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定塵微微皺眉,語氣平和幾分:“既然是你爹沒提起過的東西,對你來說應該不算珍惜,不是麼?”
“珍惜不珍惜,你說了又不算。”那孩子哼了一聲,忽然轉換話題,“那個人快死了吧?真可憐,本來小蟲蟲的毒不會要人命的,可惜她身體裡本來就有毒,毒上加毒。真可憐啊,真可憐……”
白鳳隱和容定塵皆是一驚。
那孩子能看出她中毒的原因嗎?果真如此,是不是意味着那孩子也能爲她解毒?
看看虛弱無力的白鳳隱,容定塵忽然站得筆直,朝前方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如果閣下能救她,在下願以任何代價交換。”
那孩子沒有回話,墓室內又陷入一片安靜。
是不能解毒?是不肯解毒?還是另有原因?
容定塵的忐忑毫無保留地表露在緊皺的眉頭間,那副神情讓他看起來俊朗不失,又平添七分情癡與莊重。
過了片刻,略帶好奇的童稚嗓音再度傳來:“真奇怪,我以前見過的人,他們都只顧自己逃命,根本不在乎一起來的人。爲什麼你們總是在爲其他人說話?那個人中毒了,要死了,你也沒好到哪裡吧?就算你不說我也能嗅到,你身上有情花毒的味道。”
“你知道情花毒?那你知道怎麼解嗎?”白鳳隱急急道。
“知道啊,很簡單嘛!我爹說過,褐色小瓶子裡的藥丸就可以解情花毒的。”
什麼叫踏破鐵鞋無覓處,什麼叫得來全不費工夫……有那麼一剎那,白鳳隱很想不顧形象暢快大笑,甚至想撲倒容定塵身上,好好蹂躪他一番。
前提是,她有力氣的情況下。
同樣是身中劇毒,同樣是面對解藥近在眼前的可能,容定塵彷彿沒聽到那孩子的回話一般,固執地又問一遍:“閣下知道如何解她的毒麼?”
“閣下?誰是閣下?我叫鴿子,不叫閣下。”那孩子不高興道,“我又不認識你們,幹嘛要救你們?還有,那個人討厭死了,她打傷了那麼多大鳥,我纔不要救她呢!”
聽那孩子的口氣似是格外單純,甚至有些不通世事的感覺。容定塵略作沉吟,忽而笑道:“這麼說來,那些鳥都是你命令來攻擊我們的?你看,我們兩個都因爲那些鳥受了傷還中了毒,你是不是得負起責任?”
“責任是什麼?”
“責任……責任就是你應該做的事情。”
“我應該做的事情就是趕走所有進山的人。”
與權貴糾纏,在波譎雲詭中虛與委蛇,這些容定塵可以做得十分熟練且不動聲色,可是面對這麼一個直率又單純的孩子,他居然無言以對。
“別丟人了,還是我來吧。”白鳳隱嘆口氣,越發渙散的目光在墓室中徘徊,“丫頭,你爹有沒有教過你,與人說話要面對面纔算禮貌?如果你爹沒教你,那麼他一定是忘記了,這可是一個好孩子必須有的禮節。”
又一陣短暫沉默。
“必須要出來嗎?那……那你們得答應,不許笑話我,不然我就不出來。”
白鳳隱認真點頭:“我們答應。”
“拉鉤鉤!”
“你不出來,我怎麼跟你拉鉤鉤?”苦笑一聲,白鳳隱更加無力,“出來吧,我們兩個這幅落魄模樣,說謊又有什麼意思呢?你要是信不過我們,那就眼看着我們死在這裡好了,然後你還得想辦法把我們丟出去。”
容定塵悄悄向白鳳隱伸出大拇指。
這麼奇葩的邏輯,也就只有小孩子和她能想到。
那孩子猶豫了一會兒沒有回答,而後棺槨內發出一陣悉率細響。
咔噠,棺槨蓋子自動彈開一條縫隙,一隻蒼白小手從縫隙中伸出來,用力推了推棺槨蓋子。
蓋子紋絲不動。
“哎呀!又卡住了!討厭!”小女孩兒發出一聲抱怨。
容定塵看得哭笑不得,走上前將棺槨蓋子推開:“來,出來。”
一層套着一層的棺槨最內部,一個小女孩兒站在望不見底的密道口處,仰頭與容定塵面面相覷。
白鳳隱沒有力氣站起,只能靠着牆壁張望,根本看不到裡面情況,不由有些着急:“定塵,她人呢?”
“在呢。”不知爲什麼,容定塵的語氣有些怪。
“你、你走開,不許看我!”小女孩甕聲甕氣道,聲音與之前略有不同,更加清脆,更加動聽。
容定塵沒有順從小傢伙的意思,而是伸出手,把那孩子從棺槨裡面抱了出來。而後他轉身,和懷中拼命掙扎的小女孩兒一起面相白鳳隱。
那一剎,白鳳隱明白他剛纔爲什麼會有些古怪了。
真的是……從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小丫頭!
那小女孩兒看上去只有六七歲模樣,個子不高,有些嬰兒肥,白皙小臉說不上多漂亮,卻帶着一種讓人喜愛的天真單純。
特別是她那雙眼,撲閃的長卷睫毛之下,兩顆天藍色的眼眸就像是蔚藍天際,純淨得讓人忍不住想要接近,想要好好將她保護起來,不被世間骯髒污染。
容定塵抱着小丫頭愛不釋手,一舉一動溫柔得像是鄰家哥哥,不管小女孩兒怎麼掙扎、怎麼抓他、撓他,他都一味包容,笑意綿綿。
白鳳隱看得連連嘆息,朝那小女孩兒搖搖頭:“別撓他了,他是看你可愛太喜歡你,所以才忍不住抱你出來的。”
小女孩兒發出一聲嗚鳴,還真的停下了動作,仰頭看着容定塵棱角分明的側臉:“真噠?我很可愛嗎?”
“嗯。要是我女兒能像你這麼可愛就好了。”容定塵溫柔不盡,一路抱着小女孩來到白鳳隱身邊,仍是捨不得放手。
“色狼,放手。”白鳳隱對那小女孩兒也是喜歡得緊,瞪了容定塵一眼。
誰讓他擅自決定想要女兒的?
小女孩兒被容定塵彎腰放到地上,看看容定塵,有看看白鳳隱,歪頭想了想:“你們不怕我?”
“你太可愛了,怕不起來。”白鳳隱笑道。
不知怎麼,當她看到這小女孩兒的瞬間,其他一切似乎都變得沒那麼重要了。她只想多和這孩子說說話,親近親近,拉一拉她的小手,看看她不是冷了,餓了,累了……
“鳳隱。”
容定塵突然開口叫了她一聲。
白鳳隱茫然向他看去,意外地發現容定塵做了個口型,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說的是兩個字。
而這兩個字,讓白鳳隱一瞬間渾身發冷,心口冰涼。
魅,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