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恪辰也曾說過這樣的話,那是在他奪位之初,她痛失平安,又身中蠱毒,命垂一線。她當時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因爲錢忠英和夏辭西在他奪位之路上費盡心力,她又爲此付出慘痛代價,這一個後宮於情於理都該落到她的頭上。與其說她是後位最合適的人選,不如說這是利益的交換。沒有她在亂軍之中除掉廢帝,替他擔了千古罵名,也沒有他九重宮闕,一呼百應。
而今,錢、夏二人權傾朝野,目的已然擺在杜恪辰的面前,可他還是如此重諾,再度許她以後位,令她感動落淚,泣不成聲,再也不懷疑他對她的用心。
他扳過她的身子,吻去她臉上的淚痕,霸道地說道:“不許哭,你是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母儀天下,哪有這般哭哭啼啼的道理。”
錢若水皺了皺鼻子,“誰說皇后不能哭了”
“皇后若是哭了,就是朕這個郎君不好。你說說,朕好是不好”杜恪辰低聲哄着她。
錢若水搖頭,“天都亮了還不讓人安睡,你說你好是不好”
杜恪辰氣結,“朕還不是因爲餓了三年”
“又沒人讓你餓着,怪誰呀”
“怪朕行了吧”
錢若水輕哼,“不過,我倒是有一問。”
杜恪辰等着她繼續說。
她說:“既然你這般不能沒有我,爲何還要等三年。”
這是一個結。雖然她不信何風說的,可何風說的也不無道理。他如今是一國之尊,心境自然與往日不同。
“唉”杜恪辰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朕說過,朕會成全你的張揚清傲,是隻能放手讓你去做你未完之事,若是朕早些插手,你又如何會與朕坦白交心,且那時夏辭西還未在朝堂站穩腳根,你所謀之事不過是讓岳父與他都成爲朕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纔會完成雲氏重出的心願。其實,你離開後,朕找朱代問過那玉佩之事,已經猜出夏辭西就是雲氏的後人,也想到你們的目的,便不再強求。可是三年了,你們動手就不能快一些,叫朕乾等了這許多年,頭髮都愁白了,你若是再不回到朕的身邊,朕早晚被你氣死。”
錢若水噘了小嘴,指尖直戳他的胸膛,“你什麼都知道,卻讓我如此費盡心機”
“朕若是早說了,你這小腦袋瓜子指不定怎麼編派朕呢”杜恪辰想了想,“三年了,好不容易找着機會出宮,朕就西巡找你來了,你還想朕怎麼對你那些後宮,朕若是不納,有多少苗頭會對着你,你有沒有想過朕都替你全擔了。你個沒良心,還在那拈酸吃味。可你想想,你跟冉續,還有那個老是護着你的何風,還有山莊那麼些人”
錢若水笑了,打了一記哈欠,“你怎麼不說還有平安”
杜恪辰剜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背,“睡吧,把你累着了,是朕不好。”
“你才知道呀”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正說着,身體最真實的反應又涌了上來,“看看,又餓了。”
錢若水迅速把他推離,“睡覺,我要睡覺”
平安原是來給爹孃請安的,可站在門口許久,都不見他二人出來,負責守衛的侍衛也不放他進去,他就傻傻地站在門外,直到龐統起身出來,帶着他去吃早食。
“爹和娘不餓嗎”平安在想,娘雖然懶散,但每日的早食還是會按時吃,怎麼和爹在一起就更懶了。
龐統思忖半晌,“他們昨晚聊得太晚,今日有些累了。”
“都聊了什麼”
“臣不知。”龐統心中在想,是誰說過的,平安的話少,這問題還真多。
平安默默把盤裡的東西吃完,就去找冉續,央着冉續帶他去城裡逛。冉續往常來洛陽時,都會帶着他去挑物貨。這也是平安能出莊子的日子,他總是期待冉續的到來。
冉續昨晚酒喝多了,頭重腳輕,步伐不穩,正準備再回去睡個回籠覺,只得哄着平安道:“晚些時候再去,亞父沒睡夠呢。”
“好吧。”平安默默地回到自己屋中,翻開杜恪辰給他找的大魏戰紀認真讀了起來。
龐統看他乖巧的樣子,百感交集,“他倒是聽你的話。”
冉續說:“老子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帶大的,不聽我的話,難道還聽你的”
龐統甚是鄙夷,睨了他一眼,“你照看好平安,我出去一趟。”
“平安不用照看,他可乖了,絕對不會亂跑的。”冉續不以爲意,自己鑽進屋裡繼續睡。
龐統吩咐左右不能掉以輕心,便徑自出了商社,安排杜恪辰西巡諸事。蕭長信和褚傳良這一走,所有的擔子都落在他身上,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伺候。如今又加上錢若水和平安,他更是不敢有半分的懈怠。他二人一走,帶走了不少得力干將,他手下的人手不足,只能去往洛陽府衙調兵,一路護送往西去,到了涼州有鎮西軍護衛,他也就算是完成使命。
洛陽的繁華比與京城,有過之而無不及。昨夜大雪,今日街面上仍是熙熙攘攘,寺廟的鐘聲不絕於耳,處處都能看到薰香嫋嫋。都是洛陽的寺廟是天下一絕,果不其然。然而,龐統一路走來,看到的皆是行色匆匆的路人,似乎不像是洛陽本地人,更像是西北的來客。
龐統在西北呆了數年,打眼一看,就能知道此人來自何處。心中疑惑更深,腳下卻沒有遲疑地進了洛陽府衙,亮出令牌表明身份,與州府商議好借兵之事。
他信口問了一句:“今日似乎有很多外地人在街面上走動。”
州府不以爲意,“洛陽城匯聚天下客,客似雲來,沒有什麼奇怪的。”
“眼下已經入冬,關外到中原過冬的客商也早就安頓妥當,我怎麼看很多人都是剛進城的。”
州府道:“你久居京城,不知洛陽的情況,洛陽重商之地,一年四季都有客商往來。有些客商在西北逗留之後,再往中原各處也是有的,洛陽是他們必經之地。”
龐統小心求證,既然州府都說是正常之事,他也就沒再多問,一路疾馳,回了商社。
“統領,八百里加急。”龐統接過手下的密函,輕輕叩響杜恪辰的門。
裡面的人已經醒了,不多時,杜恪辰整裝走出,一臉的神清氣爽,笑意盈人。
龐統不知道有多久沒見他露出這樣的笑容,自他登基之後,向來是眉頭緊蹙,面容端肅,眸中盡是濃得化不開的愁腸百結。
“小點聲,別吵着她了。”杜恪辰輕輕帶上門,“何事”
龐統呈上密函,“京裡來的八百里加急。”
杜恪辰挑開封蠟,挑眉一看,臉色驟變,“朕在西北呆了六年,鎮西軍都是朕一手帶出來的,就算是朕今日不得不裁撤駐軍,也是因爲天下太平,不能再空耗國力。”
龐統不知發生何事,“陛下爲天下計,鎮西軍都是自己人,會明白陛下的苦心。”
“會明白朕的苦心”杜恪辰痛心疾首,把密函扔給龐統,“自己看吧。”
龐統接過一看,“西北兵變絕不可能”
“難道朕的軍報有假不成”杜恪辰也不願意相信,可事實擺在眼前,叫他不得不承認,他親手帶出來的將士謀反。
如今的鎮西軍大部分高階將領都隨杜恪辰入京,只剩下田仲、宋平等人留守涼州大營。一來,他們是長於軍中的士兵,一路升遷,在軍中有較高的聲望。二來,宋平沉穩,遇事不亂,田仲在排兵佈陣上又是一把好手,二人領軍,可保西北邊境長治久安。
若是說西北兵變,除了他二人之外,再無統帥之人,可帶領士兵謀反。
可田仲與宋平都是杜恪辰一手帶出來的,對他忠心耿耿,他很難相信他們中任何一人會對他有不臣之心。
“去把冉續找來。”杜恪辰冷冷地下令。
冉續睡得正酣,突然被叫醒,萬般不樂意,一聽是西北兵變,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數日前,他從土門關取道,並未發現異常。
“你再仔細想想。”杜恪辰不信西北沒有任何兵變的跡象,若是相安無事,這份軍報又從何而來。難道說西北全軍
冉續仔細回想,“對了,土門關的守衛換人了。往常是三個月一換,我月月入關,都與他們混了個臉熟。可這些才過了一月,就換了新面孔,還是我並不熟悉的。”
要說有冉續不熟悉的人,那就只能是涼州大營的守備。按常理,西北各處關卡三個月一換,他進出經商已經三年有餘,西北關卡共有五處,這三年下來,他也都能認得大概。
“還有,我還見着宋平了,叫了他,他都不理我。”
這時,錢若水聽到動靜走了出來,主動承認:“宋平出自雲氏,他原是雲逍座下第一猛將宋延之後。少年入軍,爲雲家在軍中的策應,以備不時之需。”
她沒想到,夏辭西竟然走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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