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千金難求的絕世神醫,舟不渡診病的速度可謂超乎想象。
離開不到兩盞茶功夫,舟不渡和白鳳隱返回書房,隻字未寫的白紙丟在書案上:“這病我治不了。你找他。”
話罷,舟不渡指向裴少卿。
裴少卿一愣:“我?我又不是大夫。”
“她不能調動內力是因爲筋脈被封,且是高手所爲,非藥力或鍼灸所能及,最快解除封印的辦法就是強行打通,有足夠強悍內力做到這點的,只有你。”
容定塵看了眼裴少卿,眉頭一皺。
裴少卿喪妻多年未再續絃,心中始終念着亡妻楚杳杳,雖然見到女子總會說些輕佻調笑的話,卻從沒有與任何女子有過肌膚接觸。
容定塵明白,這是他祭奠亡妻的一種方式,也是他的愧疚與一生遺憾。而要打通白鳳隱筋脈,少不得需要裴少卿與她有所碰觸,這對裴少卿來說無疑是個挑戰。
“還是我來吧。”容定塵突然開口,順勢把白鳳隱拉到身邊,“宗主受過傷,內力不比從前,現在宗主能做到的,我應該也能。”
舟不渡吊起眼角斜睨:“想死我不攔你。”
“你就算了,在長芸郡傷得那麼嚴重,元氣還沒恢復就想大動嗎?就算我同意,你的心上人也不會答應吧?”裴少卿看着白鳳隱,笑吟吟開起玩笑。
白鳳隱並不清楚裴少卿受過什麼傷、身體怎麼樣,但容定塵胸口的劍傷是她親眼所見,很清楚他現在不過剛剛痊癒,亂動內力很可能會導致氣息不順、元氣大損。
心疼,那是肯定的。
不過裴少卿那句“心上人”她還是鄭重其事回以白眼一枚。
裴少卿毫不在意白鳳隱的小動作,手掌重重落在容定塵肩頭:“行了,你的事,我自然要不遺餘力幫忙,否則你剛纔說了那麼多,豈不是白說了?現在你要做的就是等着,等我給你的小情人疏通筋脈後,咱們再從長計議。”
容定塵還算是有自知之明,見裴少卿面色如常毫不介意,索性不再堅持,與舟不渡一前一後離開書房。
少了兩個人,屋子裡安靜許多。
裴少卿隔着衣衫將手掌貼在白鳳隱背上,試探幾番後就知道她的封印所在,稍作沉吟,很快就想到封印破解之法。
破解封印不難,難的是在破解的同時又不傷害被封印者內力和性命。裴少卿浸淫武學數十年,內力深不可測,但還是不能避免給白鳳隱帶來劇痛,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一邊衝擊封印,一邊與她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分散精力,希望能夠儘可能緩解她的痛苦。
“所以啊,鳳隱姑娘對定塵究竟算什麼感情?朋友嗎?”
談着談着,話題不可避免地牽扯上容定塵。
白鳳隱閉着眼,體內一股股詭異內力飛快亂竄令她頭昏腦漲、心口劇痛,不動聲色咬牙交談,聲音裡的無力憔悴卻無從遮掩。
“算是吧……是很重要的朋友,比任何其他人都重要。”
“有趣,鳳隱姑娘剛纔的話,我年輕時也曾對一個女人說過,隻字不差。”
“後來呢?那個人現在和宗主還保持着這種關係?”
身後,許久沒有回答傳來,只有一聲充滿寂然蒼涼的苦笑。
“死了。很多年前她就死了。”
白鳳隱感覺到,貼在背上的手掌有那麼一瞬似乎微微顫抖。她睜開眼,微微側頭看地上裴少卿被拖長的影子,聲音小了幾分:“抱歉。”
“沒事,我不忌諱這些。”裴少卿笑笑,繼續以內力衝擊封印。
尷尬帶來的漫長沉默讓白鳳隱有些不舒服,過了半晌,忍不住道:“宗主看起來是個有很多故事的人。”
“人活得久了都會有故事,鳳隱姑娘不也一樣嗎?當年蒹葭時常提起你,還經常說羨慕你自由大膽,鬧得我們這些大男人心裡癢癢的,總期盼哪天也能與鳳隱姑娘見上一面。”
白鳳隱微微驚訝:“怎麼,宗主也認識蒹葭?”
“她是前任鬼帝,而我曾經是她的屬下,在她離開九幽時我已經是副堂主。”
如今的九幽首領竟然是二十年前九幽故人的屬下,這讓白鳳隱再一次感慨造化弄人。她與前任鬼帝沈蒹葭相識較晚卻十分投緣,加上年紀相差不大,兩個人時常在一起說些各自的小秘密、小心事,將彼此當做最重要的朋友。
直到某天,蒹葭突然留下一句話,然後從世間徹底消失。
青崖瓦當,羅浮屠蘇。
之前她用來說服舟不渡來帝都那句話,就是蒹葭留下的。而她一直認爲,那是蒹葭與她決裂的信號,雖然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才惹來好友決絕而去。
白鳳隱愣愣出神時,裴少卿從後面看着她寧靜側臉,眼神複雜難懂。
“青崖瓦當,羅浮屠蘇……我循着這線索找去時只看到那塊碎瓦,一猜就是你先去過。只可惜那之後我再沒有見過蒹葭,甚至一度以爲她是不是死了,直到她託人把定塵送到九幽要我照顧,我才知道她尚在人世。”無聲嘆口氣,裴少卿笑得寂然。
那聲嘆息聽起來如此熟悉,有些像容定塵,更像蒹葭。
白鳳隱心頭一動,手指緊攥衣衫:“你……你是斜陽?”
裴少卿目光一閃,啞然失笑:“她竟然把這名字都告訴你了……是,我就是斜陽,一直糾纏她不休的那個討厭傢伙。正因如此,當舟不渡說你可能是鳳隱時,我纔會那麼積極去尋找證據。我想見你,真的。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會讓蒹葭如此投緣,更想知道,爲什麼你要那樣傷害她。”
陡然倒吸口氣,白鳳隱忽然轉身,就連正在疏通中的筋脈都顧不得了,兩道娥眉夾着怒氣緊蹙:“你什麼意思?我怎麼會傷害蒹葭?她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啊!”
表情做得了假,眼神卻不能騙人。
裴少卿見白鳳隱眸中滿是不解怒氣,不由也倒吸口氣,驚訝道:“怎麼,你連她爲什麼不辭而別都不清楚?難道她從沒告訴過你,因你而死的先帝容蕭宇,正是她最愛的那個人嗎?”
轟地一聲,白鳳隱腦海一片空白。
她知道蒹葭有個思戀多年的男人,只可惜那男人是有婦之夫且只把蒹葭當做妹妹。可她從不知道,那個男人就是先帝容蕭宇,容定塵的父親!
原來,她對不起的人不僅僅是容定塵,還有自己最重要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