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說竇太后的話將家宴上面的人嚇得不知所措,連劉啓自己也都難以下臺,而竇太后卻相逼追問,試圖說服劉啓立三弟劉武爲儲君。
立儲君這種事情非同小可,慄妃和王姝正好相對而坐,兩人臉上都泛着一樣的擔憂,或許這輩子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纔會有相同的交集。
果然不出所料,事情有變。王姝暗忖:看到竇太后今晚上異樣的高興,就猜到這個劉武不簡單,沒有想到的是,老太婆居然敢於衝破祖上的規矩而逼着陛下立自己的弟弟爲儲君。
“陛下……”竇太后雖然看不見,可是目光依然犀利,她凜然問道:“你倒是說句話啊?難道母后提出的這個建議,你覺得……”
“母后。”劉啓左右爲難之際,頭痛劇烈,也不知舌頭怎麼回事,居然說道:“其實朕不是覺得不可,等朕千秋萬歲之後,皇位也是可以傳給三弟的。”
“陛下。”竇太后鬆了一口氣,難掩興奮地喝道:“柔兒,備酒。”
“娘……”長公主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劉啓,慌了神不知所措;慄妃更是驚恐萬分,瞪視竇太后衆人。
在這個千鈞一髮之際,當所有人都啞口無言之時,就是劉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是有個人卻冒死站出來,他就是竇太后的親侄兒竇嬰,這時候他衝到大殿之下跪着俯身,低頭嚷道:“啓稟陛下,臣有事啓奏。”
劉啓晃了晃眼神,故意說道:“准奏。”
“天下乃高祖傳下來的天下,自古也是父傳子,這是祖上定例,陛下雖然現在尚未立太子,可是高祖皇帝的祖訓又豈能如此輕易地擅改,所以臣以爲陛下將皇位傳給樑王實爲不妥。”說着,竇嬰跪着挪上前,端着一碗酒遞上去,嚴謹地說道:“陛下可能是喝高了,酒後失言啊,應當罰喝三碗。”
劉啓聽到竇嬰這麼說,好不容易有了臺階,他還等什麼,立馬仰天大笑,拉着竇太后的手,說道:“你看看,原來是朕喝醉了,朕都不覺得,難怪剛纔也覺得舌頭麻酥酥的,原來是喝醉了失了言。”
竇太后的臉立刻拉長,不過她不好當着這麼多人發作,只是沉着聲說道:“陛下,才喝了一杯酒,怎麼就醉了?”
“可能是高興吧,這也說不準。”劉啓隨口解釋。
慄妃盯着竇嬰露出深遠的笑意,而此時的家宴似乎也變了味道,雖然劉武的心情也是從天而降,但是他倒是不會像竇太后那樣的失望。
這麼一鬧,根本就沒有心情,特別是竇太后,將竇嬰是恨得牙癢癢,最後乾脆說身體不適返回宮中休息;長公主望着母后離開的背影,心裡恍然一驚,還好暫時沒有向母后推舉立劉榮爲太子,原來母后心中還有這樣的打算,實在是深不可測啊!
不歡而散的家宴弄得劉啓是窩了一肚子的火,可對方是自己母親,他又不能不忍着;返回漪蘭殿之後,劉啓躺在牀榻上默不吭聲,連王姝守着,他也不說話。
“陛下,時候不早了,不如讓臣妾爲您寬衣吧。”王姝也不問家宴上面的事情,只是要
求寬衣。
劉啓支撐一隻手,翻身望着王姝說道:“你怎麼不問問?”
王姝一怔,笑着問:“問什麼?”
“問……”劉啓蹙着眉嘆道:“問問朕究竟是不是母后的兒子。”
王姝想了想,淡笑地安撫:“陛下當然是太后的兒子,這一點臣妾堅信不疑。”
劉啓忿忿說道:“可是朕自己有點懷疑,也許在母后心目中,只有三弟,根本就沒有朕。”
王姝坐在牀尾,撫摸着劉啓的小腿,安慰地說:“如果是以前呢,或許姝兒沒有資格說什麼,但是現在姝兒自己也是母親了,所以太后的心情,姝兒也算是瞭解的。”
“可是朕心裡不舒服啊。”劉啓抱着頭埋怨。
王姝抿了抿嘴,說道:“哪有母親不疼愛自己的孩子?陛下感覺不到那是因爲陛下一直都在太后身邊,無論是關心還是愛護,都變成了理所當然,而太后也清楚,早早地將將樑王送去樑國,那麼關心和愛護自然就少了很多,正因爲這樣的差異,導致太后對樑王心裡的那份愧疚之情,而這份愧疚之情也許佔據了對陛下的疼愛,可是並不代表太后就不疼愛陛下了,更不能說明陛下不是太后的兒子啊。”
劉啓沉重地舒了一口氣,坐起來握着王姝的手:“朕是發發牢騷,因爲朕也在乎太后,在乎三弟,在乎你們。”
“樑王與陛下之間的兄弟情義,其實今晚上臣妾也看出來了。”王姝認真地說:“雖然樑王總是客客氣氣,畢恭畢敬的,但是當陛下說那是酒後失言的時候,臣妾刻意注意了一下樑王的表情,或許失望是在所難免,但是相較太后,樑王的樣子自然了許多,可見樑王的心並不是像太后那樣,也許他也是今晚上才知道太后的想法。”
劉啓舒眉笑道:“沒想到你連這些都注意到了。”
“不管怎麼說,臣妾也是希望家和萬事興啊。”王姝說道:“其實太后說得對,一家人在一起就是要和和睦睦纔是福。”
“朕覺得擁有了你也是最大的福。”劉啓一拉,將王姝擁入懷中,寵愛地說道。
王姝羞怯地問:“陛下不生氣了?”
劉啓想了想,又道:“那照你的分析,母后爲何有這樣的要求,真的只是單純的補償三弟?那朕可以給他更多的封地啊。”
王姝靠着劉啓的肩膀,思慮地說道:“我想也可能是覺得有兒子在身邊就有個依靠。”
“那朕不是她兒子嗎?”
“哎呀,太后不是說了嘛,她是想一家人團聚在一起。”王姝說道:“現在朝廷上也是多事之秋,太后可能沒什麼安全感,所以纔會這樣想吧。”
劉啓撇了撇嘴,無奈地嘆道:“總之,朕做什麼都不及三弟。”
王姝掩嘴偷笑地說:“陛下,你還吃味?”
“朕到底是她的兒子,能不吃味嗎?”
王姝又氣又好笑,鑽進劉啓的懷中忍不住咯咯直笑。
慄妃將劉榮哄着入睡後便走出了寢宮,月瑩跟上她,小心翼翼地伺候
着。
“今天可真是好險啊。”慄妃冷冷地說道:“這個老太婆,居然還存了這份心思。”
月瑩也附和地說:“是啊,沒想到太后是這樣想的。”
慄妃踱步說道:“這麼說來,走長公主這步棋已經是沒什麼用了。”
“長公主可能還沒有在太后面前提起。”月瑩說道:“現在唱這麼一齣戲,怕是長公主也不敢再提了。”
慄妃贊同地點頭,深思熟慮地說道:“我看我們要重新再佈局,因爲長公主這方面行不通,靠太后是沒什麼希望的。”
“太后向着樑王,一定不會輔佐公子榮。”
“其實今晚上這步險棋對我們也算有利。”慄妃眼珠子一轉,狡黠地笑道:“至少讓陛下能嚐嚐沒有立太子的危害。”
“可是……”月瑩擔憂地說:“可是陛下被太后逼着差一點就答應了啊。”
“可結果還不是一句醉酒的話?”慄妃扭頭說:“所以陛下是根本就不想立樑王爲儲君。”
“那是當然,陛下又不是沒有皇子。”月瑩說道:“並且大皇子也已經這麼大了,完全有能力好好栽培。”
“我就是這麼想的。”慄妃一拍手,興奮地說:“之前我還愁着爲榮兒找什麼樣的老師,哼哼,今天我決定了,就找他。”
“娘娘是看中誰了?”
“當然就是這個冒死上諫的竇嬰咯。”慄妃似笑非笑地說:“他今晚上是有得必有失了。”
翌日清晨,長樂宮外面杵着一人。安在福退出長樂宮,對着一臉愁雲的竇嬰說道:“竇大人,太后說了,不想見您,您還是請回吧。”
竇嬰沮喪地問:“太后是不是還在氣頭上?”
安在福爲難地說道:“竇大人,這個奴才不知道,不過奴才通傳的時候,太后交代下來,說以後只要是竇大人進宮晉見,一律不接待。”
竇嬰傻了眼,看來昨晚上的事情真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連親姑姑都不相認了,這可如何是好。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迴廊中閒走,以往他是意氣風發,走路時都氣宇軒昂,如今被竇太后趕出來,如喪家之犬,可是竇嬰也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祖訓在上,他不過是說了句公道的話,可是竇太后護子心切,根本就不管什麼祖訓規矩。
總而言之,這一次他是徹底斷了自己的仕途之路了。
“竇大人。”就在竇嬰垂頭喪氣之時,突然有人在背後喚他的名字,竇嬰下意識地轉身,看到宮女月瑩。
“奴婢月瑩見過竇大人。”月瑩欠了欠身。
竇嬰客氣地說道:“剛纔是月瑩宮女叫我?”
“正是奴婢。”
“不知月瑩姑娘有何事?”
月瑩微笑地說:“找竇大人的不是奴婢,而是奴婢的主子。”
“你的主子?”竇嬰不解地問。
月瑩點了點頭,說道:“奴婢的主子是慄妃娘娘,是娘娘想請竇大人小聚,不知大人可否願意賞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