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的甬道都不算太長,加上容定塵身形極快,循着聲音傳來方向居然真的找到了傅溫娘和容蕭寂。
找到二人時,他們正身處另一間石室中。這間石室比之前那間要小上許多,可是地上、角落裡堆放的白骨絲毫不比前一間石室少。讓傅溫娘屢次發出尖叫的正是幾具還未化爲枯骨、處於腐爛階段的屍體,以及幾隻撲棱着翅膀到處盤旋的黑色大鳥。
“溫娘!”容定塵一跨進石室,立刻匆匆呼喚。
剛剛發出驚恐叫聲的傅溫娘回頭看見容定塵趕來,盈滿眼眶的淚水奪眶而出,哭泣着撲進容定塵懷裡,整個人哭得直顫。白鳳隱故意不去看她,快步走到一旁面色悽然的容蕭寂身邊。
“總算找到你們了,還以爲你們被鬼抓走了呢!”白鳳隱繞着容蕭寂轉了一圈,不放心道,“有沒有受傷?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腦子不會摔傻嗎?”
容蕭寂臉上沾染大片灰塵,還有幾處擦傷,卻不妨礙他明亮笑容:“還好啊,掉下來的時候批命用腳蹬住四周牆壁,下落速度沒那麼快,摔得也不是很疼。本來我以爲只有我自己掉了下來呢,原來你們都在啊!”
看看石室內並沒有什麼兇險景況,只是幾隻大鳥飛來飛去嘎嘎叫着有些擾人,白鳳隱長鬆口氣,向容蕭寂和傅溫娘打聽二人之前情況。
事實上,容蕭寂、傅溫娘以及白鳳隱、容定塵三夥人,都不是從同一個地洞口滾落下來的,但他們掉落的地方都一樣,就是那間石室。容蕭寂在滾落的時候採取了一些減緩措施,落入石室內稍微晚了一步,等他屁股結結實實撞在地面上時,就看見傅溫娘一臉茫然在盯着他看。
二人匯合後曾試圖叫喊引起白鳳隱和容定塵注意,但並沒有效果,那麼長的地洞滾下來,早不知道距離上面有多遠。後來容蕭寂找到甬道門口,與傅溫娘商量過後,認爲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兩個人便結伴闖入迷宮之內。
開始的時候容蕭寂還會留一些痕跡,希望白鳳隱和容定塵有可能看見並來尋找他們。後來,總也沒有盡頭的甬道耗盡了容蕭寂體力,渾渾噩噩中有好幾個岔路口他沒有留下記號,及至清醒一些想起來的時候,再想返回已經找不到原路。
兩個人沒頭蒼蠅似的在迷宮內亂闖,走到這間石室附近時聽到裡面有鳥啼聲,誤以爲這裡就是出口,興奮地闖了進來。
然後,他們失望地發現,這裡不過是另一個密室,一個屍骨更多,還有吃着腐肉的黑色大鳥的密室。
傅溫娘第一次尖叫,是因爲走路時不小心把一具腐屍的頭顱碰掉;第二次尖叫,是因爲有一隻大鳥彷彿把她當成了自己的糧食,幾次朝她衝來亂啄,着實把傅溫娘嚇得夠嗆。
“那是些什麼鳥?活人死人不分,逮到什麼都吃麼?”容定塵看着那些落在腐蝕之上,尖喙染滿髒污肉塊血漿的黑鳥,心有餘悸道。
“是專門吃腐屍的鳥。一些族羣有天葬的習慣,人死後把屍骨丟到大草原上,由這些鳥將屍體分解吃掉,意味迴歸天地之間。”白鳳隱試着爲傅溫娘解釋,“不過這種鳥大概也不是非吃腐肉不可,在飢餓的情況下吃活人也是可能的吧?再怎麼說,新鮮的肉總要比腐爛的肉好吃。”
傅溫娘縮了縮身子,更深地縮進容定塵懷中,微帶感激朝白鳳隱使了個眼色。
那些鳥,當然不是垂涎她的肉質鮮美才會主動攻擊。容定塵不清楚,傅溫娘卻明白得很,那些鳥攻擊她,大概是因爲她身上開始出現屍骨的味道,死人的氣息。
人的感覺,往往不如鳥獸敏銳。
被傅溫娘緊緊擁抱,容定塵覺得有些難以明訴的尷尬,不着痕跡將她輕輕推開,卻把商量目光投向白鳳隱:“來時沒有注意路線,不過按照我們發現的線索,找到正確的出路應該很快。”
“只是不知道那條正確道路通向的是哪裡。”白鳳隱有些猶豫,“如果是兇山山頂還好。萬一通向的是山外,那我們豈不是白走一趟了?”
容定塵稍作思索,沉吟道:“這的確是個問題。迷宮之中突然出現這麼一間石室,想來應該不是沒有意義的。不如先在這裡檢查一番好了,看看有沒有有用的線索,也能順便讓溫娘他們稍作休息。”
兩個默契到能夠異口同聲、想法契合的人,自然不需要太多爭執來作出決定,反正他們的想法基本是一致的……至於容蕭寂怎麼想,傅溫娘又怎麼想,並不在白鳳隱和容定塵採納建議的範圍內。
容蕭寂體力早已透支,傅溫娘又在跌落的過程中扭傷了手腕,兩個人只有坐在一旁加油鼓勁兒的份;白鳳隱和容定塵則一起從石室一角開始搜索,翻找白骨、收拾遺物,努力尋找任何能爲他們指明下一步該怎麼做的線索。
粗略一數,石室內的屍骨至少有三十具至多;從破敗的衣衫碎片上看,死去的人中有人穿着的竟是幾百年前的衣裝;這些不爲人知死於兇山內部的人,很多都是帶着各種稀奇古怪工具而來的,也有一些札記、書籍之類的文字記錄,還有不少令人不忍直視的痕跡。
“這裡發生過打鬥,應該是同行而來的人,爲了爭奪最後的食物而發生了爭執。”白鳳隱將一個手持生鏽砍刀的骨架挪到一邊,忍不住感慨道,“如果他們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還會選擇進入兇山嗎?我有些不敢想象,於傳說中存在千年之久的兇山,究竟吞噬過多少條活生生的人命。”
“看到這種慘狀,多數人都會打退堂鼓。還能堅持要上兇山的,大概都是一些保持着執念不肯放棄的人,又或者是無所畏懼的人。”容定塵從地上拾起一本被灰土掩蓋的書,若有所思側頭望向白鳳隱,“你呢?是前者,還是後者?”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執念因愛而生,無憂無怖皆因心中無情無愛,這兩者是雲泥之別。你覺得我是哪種人?多情,還是無情?”白鳳隱幽幽反問。
容定塵一聳肩,隨手將根本看不懂的書丟到一旁:“我只知道,你絕對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難得從他嘴裡聽到誇讚的話,白鳳隱正想豎起大拇指給他叫個好,無意中掠過的目光卻驀地被那本容定塵丟棄的書吸引。
“那書給我!”白鳳隱眼眸一亮,表情裡帶着隱隱興奮,“那文字我認識,是巫族古語!是我族人留下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