慄良娣高高傲傲地冷瞥一眼跪在跟前的唐子衿,已經是折騰三四回了,這次她連看都不看一眼唐子衿捧着的漆盆,直接擡手狠狠地推了一把,將熱氣騰騰的茶水打翻後濺到唐子衿身上。
“啊!”唐子衿忍不住低吟,慄良娣卻不屑地啐道:“這麼燙,你想燙死我?”
“良娣,奴婢已經遵照月瑩宮女的囑咐,用的七分火候……”唐子衿緊張地俯首,努力地辯解。
慄良娣不以爲然,冷冷地道:“你看看你,手都燙紅了,可見這茶水不是一般的燙手,好在剛纔我沒有喝下去,否則燙傷的豈不是我的嘴?”
“良娣饒命,奴婢再去煮一壺就是了。”
“連最簡單的泡茶都不會,我看太子妃調教得也不怎麼樣嘛。”慄良娣冷笑一聲,站起來,走到唐子衿身前,嚇得她本能地往後逃;慄良娣毫不客氣地抓住她的手,捏着燙傷的手背,痛得唐子衿忍着落淚,不敢吭聲。
“痛嗎?”慄良娣似笑非笑地輕問;唐子衿既不敢回答痛,也不敢說不痛,正猶豫不決時,慄良娣又加了手上的力度,痛得唐子衿慘叫一聲,支支吾吾地求道:“良娣饒命,奴婢痛……”
“這小手應該沒遭受過這種罪吧?”慄良娣勾脣獰笑,恨恨地說:“想必之前,也是殿下喜歡的,殿下摸着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心裡可美滋滋了?”
“稟良娣,其實奴婢之前和殿下真的沒什麼,殿下也沒有摸過奴婢的手。”唐子衿噙着淚,委屈地說道:“殿下頂多就是和奴婢拉拉家常,聊聊天,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過啊。”
慄良娣冷哼一聲,甩開唐子衿的手,轉身冷啐:“我知道,太子妃在你身上花費不少精力,這點精力倒是有點效果,殿下從未在中安宮留過這麼久,可偏偏留下來跟你在一起;你是當我三歲孩童嗎?殿下幾乎整晚和你在一起連手都沒有拉過?”
“良娣,奴婢說的話句句屬實啊。”唐子衿哽咽地解釋:“事實上,殿下只是對奴婢說了幾分知心的話,當然一開始殿下是對奴婢的頭飾有點興趣,於是奴婢和殿下就朝着這些花說了不少事兒,其他的,真的不是良娣您想的那樣啊。”
“你知道我想什麼?”慄良娣側目瞪視唐子衿,一想到她引誘太子殿下時,那種媚態,她就氣得牙癢癢;頓時,慄良娣又深吸一口氣,切齒地道:“我想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唐子衿深知沒有活路,她想了一晚上,以爲自己挺得過去,可是她小覷了慄良娣的狠,她是絕不會放過自己的,她目光中的恨意,簡直是要將自己剝下一層皮,然後吸乾她的血;思及此,唐子衿後怕地顫抖,蜷縮着跪在地上。
她不甘心啊,難道真要在昭陽殿漫無天日地忍受欺凌?憑什麼她這顆棋子要忍受慄良娣對太子妃的恨?她想起太子妃當日那種無視自己楚楚可憐的樣子,她也恨,她內心的恨意也暗自滋長。
“奴婢懇請良娣饒命,只要良娣饒了奴婢,奴婢願意把所有的事情全盤
托出。”唐子衿豁出去了,她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爲一個無情的人堅守忠誠,事實上,忠誠在皇宮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哼,你能知道什麼?”
“奴婢知道,太子妃私下裡是如何詛咒慄良娣的。”唐子衿爲求保命,已經顧不上任何後果。
“你說什麼,她居然詛咒我?”慄良娣衝上去,怒不可遏地質問。
王姝在園子裡看到畫廊中散步的薄蓉綺,在衆人的簇擁下,薄蓉綺明顯心事重重,她目光無神,緊閉雙脣,不與左右兩邊的宮女交談,可想薄蓉綺也是一夜無眠,心裡依然有些不放心。
“你們先自己看看。”王姝交代宮女之後,立刻提着裙襬步入畫廊中,她擋住太子妃一干人等的路,跪在畫廊中央,面色冷靜地說:“奴婢叩見太子妃。”
薄蓉綺一驚,頓住腳步停下來;身邊的碧若心裡一緊,知曉王姝的用意,於是搶先一步衝上去低聲叱喝:“王姝,你這是幹什麼,還不快退下?”
“如果太子妃不願見到奴婢,奴婢可以退下,但是……”王姝擡起頭,雙眸炯炯地盯着薄蓉綺,堅韌地道:“但是奴婢不能眼睜睜看着姐妹陷入虎口而什麼都不做,今日哪怕是惹得太子妃不高興,哪怕要被太子妃押入大牢,奴婢也還是要說,還是要冒犯。”
“王姝,你……”
“你們都先退下去。”薄蓉綺打斷碧若的指責,嚴厲地說道:“我沒有說不願見到王姝,事實上,我也有話要說。”
薄蓉綺說着走上前,親自扶起王姝;碧若莫可奈何,只好吩咐其他人先離開,但是她沒有走太遠,隨時隨地可以保護着太子妃。
薄蓉綺瞅見王姝衣角上面的泥土,淡淡地道:“難怪我中安宮的園子勝似皇上的御花園,原來是有你親手打理。”
“奴婢沒什麼用處,好在能料理花草。”王姝恭敬地應道。
薄蓉綺舒了一口氣,轉身踱步:“可是面對花草反而能修身養心,每天都無憂無慮輕輕鬆鬆,不必像人一樣,難以揣測,難以招架。”
“人心難測,自然不可能像花草如此簡單。”王姝緩了緩語氣,幽幽地道:“可是萬物生靈都有各自生存的規律,花草看似簡單,卻也不那麼輕鬆,每一株花都是一個生命,我們都要小心呵護,千萬不能隨意放棄;所以,人也如此,都是生命,都有生存的權力,可是太子妃,您爲何要放棄子衿呢?”
“不,我沒有。”薄蓉綺努力地辯解:“我會救她的,只是不是現在。”
“等到什麼時候?”王姝緊張地問:“等到她被良娣折磨得可以讓殿下盛怒的時候嗎?”
“你……”薄蓉綺震驚地瞪着王姝,訝然的她,支吾地說不出話。
王姝咬着脣,痛心地說:“人是脆弱的,不會像花草那樣,凋謝之後來年還能再生長,如果子衿挺不過去呢?難道太子妃忍心要犧牲了她嗎?”
“王姝,你相信我,我從未想過要犧牲誰,我真的沒
有。”薄蓉綺糾結自己的良心,根本就比王姝好不到哪裡去;眼見場面有些失控,碧若忍不住奔過去對着王姝忿忿地道:“你夠了,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麼時候?這裡是中安宮,不是公主府,別以爲之前我們頗爲欣賞你,你就得寸進尺,你面前這個是太子妃,你有什麼資格質問她,有什麼資格?”
王姝撲通跪下,淌着淚抽噎道:“奴婢沒有資格,奴婢沒有。”她的觸動讓自己想到慘死的晉家公子,突然眼淚像決堤了一般汩汩地往外涌;見王姝淚流滿面的樣子,剛剛還有些生氣的碧若忽然心裡有一絲感動,沒想到王姝如此真性情,看來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太子妃,已經過了一晚,奴婢以爲,還是把事情告知太子殿下吧。”碧若說出來,也鬆了一口氣。
“事不宜遲,立刻去永信宮找殿下。”薄蓉綺聽到碧若這樣說,心裡歡喜得不得了。
與此同時,有宮女小跑過來,欠身說道:“啓稟太子妃,晏公公讓奴婢傳話,說太子殿下馬上要來中安宮了,讓太子妃安排唐子衿準備接駕。”
碧若和薄蓉綺相視而笑,看來她們最近順風順水,一切都在預料之中;王姝抹去淚水,沉默不語,碧若看着王姝,於是走過去嘆道:“姝兒,你還怪我嗎?”
王姝吸了吸鼻子,搖頭說道:“奴婢沒有資格怪誰。”
“但是我要感謝你。”碧若莞爾一笑,說:“之前的爭論就讓它煙消雲散吧,你放心,馬上就會雨過天晴了,我一定會把一個健健康康的唐子衿還給你。”
王姝頷首欠身,畢恭畢敬地說:“多謝太子妃,多謝碧若宮女。”
“姝兒,不如你陪我一起去迎接太子殿下?”薄蓉綺興致勃勃地笑道。
王姝斷然婉拒,低頭說:“太子妃,恕奴婢不能一同前往,奴婢還有自己的事情尚未完成,適才多有冒犯,還望太子妃見諒。”
“我怎會怪罪於你,你這麼重情義,實在難能可貴,我想這也是唐子衿該有的福氣吧。”薄蓉綺拉着王姝的手,安撫地說:“好了,你放心,都會過去的。”
“諾。”王姝應了一聲,而後轉身離開了薄蓉綺;碧若杵立薄蓉綺身邊,凝睇王姝的背影,沉聲問道:“太子妃,你以爲王姝這個女子如何?”
“這樣的女子,已經很少見了。”薄蓉綺脣瓣微勾只做淺笑,扭頭看着身邊宮女若有所思地道:“但是她又十分聰慧,居然一眼就看出我們的計策。”
“奴婢也早就發現此女子不簡單。”碧若點了點頭,謹慎地道:“依奴婢之見,王姝隱於花叢之中實在是有些浪費了,現在看來當初要是棄唐子衿而選擇她,恐怕結果又不一樣。”
薄蓉綺倏然板着臉,對着碧若說:“此計今後不許再用,就算我十分想得到殿下的寵愛,可犯不着傷害他人,就算要讓殿下看清楚慄良娣的真面目,也不能冒險犧牲無辜之人了。”
“諾。”碧若恭順地應道:“奴婢謹記於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