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淑妃娘娘萬福、德妃娘娘金安!”一衆小輩起身,紛紛向三位娘娘行禮。
三位娘娘先一步落座,而後由皇后虛扶一把,“都平身吧,今日聽戲,你們都不必拘束!”
“謝皇后娘娘!”衆人應了一聲,跟着重新入座。
淑妃一個眼神的變化,不被發覺地瞥了皇后一眼。
這首先行禮、虛扶平身、微笑訓言,本該都是她的權力,卻被皇后一招奪去。
她們不同姓,亦是兩處孃家,卻在多年前互爲利益。
想當年爭寵繼後之位,若非她差一歲及笄,後位就是她的了,怎麼着也輪不到這沒福氣的皇后!
要知道當年的皇后,癡戀皇上多年,雲英未嫁已是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
光陰似箭,不過幾年,皇后就會年華老去,皇上卻還是選中了她!
而淑妃,因年紀尚小,所以不被安排選秀。
記得當年,太后尚在,對皇后、淑妃的孃家都極其看好。更發話說道,後位必然出自這兩個家族!
兩個家族都是女子稀薄,嫡長女只有她們二人,所以後位就在皇后和淑妃之中。
得太后垂青,淑妃原有望選秀,卻被皇后當場提出年紀的問題,過了幾日又取消了資格。
這些屈辱,淑妃至今不忘。
這麼多年的忍辱,終於等到了皇后年華老去的一年,也等到了皇后失寵的今時。
她想憑着聽戲的大日子,立下功勞、博取皇上的垂憐是麼?
就憑她已經老去的容顏,也想得到皇上的正視?
淑妃不屑一笑,她費心思爭寵,她不僅要叫她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要她自食惡果、引火燒身!
皇后享受着等戲的樂趣,並沒有注意到淑妃的神色變化,卻被德妃盡收眼底。
兩人眼神對上的一刻,淑妃微微有一刻的驚愕,不過一瞬便避開了眼神。
這個德妃,雖然不怎麼受寵,但也熬到了四妃的位置,孃家又是寧族。且她洞悉一切,絕不是個小視的主,今日之事,必不能讓她破壞了!
想着,淑妃主動舉杯,明裡暗裡地示意了德妃一番,“德妃妹妹閉關在宮,與本宮久不相見,姐妹情深、互爲思念,本宮先乾了這一杯!”
德妃應聲點頭,端起面前的茶杯,與之一碰,“身子不適,以茶代酒!”
她的身子一向不好,太醫囑咐最好不要飲酒,所以常常以茶代酒,所有人都已經習慣。
舉杯喝茶的一刻,德妃亦是眼神一變,不過一瞬便恢復了常色。
她爲何閉關在宮,真是因爲本身不愛爭寵?還是另有其他原因?
當年仇事、仇家爲誰,德妃亦是至今不忘,等到時機成熟,必定加倍還之!
她既答應了碰杯,淑妃便默認她也答應了不鬧事,放下酒杯心也跟着放下,轉眸看了一眼戲臺,“佈置了這麼久,連桌椅擺設還沒完成,也不知這些下人是怎麼辦事的!”
說着,有意無意地看了皇后一眼。
只見皇后臉色一變,淑妃立馬故作無辜,“臣妾只是一說,並非指責皇后娘娘安排不妥善,娘娘可不要多心啊!”
皇后漠然一眼,一如平常地端莊姿態,“佈置戲臺的人,都是邵家班自帶的下人。他們細心周到,手腳上,本宮就不作要求了!”
收到她的眼神示意,淑妃非但不收斂,反而更加張揚,火紅的雙脣致命地一動,“唱戲的大日子,關係着皇上的臉面、皇家的尊嚴,若換作臣妾,一定盡力而爲,必不敢像娘娘一般藐視君上!”
藐視君上一出,衆人皆是安靜。
沒想到三位娘娘一來,便掀起一陣狂風。
僅是狂風便猝不及防,後頭的暴雨豈非更加厲害?
衆人紛紛退怯,宮闈后妃的事,他們可都不敢參與。
人命、血肉、毒藥,無所不用其極,冷血狠毒得無可估量,絕非他們可以承受。
以免受了牽連,還是越安靜越好!
德妃亦是安靜不語,卻暗中觀察。
以往的淑妃,再恃寵而驕,也不會公然頂撞皇后。如今這般藐視鳳位,大概要有所作爲吧!
巧了,德妃也要有所作爲,不知她們的計策撞在一起,會有怎樣的變化轉折!
皇后愕然,顯然也沒想到淑妃會這麼說,一時沒了主意,只好大怒,“大膽淑妃,一派胡言、污衊本宮,豈非大不敬?”
“什麼大不敬?”皇帝的聲音突然傳來,像是解決了燃眉之急,笑意燦燦地走了進來。
衆人跟着起身行禮、皇帝入座後免禮平身,又問向皇后,“皇后今日是功臣,誰敢對皇后大不敬?”
一聽“功臣”二字,皇后許久寂寞的心,終於得到一絲安撫。
面對心愛之人,她總是不會說謊,滄桑的眼神下意識睨向淑妃。
順着她的眼神看去,見是淑妃,皇帝卻沒有責罵,而是笑問,“愛妃你說,是誰惹了皇后動怒?”
沒想到自己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就將主動權讓給了淑妃?!皇后暗暗發狂,每每面對他時,總是心緒不寧地出錯!
淑妃則是嬌媚一笑,對錶情的控制極其自如,伸出玉手輕輕搭在皇帝的手臂上,“皇上說的哪裡話?皇后娘娘可是大功臣,誰敢對她大不敬?臣妾只是看不慣這些個下人辦事粗糙,所以訓了幾句,娘娘多想,以爲臣妾搶功、對她大不敬,都是誤會一場!”
進退自如,她的話語一向拿捏得十分準確。
皇帝亦是吃她這一套,跟着訓斥皇后,“淑妃善良,皇后應該多擔待一些!”
聽了這話,皇后臉色一變,德妃卻是掩嘴一笑。
既是善良,何需皇后多擔待?可見皇帝知道淑妃並非善良之輩,只不過一時寵愛,所以叫皇后多擔待一些!
處理完后妃的事,皇帝又睨向不遠處的老太君。
她的位置僅次於皇后,又高於四妃,卻不與皇帝並坐,而是同排分隔而坐。
“梨兒.......”皇帝溫柔出聲,神情彷彿回到了少年時的深情,如對待皇后、淑妃一等完全不同,“過繼的事,都處理完了?”
不必回答的話,老太君一向少言,只點了點頭,算作迴應。
皇帝早已經習慣,也跟着點頭,繼而轉向冷伯諭,“從今以後,你就是冷族的世子了,沐丫頭喚朕爲皇爺爺,你姑且隨着沐丫頭吧!”
又來了.......冷沐真立馬一臉排斥,“臣女什麼時候喚過皇爺爺?臣女明明有親爺爺,那便是冷國公冷軒。皇上多子多孫,不缺臣女這個冒牌孫女吧!”
祖孫倆都這麼絕情,皇帝也耍起了無賴,“咱們不爲祖孫關係,那爲什麼關係?”
還能是什麼關係?君臣關係唄!
誰都會答的問話,皇帝之意卻不在答,無非想說覬覦冷沐真的身子。
聽出了他的意思,冷沐真沒好氣地一哼,“小時不懂事的言語,皇上不必記一輩子吧?咱們不同姓、不同族,該是什麼清白的關係便是什麼清白的關係!”
皇帝不計較地一笑,“不喚皇爺爺便罷,李佺,開戲了沒有?”
李佺哈腰上前,諂媚一笑,“回皇上的話,吉時已到,偏殿也已經準備好了,一刻鐘之內就開戲!”
一刻鐘.......皇后突然有些期待。
這幾場戲後,不僅邵家班會名聲大震,皇后也會立下大功。
到時每月的十五、十六,她就不必守着一個冷冰冰的皇帝了!
真希望這幾場戲快些唱完,唱完了她便能邀功得賞了!
注意到皇后難以掩飾的欣悅,淑妃輕笑一聲,“臣妾聽說,娘娘要給皇上一個驚喜,至今未曾透露戲名?”
宮裡上下都知道了,唯獨皇帝還不得知。
這也是皇后的安排,吩咐諸人不許透露給皇帝,皇帝也配合地不打聽。
只要驚喜足夠,那麼今後的六月十五、屬於淑妃的侍寢日子,皇后就可以奪回來了!
她一直介意六月十五的事,只因爲劉霆在這日出生、大吉大利,皇帝便下旨由淑妃侍寢、年復一年!
連貴妃都沒享受過的尊榮,憑什麼讓淑妃享受?
皇后士氣大增,今日便是她的翻身之日,一定奪回這麼多年丟失的尊嚴!
沒等皇后回答,皇帝便先一笑,“是啊,皇后細心安排,朕倍感欣悅!”
淑妃跟着一笑,“皇后娘娘確實是細心安排呢,這些天忙裡忙外的,連臣妾都心疼不已。只要不出錯就好,不出錯就完美了!”
一聽出錯二字,皇后跟着一陣心驚,淑妃是不是做了什麼?
正要發問,戲臺上突然響起敲打鑼鼓的聲音,一時間蓋住了皇后的聲音。
沒底地睨了淑妃一眼,皇后只能故作鎮定,自己安撫自己不要心慌。
可聽着臺上打擊樂器的聲音,皇后只是更加心慌,沒等人物出場,便起身向皇帝行禮,“臣妾有些不舒服,皇上容臣妾出去走一走吧?”
臺上的聲音很吵,皇帝聽不太清皇后的聲音,只敷衍地點了點頭,皇后便出去散步了。
一開始,與皇后的安排一樣,壽星、財神等幾路神仙逐個入場,兩兩上臺向皇帝報喜。
皇帝拍掌叫好,衆人也跟着應和。
報喜罷,纔是真正的開戲。
第一場的《回荊州》,原應該演劉備孫權,卻上來一個什麼也不是的人物。
衆人紛紛一驚,難道這是邵家班的特色?
皇帝卻沒有反應,心裡還在猜測這是什麼戲。
臺上之人乃說書打扮,有模有樣地演着,“今日要說一位鄉下小妹,論起這個小妹,可就大有說頭咯!小妹父親早亡、與老母相依爲命,家中靠賣花爲生。生得俊俏、身量窈窕.......”
說書人說到一半,突然截住了話,而後戲子逐個登臺,原原本本地將賣花女的慘案呈現了出來。
方纔李佺勸慰,說是禩吳那邊好交代,叫皇帝不要太擔心,不然白費了六月十五的好日子。
剛剛忘卻了賣花女一事,沒想到直接被戲子抨擊,皇帝惱羞成怒,拍案而起,“大膽草民,竟敢揣測污衊宮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