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凰山並不算陡峭，先前被累個半死的竇天斌很快在勻速行進中恢復體力。
然而白鳳隱的狀況沒有半點好轉，反而更加嚴重。
“會不會是中毒之類的？”容定塵忍不住猜測。
“不可能。”白鳳隱果斷搖頭，“我的血有多毒，你是親眼所見。那些年被左靖樓當成蠱母可不是白玩的，尋常蠱蟲對我根本無效，那些對我有效的，如果出現我一定會知道。”
容定塵無話反駁，卻還是覺得她的情況不正常。
她又不是沒懷過孕，當年不是一樣騎馬奔波、上躥下跳、喝酒吃肉麼？硬要把渾身乏力、腹中劇痛賴到懷孕上，怎麼想都說不過去。
走了足有兩個時辰，待到夕陽就要落下時，五人終於見到巫族聖殿的蹤影。
聖殿之宏偉，着實讓夏班等人嚇了一跳。
整個巫族聖殿建在騰凰山近山頂處，佔地不亞於風越國皇宮內的紫泰殿，全部由方方正正的青灰條石搭建而成，聖殿牆體上還刻有許多艱澀難懂的符號，整體氣勢恢宏，雄壯莊嚴。
在那份磅礴氣勢中，卻又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詭異之感。
這麼大一座聖殿，居然連一扇窗子都沒有，只有正面一扇緊閉的沉木大門。
一行人在距離聖殿約百步遠的地方被白鳳隱攔住：“別往前走了，前面有毒瘴。”
夏班和竇天斌對視一眼，老老實實後退。風南岸和容定塵則護衛一般一左一右緊緊守在白鳳隱身側。白鳳隱上前一步，輕輕搖頭阻止要跟上來的二人，獨自走到聖殿門前。
看着牆壁上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符號，她的眼眸中光澤微微變幻，許久之後才發出一聲嘆息，聲音沙啞。
“鳳鸞，出來吧。姐妹一場，你知道我的能耐。”
聖殿大門依舊緊閉，卻不知從何傳來一聲縹緲至極的女子嗓音，幽幽如鬼，若來自地獄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姐姐，你終於肯回來了。”
那聲音好像在很遠的地方，可是聽得又很真切，根本分辨不出說話人的距離和方向。容定塵略一皺眉，想要上前保護白鳳隱，意料之外被她一聲低喝制止。
“是姐姐喜歡的人嗎？那一定就是名動中州的風越國殞王殿下，江湖裡讓人聞聲喪膽的殺人鬼鬼帝了。”鳳鸞咯咯發笑，就連笑聲也如鬼魅一樣飄忽不定，聽得夏班和竇天斌脊背一陣陣發寒，毛骨悚然。
白鳳隱不動聲色：“看來外面的事你並非一無所知。怎麼，現在族中改了規矩，允許聖女與外界接觸了嗎？”
“如今的巫族自是與被姐姐你拋棄的那個大不相同，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姐姐你啊，要不是你置一族於不顧，恬不知恥與男人私奔，我哪裡有機會成爲聖女？又怎麼可能有機會看到外面的世界，得享如今之清福呢？”
鳳鸞的笑聲愈發恣肆猖狂，聽起來，就好像是個瘋子一般。
風南岸聽着她的聲音，莫名生出一股煩躁情緒，感覺似乎有無數小蟲在往耳朵裡不停鑽進，耳朵癢得難受。那種難受感覺，讓他恨不得撕爛自己的耳朵。
啪，旁邊的容定塵忽然在他臉上抽了一下。
這一下把風南岸打得徹底清醒過來，茫然看看身後同樣不停揪耳朵的夏班和竇天斌，再看看自己手中不知何時抽出的匕首，登時一陣頭皮發麻，心跳加快。
白鳳隱見容定塵把三個人挨個打醒，鬆口氣朝他微微一點頭，而後冰冷目光射向聖殿大門。
“再敢對他們用魅術，我可要翻臉了。”
“姐姐真是冷情呢！當年你不也經常蠱蟲戲弄我嗎？怎麼如今有了野男人，便是連這點兒姐妹情誼都不肯存留了呢？”
“出來。”白鳳隱沉下臉。
鳳鸞不答，只有一陣瘋狂過一陣的笑聲傳來。
白鳳隱深吸口氣，眸光一緊，視線望向聖殿左側一片草地。呼啦，她猛然擡起手臂，鳳隱劍指向空無一人的地面。
“……哎呀，姐姐好厲害，過去這麼多年，居然還能立刻就找到我的位置。”
一陣尖銳笑聲後，詭異場面在夏班等人瞠目結舌的表情中出現，白鳳隱緊盯的那片草地上，透明無形的空氣居然出現一片肉眼可見的漣漪，如同水面一般顫動。隨着那片漣漪越來越密集，顫動頻率越來越高，一抹身影憑空出現，又最初的幾近透明，變爲活生生的女人。
那女人變得清晰之後，風南岸等人眼中都露出幾分提防驚詫之色，唯有容定塵奇怪地咦了一聲。
拋開其他地方不論，那女人的容貌，與他兒時時常伏在冥河岸邊朝下張望時看到的鳳隱有着九成相似，只是更蒼老幾分。
不用猜也知道，她就是白鳳隱前世的親生姐妹，鳳鸞。
不過雖說相貌酷似，鳳鸞卻與鳳隱的外表截然不同，那一頭拖曳在地上不曾束起的白色長髮，那張白到毫無血色卻有着一雙血紅脣瓣的臉孔，還有那雙沒有瞳仁只剩下眼白的雙眸……
鳳鸞所呈現出的氣息，更接近於死亡與黑暗。
看到終於現身的鳳鸞，白鳳隱也是一愣：“鳳鸞，你的眼睛……”
“瞎了。很多年前就已經再看不見東西。”鳳鸞無所謂道，“姐姐不是也明白嗎？禁術是需要代價的，想得到凡人不可企及的力量，總要付出些代價換取才行。”
“你跟誰學的禁術？這毒瘴障眼法，你也不該知道纔對，這是隻有選命聖女才能知曉的秘術之一。”
白鳳隱腦子裡的困惑不解，已經壓過她的提防小心。
自稱上古神族後裔的巫族，族內有着十分嚴格的地位劃分，不同地位身份所能接觸到的巫族秘密是大不相同的。普通族人之上有族長，族長之上有五姓貴族既五位長老，唯一比五姓貴族地位更高的，就是從五家之中選命而出的巫族聖女。
巫族聖女是天定的宿命，從來只在五姓貴族中誕生，有且每代只有一位。巫族聖女生來就認得巫族上古文字，看得懂那些古老晦澀的古卷，也只有聖女身份的人才能接觸到最爲神秘的禁術。
鳳隱，就是歷代聖女之一。
聖女的使命要經過一代一代的傳承，老邁的聖女要把所知所學傳授給新一代聖女，而後便不再是聖女的身份，從此之後將由新的巫族聖女指引巫族、庇護族人。
換言之，如果沒有前代聖女的主動授權，那麼就不可能有新一代聖女。
前一世鳳隱隨容蕭夙私奔，在此之前並沒有把權力轉移給任何人。
那麼，鳳鸞是怎麼成爲聖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