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上殿時,錢若水還在和周公喝酒,推杯換盞之際,被殿外宮人們激動的交談聲吵醒了,陽光正好,一室明媚,她沒了睡意,忍不住豎起耳朵傾聽,雖然這樣不好,身爲太后聽宮人的八卦未免有份,可後宮只剩她一個人,難免孤單寂寞,聽些八卦也未嘗不可。
“秋蟬姐,你不去太極殿看看嗎那個曼丹公主”那宮人大笑,後面的話錢若水沒太聽清。
秋蟬回道:“娘娘還沒醒,你們小點聲。”
“娘娘是故意的吧想給那個匈奴公主來個下馬威。這樣是再好不過了,不過看她那樣子,娘娘以後似乎沒有好日子過了。”
昨日霍青遙才說匈奴公主是真絕色,她聽過就算,宮人們又議論起來,她不得不正視這個曼丹公主。絕色她摸摸自己的臉,她遠嫁涼州時十六歲,如今十年過去,她也才二十六歲而已,若是在前世,這個年紀的姑娘還在談戀愛,可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孃親了,不比十幾歲的小姑娘,但她對自己的相貌還是很有信心。可爲何一個兩個都在說曼丹公主的容貌,難道說公主真的是絕色可後宮要什麼樣的絕色沒有,杜恪辰也不曾動過心思,就算曼丹公主美若天仙,也不足以撼動她的地位。
“你們都看到公主了”秋蟬也起了好奇之心,“都說說,長什麼樣”
“還是留給秋蟬姐姐自己看吧,說多了就不好玩了。”
“死丫頭,還賣關子。都走都走,不要吵着娘娘安寢。”
錢若水深深覺得若是繼續裝睡不太好,畢竟是太后了,還是要做出表率,於是她輕輕咳嗽一聲,秋蟬帶着宮人立刻魚貫而入,伺候她梳洗更衣。
剛收拾妥當,平安就帶着如意進來了,小臉上帶着驚慌的表情,連如意都是一臉糾結的小表情,明顯是在不爽。
“出了何事”平安沉穩,登極之後愈發老練,全然不似一個八歲的孩子,就算是泰山崩於出這樣的話,也不看看自己的臉夠不夠大”
“母后,臉大,很大。”如意仰起小臉,義憤填膺地說。
錢若水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俯身抱起她,“走,母后帶你去會會他們。”
“不要。”如意的小肉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如意不去。”
“有母后在,看他們敢囂張嗎”
“不要不要,皇兄,如意不要。”如意的手把鼻子捂得死死地。
錢若水以爲她是害怕被帶走,鄭重地向她承諾,“母后不會讓你離開的,就算是嫁人也不會嫁到匈奴。”
如意自然是聽不懂什麼是嫁人,但她相信錢若水,可怎麼也不願意再回大殿,錢若水只好讓秋蟬帶着她在含元殿用膳,她則帶着平安回去。
平安也是一臉的不情願,落在錢若水的後頭,可他是一國之君,不能失了身份,只好挺起背脊走向太極殿。
什麼味道
錢若水在殿前止住腳步,皺了皺鼻子,向平安道:“雖說是冬天了,可宮人們平時的清潔還是要注意的,這麼大的汗臭味,會唐突了客人。”
平安平靜地看着她,“母后,這是匈奴人身上的味道。”
錢若水讓口水給噎了一下,猛然想着前世關於一些草原民族生活習慣的記載,他們的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一次、結婚一次、死亡一次。這匈奴人是遊牧民族,逐水而居,以地爲牀天爲被,終日與牛羊爲伍,又喜食肉,身上的味道不是一般的難聞。還沒走近,就已經聞到這難以言喻的羶味,也難怪如意如此抗拒。
“母后。”
錢若水回過神來,摒住呼吸,微擡下頜,似有一種壯士斷的決心,“走吧。”
可更讓人震驚的事情還在等她。
是誰說過曼丹公主真絕色,是霍青遙,是何風,還有含元殿的宮人,甚至方纔平安也說過諸如此類的話。錢若水感覺自己被所有人愚弄了,一個個都拐着彎騙她,太過分了,害她還想着該怎麼打發絕色傾城的匈奴公主。
“太后駕到”殿前宮人高唱。
錢若水儀態萬千地上殿,目不斜視,嘴角微微上揚,坐定後,略微垂眸,掃視那幫早已看呆的匈奴人,塵垢滿面,身上裹着奇怪的動物皮毛,剪裁以實用爲主,根本沒有任何的美觀可言。這是他們一向的生活習性,錢若水無意評論,只是與大魏普通百姓的生活相距甚遠,更不用說在士人匯聚的京城建康。
“這位就是匈奴烏拉單于”連禮儀都不懂,錢若水只好出言提醒他。
烏拉單于被點了名,壯碩的身形轟然而起,擋了殿外日頭,他只恭身行禮,“見過太后。”
錢若水眉眼飛揚,“單于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本宮向來不理朝政,方纔皇上如本宮說起單于英姿,本宮便坐不住了,說什麼都要來看上一眼,單于不會見怪吧”
烏拉單于沒見過這麼絕色的女子,早就看得眼睛都直了,哪裡還會見怪。
“哪位是曼丹公主本宮怎麼沒瞧見啊,單于是不是把公主藏起來了”錢若水東張西望,故作不知。
這時,一個魁梧的人影從烏拉單于的下首位出列,手搭在肩上,行了一禮,“見過太后。”
錢若水眯了眯眼,“本宮問的是曼丹公主,這位這位勇士請入席。”
那人本就不白的膚色如今更要深了幾分,朗聲答道:“小女曼丹。”
錢若水斜睨過去,“烏拉單于,和親是你們先提出來的,本宮接受匈奴的臣服,才同意讓公主入宮。可單于這是做什麼找了這樣一個人,明顯就是沒有誠意和親,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烏拉單于被她這一先發制人,須臾愣了一下,“這就是小女。”
“小女”錢若水笑了,“這是女的嗎本宮看着怎麼是個男的。”
曼丹公主的臉拉得老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烏拉單于,既然您沒有誠意,這和親一事也就不必再提。來者是客,我大魏是禮儀之邦,買賣不成仁義在,還請單于好好休息。”錢若水站了起來,“本宮還有其他事情,這就少陪了。”
曼丹公主徑自擋住她的去路,摘去頭上貂皮小帽,“太后娘娘,我是女的。”
一股難言的汗臭向錢若水襲來,她忍着陣陣噁心,“這位勇士,請你看看在場的宮人,但凡是女子都該是什麼裝扮,你也一目瞭然。匈奴有匈奴的習俗,本宮不要求隨我大魏風俗,但起碼的禮儀還是要的,你這一身塵垢未洗,已然發出惡臭,你身爲一個女子,難道不羞愧嗎”
“我”錢若水這麼一說,曼丹公主再繼續堅持自己就是女子,無異於承認自己形容失當,她望向烏拉單于,眼中皆是憤恨。
錢若水裙裾曳地,誠懇地對她說:“還是你是男子,你要真是女子,在我們大魏是嫁不出去的,沒有哪家人會娶一個像你這樣本宮言盡於此,單于,少陪了。”
說完,裙裾在空中劃出一記華麗的弧度,翩然而去。
平安看得歎爲觀止,這樣一記絕殺,實在是叫人有苦難言。烏拉單于若是堅持承認這個人就是曼丹公主,首先是對大魏的侮辱,其次對曼丹的影響也是致命的,雖說匈奴人世代如此,可入了大魏,進宮面聖還是要講究一些禮儀,他不願遵守所謂的禮儀,本就是不把平安這個小孩放在眼裡。可卻吃了啞巴虧,讓錢若水直接打了他的臉。
到了四方會館,驛丞準備好了浴湯,請烏拉單于沐浴更衣,被他拒絕了。一生三次的澡,他已經洗掉兩次了,下一次就是等他死的時候,他纔不要把最後一次名額用掉。而曼丹公主更是拒絕,這是要留到成親才用的份額,怎麼能在這時給用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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