問題吧?”
莊紹鬱一怔,緩過神來支吾:“不,不是,請王美人放心,胎兒一切都好,只不過……”
“不過什麼,你直說便是。”王姝緊張地追問。
“聽聞王美人近日被噩夢纏身。”莊紹鬱意味深長地問:“若是長期以往,耗盡王美人的精力,只怕會影響胎兒。”
王姝沉下心來,幽幽地道:“這一點我也知道,可是這場夢也不是說忘記就能忘掉的。”
“這麼說,夢裡的情形是以前發生在王美人身上的事情?
”莊紹鬱好奇地問。
王姝站起來,踱步走到一邊:“這個人,是我對不起他,現在他回到我夢裡折磨我,我能理解。”
莊紹鬱心裡咯噔一沉,覺得王姝所說可能是指以前所害過之人,莫非是父親?莊紹鬱想歸想,也不能肯定,畢竟王姝說得沒頭沒腦,不好判定。
王姝靜下來,轉身又問:“莊大人醫術這麼高超,不曉得有沒有一種藥真的能讓人喝了之後忘了以前不開心的事。”
“忘情草只是傳聞中的一味藥草,在下也只是在古籍中見過,尚未找到這種藥草。”莊紹鬱皮笑肉不笑地說:“其實王美人心中也只是心結,只要打開心結,不用任何藥就能化解這場噩夢。”
“我就是閒來無事與莊大人閒聊。”王姝又不敢對莊紹鬱透露太多,於是她話鋒一轉,又道:“莊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我相信過段時間就不會如此了。”
“那就好。”莊紹鬱不便追問下去,只好退一步緩下來。
莊紹鬱退出弘薇殿之後朝着宮外的方向疾走,他一路上都沒有停頓,經過好幾條迴廊才突然止步;這條路一般很少內侍經過,而莊紹鬱故意將跟蹤自己的人引到這條路上,他慢慢地轉過身來,後面的人似乎也明白自己泄漏行蹤,因此她並不急於隱藏自己,反而坦然自若地迎上莊紹鬱的目光。
“是你?”莊紹鬱輕挑眉,謹慎地問道:“你爲何要一直跟着我?”
蘭落緊閉着雙脣,處之淡然,氣定神閒;莊紹鬱上前一步,拉近兩人的距離,又接着問:“這麼說,從我退出弘薇殿的寢宮到現在,你一路跟上就爲了這樣看着我?”
蘭落鎮定地比劃手勢,不過莊紹鬱並不是很看得懂,他半猜測半疑慮地說道:“你有話要對我說?你想說什麼?”
蘭落攤開手,像之前在冷宮那樣示意莊紹鬱貢獻出自己的手掌;然而也沒有辦法,莊紹鬱只有照做,於是蘭落又往前走了一步,用自己的手指在莊紹鬱的手心寫了幾個字。
因爲手心比較敏感,莊紹鬱必須忍耐一下,他偷偷地瞄了一眼蘭落,她的威嚴與認真令莊紹鬱有些不由自主;其實隔得這麼近,反而不覺得蘭落有多滄桑,她的滄桑僅限於白髮之間的歲月痕跡,可是臉頰上並未呈現出褪色的跡象,仔細一看,同樣有着吹彈可破的肌膚,卻被蘭落故意掩蓋住,看來她不過三十出頭,絕不是別人口中的老婦人。
女人愛美是天性,爲何她故意隱去自己的年華?莊紹鬱自顧自地思慮,完全沒留意蘭落在自己手心裡寫了一些什麼。
蘭落瞪了一眼莊紹鬱,狠狠地把他再推開,由於措手不及,被蘭落狠推的莊紹鬱本能地抓住她向後傾倒;只聽得一聲悶響,莊紹鬱倒在地上撞到了後腦勺,而蘭落也不偏不倚地趴在他身上,壓在莊紹鬱的胸口。
兩人都驚嚇得瞪大雙眼,你看看我,我盯着你,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蘭落爬起來捂着胸口背對着莊紹鬱,這時候後腦勺也開始隱隱作痛,令莊紹鬱暫時忘
了尷尬。
“你到底……”捂着後腦勺的莊紹鬱本打算再繼續質問,豈料擡起頭卻見蘭落匆忙離開的背影。
“嘶——”莊紹鬱緊蹙眉,低吟一聲:“輕點,輕點。”
初九小心翼翼地包紮莊紹鬱後腦勺的傷口,不解地問:“莊大人,您怎麼這麼不小心啊,萬一撞破了頭,那就糟糕了。”
“一點小傷,不礙事。”莊紹鬱深吸一口氣,又問道:“對了,初九,你認識王美人身邊的宮女蘭落嗎?”
“聽說過,但是奴才不認識。”初九一本正經地說道:“蘭落宮女一直在冷宮,奴才進宮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冷宮了。”
“這麼說她進宮很久了?”莊紹鬱凝思地問。
“宮女進宮時都差不多不到十歲,蘭落宮女至今少說也有三十。”初九無意地說道:“您說有多久。”
“差不多二十年。”莊紹鬱長吁一口氣。
初九抿了抿嘴,又說道:“但是蘭落在棲臺宮就關了十年,十年啊,想想就覺得可怕。”
“一個女人有多少個十年。”莊紹鬱深深地惋惜:“她最美好的十年全都淹沒在悽悽涼涼的冷宮了。”
初九湊到莊紹鬱眼前,詫異地問道:“莊大人怎麼知道她?”
“現在她是王美人身邊的宮女,我怎麼會不知道。”
“說來這個王美人也真是奇怪,偏偏就要與皇后娘娘作對。”初九搖着頭說:“明知道娘娘不喜歡蘭落,可是她盡然有辦法讓娘娘也妥協,還將蘭落從冷宮帶出來,可見這個王美人的本事確實不小啊。”
“王美人這麼有本事,那她的手段也絕非一般咯。”莊紹鬱冷着臉說。
初九心裡一顫,悄聲地道:“噓——莊大人還是少說爲好,宮裡這些嬪妃之間那點事兒,我們這些做奴才心裡明白就好,可千萬不能搬弄是非啊,萬一傳了出去。”初九把手放在脖子上,做了個砍頭的姿勢,煞有其事地說道:“掉腦袋的事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就因爲不是鬧着玩,所以跟着哪個主子纔是做奴才們最應該清楚不過的。”莊紹鬱冷言厲色地說:“宮裡的形勢根本就無法斷定孰是孰非,就好像沒有人能說的清楚害死我父親的到底是誰。”
初九倒吸一口冷氣,惆悵地慰問:“莊大人還在想老莊太醫的死?”
“娘娘下了禁令是不許宮裡的奴才私下裡談論,可是並沒有說作爲他的家人不能調查。”莊紹鬱別過臉說道:“你們不說,我也知道,娘娘之所以要下禁令就是要維護一個人,一個真正的兇手。”
“莊大人,主子們之間的鬥爭您就別插手了,奴才像是對師父的敬意對待您,實在是不願看到您出事啊。”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莊紹鬱拍了拍初九的肩膀,謹慎地提醒:“我現在很明白了,以後都不會爲難你。”
“你明白?”
“對,很明白這件事情的陰謀。”莊紹鬱咬牙切齒地冷笑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