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城市讓人想哭,又一次愛情已經辜負,能不能把未來看清楚,尋着流星方向,可不可以找到幸福……”
走在陌生城市的街頭,意外的聽到了熟悉的歌曲,駐足停步,杜若仰頭看着前邊店鋪的招牌,不起眼的一塊牌子上刻着武記甜湯四個字。
目光回落,小店門口對開的兩側門板透着舊意,稀疏的陽光從門板縫隙裡照射出來,投到地面上,形成一道狹長的光影。
不知不覺間,杜若已經身處光影之中。
“孩子,喝湯吧,咱們這的湯可是老秘方傳下來的,以前宮裡的皇太后都是靠這湯養生的。”
花白了頭髮的老大娘操着一口混雜各地的口音招攬着生意,雙目渾濁,裡面的光,卻比南方街頭的冬天要暖。
情不自禁,杜若邁過門檻,進了小店。
不足二十坪的小店,規矩的擺放着四、五張桌子,三、四個喝湯的人,動作一致的雙手抱碗,一臉滿足的樣子。
十來度的南方街頭,竟然比零下二十幾度的北方還要冷,這是杜若始料未及的,從未在南方生活過的她,因爲想要尋找一抹陽光,想要被溫暖包圍,所以憑藉從別人嘴裡聽來的,北方的冬天枯枝禿椏,南方的冬天,花紅柳綠,就直接買了張車票南下。
只是現實與理想,總是差別那麼多。
她看到了南方的綠,卻沒感覺到南方的暖。
在S市,室內她可以穿短袖、短褲靠在窗邊看窗外的白雪皚皚,可是在這兒,她來了兩天了,即便是在酒店裡,也需要把空調一直開到三十度,才能感覺到屋裡有一絲熱氣。
北方的身體,南方的氣候,一抹苦笑,漫延在嘴角。
“孩子,喝湯。”
“謝謝您,大娘。”
杜若收起了嘴角的苦笑,禮貌的道了謝,雙眸氤氳在冒着熱氣的湯品中,那撲撲上升的白霧仿似蒸氣,很快便潮溼了她的面頰。
肚子並不餓,也不渴,不過還是學着別人的樣子,兩手捧起湯碗,淺淺的噬了一口。
老大娘並沒有走,或許是老人健談,亦或許是爲了把新顧客招攬成老顧客,她看着杜若喝了一口湯後,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孩子,大娘沒騙你吧,湯好喝吧?”
杜若抿了抿嘴,其實,有點喝不慣,北方人沒有煲湯的習慣,不過湯很暖卻是真的。
擡頭看着大娘殷殷的目光,笑着點了點頭,“挺好的,大娘。”
老大娘眉眼一下子就笑開了,說話時,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自信的得意勁兒,“大娘說的對吧,跟你說,當年你大爺就是憑着這煲湯的手藝,才把大娘追到手的。”
“呵呵——”
杜若又喝了口湯,看着老大娘眉飛色舞的打開了話匣子,“孩子不是這兒的人吧?來幾年了?是不是新搬到咱們這片的,這片的房子雖然老舊了些,可是滿城算下來,要屬這片的房租便宜呢。”
“……”
杜若莞爾,這兩天很少說話,一般都窩在酒店裡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放任自己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學着去適應從此一個人漂泊的生活。
雖然老人家的話很囉嗦,她卻沒有不耐,嘴角抿着笑,靜靜的聽着,除了老人家的話,耳邊還有店裡沒停下來的音樂聲。
“大娘,反反覆覆怎麼就這一首歌?”
同一首歌播至第三遍的時候,杜若忍不住問了起來。
“呵呵——”
老大娘臉上有片刻的紅暈,不過眉眼間盪漾的幸福是那樣的清晰,明瞭,“你大爺喜歡這歌裡唱的那條回家的路上有開滿鮮花的樹,我們的家鄉,原本就是那個樣子的,一到了秋天,風吹花兒輕舞,陽光細細碎碎的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年輕那會兒,你大爺騎着單車載着我沒少繞着那個湖兜圈子,那會兒我們那樣,就算約會了,全村的小姑娘,看着都眼紅的不得了,可你大爺眼光高,就相中了我,那單車的後車座子,除了我,就沒載過別人。”
撲哧。
“大娘,我看啊,不是大爺的眼光高,是大娘年輕的時候長的好,不然,我大爺能心甘情願的騎車載您繞湖玩嗎?”
有喝完湯的老顧客起身時,一邊結帳,一邊開着玩笑。
杜若看着大娘起身去收錢,一邊找零,一邊笑嗔着回話,那種被幸福包裹着的甜蜜感,刺的她眼睛生疼。
腦海裡,情不自禁的就想起曾經她被幸福包圍的日子,夜半親近的時候,莫驕陽曾摟着她霸氣的說,“就算是頭髮花白,也一樣能滿足你。”
那會兒,她被他粗喘的熱氣撲的滿面緋紅,窘迫的只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想說這個男人到了牀上怎麼會這樣的放浪形骸,可是現在……
湯裡的霧氣薰的瞳仁都泛了溼意,雖然想貪戀片刻的暖,可是杜若終究心情複雜的放下了碗,然後悄然的起身,留了湯錢,離開了鋪子。
陸延昭比莫驕陽晚了趟航班到的S市,夜半更深,隨意找了一間不起眼的旅店辦了入住手續。
半夜好眠,隔日一早,吃過了早餐,就去調查首長交待的事兒。
半個上午剛過,陸延昭繃緊了面色,把自己調查的結果給首長彙報過去。
“失蹤?”
顧學茵翕合着脣瓣,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馮有忠,追問了一句,“什麼意思?”
馮有忠面色也不大好看,任誰知道自己還沒認回的女兒,一下子就消失無蹤了,這心情都不能好到哪兒去,而且,這種時候,杜若本身就處於危險之中,若是身邊沒個人護着,萬一,萬一……
被子下的手緊握成拳,馮有忠儘量讓聲音顯得若無其事,“延昭還沒有具體的消息,不過杜若單位那邊她已經不去了,對外的說法是外派出國深造了。”
顧學茵眉頭蹙了一下,高跟鞋踏在病房的地毯上,來回的走着,垂在身側的兩隻手情不自禁的攥到一處,自言自語道,“這不可能,出國深造雖然是個好機會,可是莫家不需要女人多強,多有本事兒,算起來,杜若和莫驕陽結婚也有四年多了吧,莫家的長輩這個時候不應該盼着杜若趕緊給生個重孫?
要是出國,最少也要三、四年才能回來,到時候,杜若年紀也大起來了,高齡產婦受孕的危險性高,這些事兒,莫家不可能不考慮。而且,驕陽昨天過來,也沒提這事兒?”
一說到莫驕陽,馮有忠的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心裡第一次對這個曾經一直青眼相加的部下,不滿起來。
自己好好的女兒,嫁了他,三災八難不說,這會兒人失蹤了,顯然不是發生在昨天的,可他竟然半點口風沒透?
他想幹什麼?
對於莫偉天在B市的活動,他也有所耳聞,只是那會兒只當是莫家的家務事兒,他並不放在心上,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有些事兒,一但牽涉其中的人發生了變化,原本作爲旁觀者,如今卻變成了事件牽扯者,馮有忠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你先別急,我讓延昭直接去找驕陽。”
當着顧學茵的面,馮有忠儘量讓自己表現的不動聲色,只是等陸延昭接起電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又忍不住變得咄咄逼人。
掛斷電話,陸延昭想着首長理直氣壯的盛氣凌人,心裡不禁爲莫驕陽抹了一把汗,未來有這麼一位身居高位的岳丈大人,這女婿,還真是不好當呢。
與陸延昭的擔心不同,此刻,馮有忠正沉浸在這種氣息滿滿的理直氣壯當中不可自拔,原來,這就是當岳父的感覺……
莫驕陽昨天很晚才被凌晨送回家,只是屋子裡沒有了熟悉的氣息,整個人都覺得空蕩蕩的。
一晚上沒睡好,早上起來也沒什麼精神,到辦公室裡累積了一天的文件看得他第一次覺得煩躁。
這種情緒還沒來得及壓下去,辦公室門口就傳來謝朗的阻攔聲,還有朱崇語氣不耐的逼迫聲。
眉頭緊蹙,今天沒有兩人會面的安排,這小子是抽的哪門子風?
隔着門板,莫驕陽淡漠的聲音清楚的傳了過去,“讓他進來吧。”
謝朗原本是要通報的,可是朱市長來勢洶洶的就像誰欠了他五百萬似的,連回個話的機會都不給他,沒辦法,職責所在,他只能先攔住了朱市長。
不過,他沒想到,朱市長髮起火來力氣真是大的他差一點就抵擋不住了,莫書記的話,恰到好處的解決了他的尷尬。
“朱市長,請。”
謝朗很好的掩飾了自己心下的驚疑,還有即將被衝破防線的尷尬,面色冷肅的側身打開了莫驕陽辦公室的門。
朱崇一聲冷哼,眉眼不再多撩一下,越過謝朗就直接進了屋。
“莫驕陽,你他媽什麼意思。”一巴掌帶着風聲,重重的拍到了莫驕陽的辦公桌上,那些靜靜躺在上面的文件都忍不住翻動了一下,可偏偏,那個坐在大班椅上的男人,淡定自若的彷彿對面的人不存在一般。
隔着一張辦公桌,朱崇只能看到莫驕陽的頭頂,雖然手背上有涼嗖嗖的感覺,可是男人連擡頭看他一眼都不曾,讓他深深的覺得自己被忽視了。
可是這種被忽視彷彿是一種信號,剛剛還慍惱的心情,因爲這種信號,而漸漸趨於平和,眉梢一挑,嘴角綻放出詭譎的笑,身子一側,屁股一擡,不顧形象,大搖大擺的坐到了辦公桌上,蹺起了二郎腿,一副討債大爺的模樣,氣哼哼的說道,“我說,你們莫家又唱的哪齣戲?B市的名門千金被你們家老爺子挑了個遍,鬧來鬧去,竟然是給你選媳婦,要不是我嬸子昨天過來疲勞轟炸了我一上午,我壓根就被蒙在股裡呢,你跟我說說,你跟你媳婦不是挺好的嗎?怎麼就過不下去了?之前不還聽說你媳婦去看B市看老爺子了吧?這才幾天啊?怎麼就把婚離了?啊?”
“……”
莫驕陽撩了一下眼皮,似乎想要擡頭看他一眼,卻不知因爲什麼原因,又收了回來,所以,這麼細微的動作,除了他自己,別人壓根就不知道發生過。
朱崇覺得現在自己就是居委會大媽,爲了適應角色,臉上表情變化成了苦口婆心的樣子,冠冕堂皇的幹起了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的事兒。
“我說,莫驕陽,你到是跟我說說,這裡面有幾個意思,不會是你們家老爺子又耍的哪門子手段吧?不過我跟你說,我嬸子可是當真了,之前打電話問我,我還以爲是玩笑呢,都沒在意,可是昨天人家來了,說了,這不是玩笑,你和杜若的離婚手續都辦利索了,你跟我說說,你不是一直挺寶貝你媳婦的嗎,這是鬧的哪一齣,啊?”
“……”莫驕陽現在真是連眼皮都懶的撩一下了,心思到是更多的放在了文件上,之前瞧着還厭煩的文字,這會兒到像是生了花。
莫驕陽不搭理他,朱崇到也不惱,他太清楚莫驕陽的脾氣,只要是他不想說的事兒,就算是他舌燦蓮花,也打聽不出所以然來,所以囉嗦了一通,最後扯過莫驕陽手裡的筆,往筆筒裡一插,直接對決道:“給個痛快話,你是不是沒那個心思?”
“嗯。”
不輕不重的聲音,卻讓朱崇瞭然的笑了,嘴角一扯,剛想來句國罵,可是一想到沒事兒扯蛋的是莫家老爺子,這句國罵又生生的噎了回去,哼了一聲,一邊從辦公桌上滑下來,一邊不掩懊惱的嘟囔着,“你說說,你們家,自己家有矛盾,在家裡折騰就夠了,非得鬧騰着整個B市都跟着人仰馬翻的,這叫什麼事兒啊。”
埋首在文件裡的莫驕陽,突然擡起了頭,目光幽深看向開了又合上的辦公室門板,腦子裡回放着朱崇臨走前的那句話,無的放矢的事兒,朱崇向來不屑幹,這句話裡,透露了很多信息啊。
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弧度,心裡冷嗤:果然有耐不住寂寞的魚咬鉤。
相比於朱崇的無理,陸延昭顯然很懂禮貌,提前與謝朗通了電話,表明了身份,順便表達了意圖,很快,約見成形。
對於陸延昭,莫驕陽沒約見在辦公室裡,而是定在了外面的一家酒店,這是陸延昭自己的意思。
開門見山,“莫書記,首長讓我問問,小姐的下落。”
“小姐……”莫驕陽被陸延昭說的一愣,恍了一下神,纔想起來,此刻,陸延昭嘴裡的小姐,應該就是杜若了。
“老首長醒了?恢復的怎麼樣?”莫驕陽彷彿並不急於回答這個問題,擡手一個請的手勢,示意陸延昭坐下說話。
酒店的服務員已經拿了菜牌在門口等着,這會兒瞧見客人都坐下了,便緩步走了進來,把菜牌往轉檯上一放,輕聲道:“先生,現在點菜嗎?”
陸延昭不是真的想吃飯,可是莫驕陽卻像是餓了,率先拿過菜牌,一邊翻着,一邊報着菜名,一分鐘,報好了七個菜名,合上菜牌,“菜上快點,客人餓了。”
服務員原本以爲兩個人點不了多少菜的,可是沒想到,竟然點了七個大菜,當下眉開眼笑,“先生要不要來點酒?”
“不用,下午還有事兒。”陸延昭在莫驕陽開口之前就截了他的話。
莫驕陽不置可否的點了下頭。
包間裡從服務出去以後,陸延昭的目光就直直的逼視着莫驕陽,絲毫不掩飾他的直接與迫切。
莫驕陽交疊着雙腿側身而坐,單臂撐在椅背上,目光淡漠的看着陸延昭,並沒有因爲他是馮有忠保鏢的身份,就格外敬重幾分,只是語氣相對客氣一些,“陸先生過來,是老首長親自交待的,還是?”
陸延昭眉頭一皺,看着莫驕陽的目光不禁帶了幾分讚賞,心細如髮,難怪首長時常掛在嘴邊,“我在部隊的時候就一直跟隨首長,後來首長被調回了B市,我便從部隊裡直接被首長提到了身邊,護衛首長安全。”
“噢……”拉長的尾音,彷彿帶着疑惑,“以前,怎麼沒聽首長提過你?”
陸延昭嘴角一抽,他介紹的已經很詳細了,要不是因爲小姐現在身份特殊,爲了儘快的找到小姐,不讓莫驕陽拖延時間,他纔不會把自己的底牌掀的這麼透呢。
只是,莫書記這是擺明了不信他啊。
也是,馮家老爺子當家,小姐現在的身份,也不怪莫書記防他。
陸延昭在心裡爲莫驕陽找好了理由,想着一勞永逸的辦法,似乎他與莫驕陽之間的信任,沒有人比首長來說明更快捷了。
“莫書記,我給首長打個電話,讓首長來跟你說吧。”
莫驕陽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正巧這時,服務員推了餐車進來,手臂一展,身子坐正,一邊打開面前的餐巾,一邊不急不緩的說道:“先吃飯吧。”
呃——
陸延昭有些詫異的看着莫驕陽,心裡想着,難道是他把小姐藏起來了?
不然,現在的情形要是老爺子出手,也的確夠危險,而莫書記還這麼不急不緩,可見是胸有成竹的?
一頓飯,莫驕陽吃的不緊不慢,陸延昭吃的滿肚疑惑。
臨近尾聲的時候,莫驕陽接了個電話,期間並不說話,等到電話那邊說完,掛斷,他才目光犀利的直射陸延昭,語態微涼含諷:“說吧,到底是誰派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