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罷,寧蠑讓冷伯諭和冷沐真先走,獨獨留下了千夜冥。
卻沒有說先走的原因,冷沐真好奇,與冷伯諭下了樓,又偷偷回去竊聽。
房間內,放置了一個小香爐,依舊點着千夜冥最愛的沉香。
寧蠑極其厭惡這個氣味,不知千夜冥是否故意,好不容易焚完了,又加了幾勺進去。
香加得過量了,原本淡雅的氣味,也變得噁心濃重,寧蠑嗆得咳嗽了幾聲,“千夜太子既不想與本世子說話,本世子就長話短說了。你對付禩吳,用什麼方法本世子都管不着,只是不要拿瞳靈說事!”
蓋上香爐之際,千夜冥一個斜眸過去,怒色不言而喻,“你偷聽?”
聽得“偷聽”二字,門外的兩人倒先一驚,下意識的心虛連他們自己都覺得好笑。
忽視一眼,皆是一臉難爲情,倚着門接着竊聽着。
被沉香薰得,寧蠑根本顧不到外頭似有似無的身影,只一心與千夜冥說話,“不必偷聽,也知曉你拿什麼由頭恐嚇韓魅。別的女子我管不着,反正瞳靈的清譽,我是一定要管的!”
說着,難以忍受地捂住鼻子起身,“今日的事就算了,她是你妹妹,希望你正視她的清譽,不必再胡說了!”
香爐衝上三重煙,一時間瀰漫了整個貴賓室,寧蠑劍眉緊蹙,說完了話就往門口走去。
聽到寧蠑的腳步聲,門外的兩人急急離去,先寧蠑一步到了樓下,又迅速出了仙鶴樓的大門。
坐上了香楠木馬車,冷伯諭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寧蠑那小子不錯,比你二哥懂事一些!”
冷沐真卻不在一個步調上,“二哥說了什麼毀我清譽的話?寧蠑好似生氣了!”
說了什麼話,冷伯諭也猜不準,只知曉個大概。
看寧蠑那麼介意,肯定不簡單。不過話已經說了,也沒法收回來,寧蠑警告過了就罷了!
坐上馬車後,千夜冥與寧蠑也陸續上了馬車。
避免招搖,他們只用了香楠木馬車,四人同乘原該熱鬧,氣氛卻異常冷清。
剛剛被沉香薰得,千夜冥整個身子都是沉香的氣味。
寧蠑微微蹙眉,下意識離他遠了一步、近了冷沐真一步。
注意到他的動作,千夜冥連忙起身插在中間。以免妹妹說他小肚雞腸,只能自然地與妹妹對話,“聽說順王入獄了,是不是那個一直與你做對的順王?”
說起這事,冷沐真便想到劉麒。
下意識跳過千夜冥,直接問於寧蠑,“六月十五已經過了,劉霆也當不了太子了,劉麒是不是該釋放了?”
千夜冥一愣,看了看妹妹,又看看寧蠑,只能暗自咬牙。
看着三人一幕,冷伯諭無奈一笑。這個弟弟雖只比他小了一刻鐘,卻好似小十五年,實在稚氣得很!
也下意識忽略了千夜冥,寧蠑直接看向冷沐真,“快了,要等新太子確立了之後!”
“新太子?”冷伯諭冷沐真兄妹一同一驚,“皇上這麼快就確定了新太子?”
寧蠑一笑,“不是皇上確定的,而是新太子爭取的!”
早膳過後,便是上朝的時辰。
跟隨來江北的大臣不多,所以皇帝只是議事,沒有什麼上朝之說。
議事的結果,會寫成文書,寄去京城令其他大臣知曉。
至於其他大臣的奏摺,也會加急送來,由皇帝親自批閱。
太子被廢,一摞的奏摺,多半都是確立儲君一事。就算說了別的事,後頭也會附註儲君大事。
劉麒被立爲太子之前,皇帝便對儲君的事情極其煩心。這些個大臣,平時無所事事,關鍵時候只會說什麼國家之本!
廢除劉麒時,皇帝原本計劃得好好的,要冊劉霆爲太子的。
沒想到期間出了差錯,意外發現劉霆不是皇家血脈,如今太子一位空虛,皇帝也陷入了無助。
他不可能讓劉麒復位,畢竟劉麒是入過監獄的人,名聲已經不好了。
再者劉麒毫無本事,這些年大臣們都看得很清楚,若他復位,必有異議。
以往這個時候,都有淑妃陪伴,替他分憂解難,如今卻只有皇帝孤身一人。
後宮嬪妃再多,抵不過淑妃一句溫柔。以前不曾察覺,如今沒了淑妃,皇帝才發現她的重要。
與凌晟勾結,皇帝可以理解,畢竟人都有貪念,他知道淑妃的本質不壞;劉霆並非皇族血脈,皇帝更可以包容,畢竟淑妃也被算計其中。
只是聖女一事........爲何淑妃入獄,冷老頭子要親自出兵,來營救魔宮聖女?
若他真是爲了淑妃而來,那淑妃豈不就是魔宮的線人?
冷老頭子的人,不忠心者少有,這一點,皇帝最清楚。
若淑妃真是魔宮的人,皇帝再留念,也不可能叫她復位!
劉族與冷族的恩怨,直到皇帝死去,也不可能化解!
“皇后娘娘駕到!”外頭響起一陣通報聲。
得了皇帝允准,寧墨蘭才緩緩入殿。
見皇帝一臉愁思,她反而一笑,“讓臣妾猜猜,皇上在想淑妃?”
她果然一猜即中,以前倒沒發現,她是這麼一個精明的人!
不知爲何,只瞅了一眼她的笑容,皇帝便跟着一笑。
還沒說話,皇帝便是一驚,怎麼小小寧墨蘭,竟可以帶動他的情緒?
越是如此,皇帝越是故作鎮定,一個手勢示意寧墨蘭入座,“淑妃已是罪婦,朕在想如何處置她!”
如何處置她.......昨日他便說了,要處死他們,今日又後悔了?
細細揣度着他的心思,寧墨蘭拿捏着說道,“若是謀反罪、背叛罪具是屬實,皇上自然要殺了她。但若她真的是魔宮聖女,魔宮那邊只怕不答應,皇上未免戰爭,大可貶她爲庶民、趕她出宮!”
她的話,正是皇帝所想,隨即點了點頭,“梓童說得有理,若淑妃真是魔宮聖女,皇宮自然留不得她。魔尊若要保她,就隨她去吧,畢竟伺候了朕這麼多年!”
不僅伺候了他這麼多年,還有許多男人!
這話,寧墨蘭只在心裡想想,不曾宣之於口。
淑妃已是將死之人,可以口無遮攔,她卻要步步謹慎,“臣妾聽說,自皇上廢了太子之後,朝廷上便有諸多言語,勸諫皇上確立儲君?”
皇后可以議論政事,所以寧墨蘭才這樣問。
說起儲君一事,皇帝不由一嘆,“朕原本中意順王爲儲君,只可惜........既是外人之子,就不可能立爲太子了!”
寧墨蘭點頭,“皇上有皇上的想法,言官亦有言官的顧慮。臣妾以爲,太子之位不可虛着,還是要及早確立得好!”
六十多歲了,皇帝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年邁,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了。
聽了她的話,他亦是點頭,“梓童以爲,皇子之中誰最適合爲太子?”
寧墨蘭故作深思了一會兒,方笑,“其實臣妾也思量過,思來想去,還是六皇子最適合!”
“笙兒?”皇帝微微一驚。
這個兒子,只比劉麒小了幾個月,心智卻比劉麒成熟不少。
或許是生母早逝的緣故,皇帝不曾重視他,平時也不注意他。
他亦是不愛爭搶的人,時日久了,有時皇帝還會忘了自己有這麼一個兒子。
表面看來,他確實不愛爭搶,實際他比劉霆精明。
生母早逝,他一直沒認養母,小時也是乳母撫養長大的。
這樣卑微的身世,他知道,只有不爭不搶才能活下來,才能暗自培養自己的勢力。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宮裡亦是如此,最厲害的並非鷸、蚌,而是漁翁。
小時候看到這句話,他便知道,唯有漁翁才能得到最後的勝利,所以他一直忍辱負重。
他暗中觀察幾位重要的妃嬪,得知淑妃的計劃、寧墨蘭的計劃,也揣度了皇帝的心思。
劉麒被廢、劉霆的身份即將曝光,他知道這是一個契機,所以偷偷找了寧蠑。
兩人談了條件,劉笙用這些年奮鬥的積蓄,換寧蠑一個支持,得以冊封爲太子!
以寧蠑的本事,左右言官上奏、武官勸諫都是信手拈來的。包括寧墨蘭的到訪,都是寧蠑安排的,她每一句話,亦是寧蠑揣度出來的。
寧蠑也早就想到,皇帝初聽六皇子三字時,表現出來的只有驚訝。
事態發展,全部按着寧蠑的計劃,一步步走着,連寧墨蘭都心生佩服。
這混小子,果然大有進步!
寧墨蘭暗暗想着,面上還是微微的笑容,“六皇子的生母,乃是仙逝的麗貴妃,地位高貴、衆人心悅誠服。臣妾看來,的確六皇子最合適。其實太子之位並不重要,確立只爲安撫人心。皇上若不滿意,退位之時擬好聖旨,臨時更改一人登基就行了。爲今之計,還是要安撫朝廷、平息內亂!”
被她一說,皇帝纔有了危機感。
不立太子,皇室、朝廷都會大亂麼?
話是如此,總覺得哪裡不對,皇帝卻說不上來,只能點頭應下,“梓童說的是,就冊笙兒爲儲君吧!”
說話間,已經親筆寫好了手諭,由寧墨蘭接過,“皇上要臣妾宣旨?”
一大堆奏摺,已經弄得皇帝心緒混亂,心思也沒有平時那麼多了,只疲累地點點頭,“笙兒冊封后,由梓童收爲養子,所以由你宣旨最合適!”
果然如寧蠑所料,被諸事繁雜後的皇帝,幾句話就能輕易說動。
如今聖旨一下,皇帝想反悔都遲了。
寧墨蘭沒有逗留,馬上告退去宣旨。
就這樣,新太子確立、劉麒得以釋放。
千夜冥找皇帝說了韓魅的事後,便回國了。
緊接着聽了兩天的戲,第三日巳時,宮門警衛便來報說:魔宮魔尊求見!
二十多年,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地面對面。
皇帝正了正衣冠,廣袖輕輕一揮,“宣!”
聽戲過後,行宮諸人皆是無聊。聽說魔尊到訪,好奇淑妃究竟是不是魔宮聖女,很快都聚集在帝青宮大殿。
魔尊一眼掃過,年紀大的都是熟面孔,年紀小的多爲陌生。
“賜座!”皇帝一聲令下,只見魔尊落座,才勉強一笑,“聽說魔尊前來,營救魔宮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