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以前的世子”五個字,司徒速彷彿聽到了魔鬼的聲音,連頭髮都顫了一顫,猛地從軟榻上彈了起來,“你們好好玩,我突然有急事,先走一步!”
說話間,已經施展輕功,“嗖”地一聲離開。
別說冷沐真,就連寧蠑也看得一愣,“第一次見他這麼懼怯!”
冷沐真也是呆呆地,偏頭看着司徒速離開的位置,“他怕什麼呀?”
果然司徒速走了沒多久,外頭又傳來一陣通報聲,說是司徒世子已經到宮門口了。
這個宮門口,並非行宮的大門,而是寧蠑和冷沐真所在的宮殿。
“真兒!”司徒詳(冷亦寒的本名)大跨步地小跑進門,笑盈盈地喊了一聲真兒,手勢示意隨從在前廳候着,獨自進了冷沐真的臥房,“真兒,你已經起身了吧?”
果然是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哥哥,知道她愛睡懶覺.......冷沐真無奈笑笑,“你進來吧!”
得了她的允許,司徒詳才走過拐角的屏風,一路都是笑臉燦爛。
直到看見冷沐真一臉憔悴地躺着,又看見寧蠑在側,彷彿被雷電一擊,司徒詳整個人都豎直起來,“怎麼回事?你沒有自己的房間麼?在真兒房間做什麼?你對她做了什麼?!”
狗咬呂洞賓!寧蠑暗暗罵了一聲,隨即一個白眼,“封了世子的人就是不一樣,連語調都高昂了不少!”
要知道以前自卑的冷亦寒,是絕對不會用這麼高昂的語調說話的,而且神色之間,一點瞧不起寧蠑的樣子!
這還是原來的冷亦寒麼?不過幾日,竟搖身一變?
聽罷寧蠑的話,冷沐真才偏頭去看,果然不一樣了。
以前他愛穿白衣,一來悼念死去的孃親、二來是自己心裡的悲憂。
冷族提供的布料,具是華麗非常,被他做成衣裳,卻有一種樸素、哀傷之感。記得寧梨曾經嫌棄過,再好的布料,配在卑賤之軀上,亦是鄙陋可笑!
可如今的他,一改白衣的風格,換上了一般男子穿不出氣質的粉衣,竟有說不盡的溫柔!
那與夏季相襯的顏色,於炎炎之日毫無違和感,反而將綠葉當做陪襯。脫穎而出的文雅,不減一分以往的清高,正如那天所見,魁首在小池上的千瓣蓮花!
他的笑容,亦不再拘束,而是由衷而特別的笑。驕傲、一反自卑,原先綁在嘴角的無形的線,也被全部拆去,完完全全一個脫胎換骨的司徒世子!
“哥.......”冷沐真欲言又止,開口閉口多次,竟喊不出哥哥二字,總覺得眼前的司徒世子那般陌生!
司徒詳依舊指着她,質問寧蠑,“你不必轉移話題,且說你對真兒做了什麼?”
他第一次這麼大膽,居然敢三番兩次地質問寧蠑!
最煩別人沒完沒了的質問!寧蠑不耐煩地別過頭去,轉向冷沐真時,突然又恢復了溫柔,“你該喝藥了,我去給你煎藥!”
冷沐真亦是溫柔一笑,“你去吧。”說着,向着芷蕾吩咐,“讓人在廚房放幾塊冰,別總熱得寧世子滿身是汗!”
“好!”芷蕾應了一聲,便跟着寧蠑退了下去。
被寧蠑忽視,司徒詳更是氣惱,不過轉向冷沐真,又是雨過天晴,“藉着司徒速的事回來看看你,你怎麼成了這幅樣子?是不是受欺負了?”
冷沐真無奈一笑,伸手一拉示意他坐下,“江族百人圍攻,把我弄得一身傷,差點去見閻王,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江族?!”司徒詳聽得一驚,試圖從腦中想起這個家族,“臨川的暗器之家江族?冷族與江族素無來往,他們怎麼會圍攻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說起前夜的事,冷沐真便是慚愧,“之前江南行宮,皇上寵幸的婠容華,其實是江族的後人。她應該有幾百人的勢力,借空就要殺我。算了,不說我了,你怎麼成了司徒世子?”
說起這個,司徒詳到現在都覺得神奇,隨即低眸一笑,“去苗川之前,女帝不是陪我們去了一趟司徒府?說來也怪,司徒國師竟還認我,請求我歸入司徒族族譜,還封我爲世子、對我百般好待!原以爲沒了母妃,他亦有了新歡,會不要我們兄妹.......”
聽他這麼說,冷沐真突然有些內疚,“你們血脈相連,他自然認你。之前祖母所說,失了母妃便失了寵愛、你是被司徒族丟棄的棄子、不可能再回司徒族之類的話,其實都是嚇你的。不管怎麼說,恭喜你歸府爲世子,只是皇上那邊,他不是讓你入贅苗川?怎麼會答應你歸入司徒族?”
低眸就見她沒有蓋好被子,想來是熱了。畢竟房中放了冰,司徒詳深怕她受涼,還是替她蓋好被子,“凌晟皇帝賞識我,所以替我勸說了洛商皇帝,無非就是銀子能辦到的事。凌晟朝中,尚書令暴斃而亡,我已經頂替了他的位子。”
說是暴斃,其實是司徒詳野心,故意友好接近,藉機將他毒死的。
一招瞞天過海,以暴斃的由頭瞞過了諸人,只有凌晟皇帝看得出來,卻沒有揭穿。
他所需要的尚書令,就是這般有野心、有心計的人!
這種人危險,卻有用,凌晟皇帝又喜歡冒險,自然賞識如此膽大之人!
司徒詳初涉朝廷,竟沒有其他新人的生澀,什麼事都是信手拈來,運用以往的知識,熟練地在朝中佔據一席之地!
短短几日,已經有許多大臣試圖巴結,司徒詳也在選擇可靠的人做爲一股勢力。
聽到他說“暴斃”二字時,雖然語氣平穩無異,眼神卻有一刻的異樣。
不知怎麼,冷沐真打心底地發寒,司徒詳確實變了,怪不得司徒速落荒而逃!
自己的事輕描淡寫之後,司徒詳又轉到了冷沐真身上,“你說如今沒事,我怎麼瞧着還是病怏怏的?莫不是你的內力........”
冷沐真難爲情地一笑,“江族的毒實在蠻橫,救治過程中,必須暫廢我的內力,不然會發生衝突。寧蠑爲了救我,也耗盡了自己的內力。莫殤前去臨川調查江族、莫彥有事離開,我如今只有芷蕾護身了!”
五萬兵馬養在江北山腳,在宮裡,確實只有芷蕾護身了。
聽着她的敘說,司徒詳實在心疼,“芷蕾小小女子,怎麼能護全你?司徒族撥了百名護衛給我,我分一半給你!”
說着,就要去吩咐,卻被冷沐真拉住,“不用了,我傷成這樣,暫時出不了宮。只要不出宮,就不會受傷了!”
司徒詳卻不依,幾番阻攔下,纔打消了念頭,“你既要清淨,我就不讓他們跟着你了!我這次是爲了司徒速的事而來。對了,他去哪兒了?按理說他與你交好,應該會待在你這纔對!”
“他呀.......”冷沐真看了看軟榻,尷尬地笑了幾聲,“剛剛還在的,這會兒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你爲了他的事而來,是婚事麼?司徒族那邊,同意十萬聘禮,迎娶六公主?”
司徒詳笑笑點頭,“司徒族如今是我理家,我儘量寬容待人。他既與六公主真心相愛,十萬之數於司徒族而言又不算什麼,便圓滿了他吧!”
說到“寬容”二字時,也不知爲何,冷沐真後脊樑骨發冷。總覺得他的眼神變了,傲骨變了,與那些心思重重、世故圓滑的人只有一步之遙了!
說是“圓滿”,其實是爲了拉攏司徒速成爲自己的勢力。
要知道司徒速是司徒族旁支的嫡長子,也就是旁支的根源,以後要繼承他父親的家業。
且他慧眼如炬、聰慧難得,趁着他還無人賞識,用十萬來拉攏他,最合適不過了!
司徒詳理家,從來不會規規矩矩,必須收服所有勢力,成爲自己的一員,這才真正安心!
正是這一分算計,讓冷沐真覺得他變了,與以前那個自卑、嗜好習文、疼愛妹妹的冷亦寒完全不同了!
冷沐真並沒有說話,而是暗暗想着,他變化再大,起碼不會傷害她吧?
難得她的話這麼少,司徒詳依舊溫柔一笑,“想來你累了吧?那我就不與你說事了,你好好休息,我帶着隨從找一找司徒速!”
司徒詳前腳一走,司徒速後腳便回來了。
剛剛還是大搖大擺的,如今已經變成了一隻老鼠,探頭探腦地看了許久,纔敢悄聲進來,“他走了吧?”
冷沐真輕輕點頭,調侃似地學着他噓聲的語氣,“已經走啦!”
聽出了她的嘲弄之意,司徒速不悅地板起臉來,故作不懼地大跨步進來,“來就來吧,找我做什麼?不就是個世子,有什麼可猖狂?”
以前他們相處還好、司徒速還間接救過司徒詳的命,如今怎麼對他意見這麼大?
說罷,一屁股坐在冷沐真牀邊的椅子上,像是尋求一種保護般,坐姿都有些畏縮,“他是不是帶着家法來的?要訓我私自出府?”
冷沐真一怔,搖了搖頭,“不是啊,他挺溫和的,你怎麼這麼說他?”
“他溫和?!”司徒速伸手弱弱地一指,臉上具是驚訝的表情,“他要是溫和,那世上就沒有狠毒了。果真是繼承了司徒國師的好血統,好傢伙!你可不知道,打從他統治司徒族,府上就沒有一日寧靜。我們府上與國師府距離最遠,亦是被他管得死死的!”
冷沐真無奈一笑,“不就是管管嘛,‘統治’二字說得.......又不是暴君,他代爲理家,自然要管了!”
司徒速嘖嘖幾聲,“他簡直比暴君還暴君!短短几日,震懾全府,不管是嫡系、庶系還是旁系,無一不懼。他制定的家規,比江北山的瀑布還要長,誰要違規,便是對應刑罰。私自用刑啊,他居然有這個膽子!”
說着,只覺口乾舌燥,喝了口水才繼續吐苦水,“上回,不知是個誰,我連名兒都不知道的庶系兄弟。就因爲他私自出府,直接打死在府門口,到現在,屍體還掛在匾額上!還有一次.......”
“別說了別說了,怪慎人的!”冷沐真連忙捂住他的嘴,一向文雅的司徒詳,真的是這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