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鐺…咣鐺…”打樁機巨大的聲音震耳欲聾,每一次撞下的衝擊力把地面的震得一動一動的。我正站在一個巨大的建築工地外,看着裡面忙忙碌碌的工人和進進出出運送材料的車子。在工地周圍用磚砌了一圈圍牆,進口處用白漆寫了一行大字:上海湃崴集團大廈,上海湃崴集團房地產有限公司。
呵呵,這就是我父親的集團公司工地,工地不遠的地方有一座三層的簡易樓房,樓下掛着一塊牌子,上面寫着和白漆一樣的大字,底樓是幾間房和一間大倉庫,房子看起來是住人的,門口亂七八糟的掛着一些洗好的衣服,還有些零件類的建築材料正堆在倉庫外,兩個帶安全帽的人正向裡面搬着。二樓三樓全是一間間的辦公室,門口掛着門牌,遠遠的,也看不清楚上面究竟寫的是什麼東西。
“你找誰?”看門的老頭從門衛室裡探出頭來,由於巨大的機器聲一陣陣傳來,他用出吃奶的力氣,直着脖子衝着我吼道。
“我找李佔!湃崴房地產的李經理!”我把手放在嘴邊當成擴音器高聲回答道。
“啊?哦!找李經理啊!你去那裡三樓第二間辦公室!”老頭豎着耳朵聽到後點點頭,伸出手來指着簡易樓的三樓吼道。
“謝謝啊!”我向他揮了揮手,轉身向簡易樓走去。
由於簡易樓離打樁機有一短距離,再加上前面還有一個拐角,當我走到樓前的時候,聲音已經輕多了,找到樓梯口,我順着鋼梯向上走去,一樓二樓上上下下的人挺多的,有些是穿着公司勞動服的工程人員,有些是穿着西裝彆着BB機的包工頭,還有幾個帶着安全帽,嘻嘻哈哈一邊打鬧一邊向下跑着,說着外地口音的建築隊民工。我看見二樓的專角處就是兩間廁所,估計他們都剛是從那裡走出來。
等上到三樓就沒什麼人了,而且格局也和一、二樓完全不同,右手邊是一排走廊,走廊一側有三間房間,第一間門開着,裡面擺着一個大圓桌和一圈椅子,看門口的標牌寫的是會議室。我按着門衛老頭的指點,向第二間屋走去,走到門口,我看見門上掛着一塊牌子:副總經理室。
奇怪,父親不是項目經理嗎?怎麼門口卻掛着副總的牌子?難道他們集團的頭開恩升他官了?可這天也沒在家裡聽他說過啊!管他呢,先進去看看再說!我見門關着,推了推,裡面鎖着,伸手敲起了門。
“篤篤…篤篤篤……!”等了半天還沒開門。“難道人不在?怎麼看門老頭沒和我說呢?要不就是工地上聲音太大,裡面沒聽見?”我側耳聽了聽門,裡面沒動靜,也許是父親出去了吧。
既然來了,就在附近轉轉也好,或者問問父親的同事他去哪裡了,想到這裡,我向最裡面一間走去。走到門口,看見上面掛着總經理室的牌子,我啞然笑了笑,心裡想起父親說起的他們房地產公司總經理的事,呵呵,就問他!順便看看這個大舅子總經理是塊什麼料。
“篤篤…篤篤篤……!”我輕輕敲了幾下門,沒人開門。“不會吧!全不在?”我有些鬱悶了,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聽見屋裡有些聲音響動。“有人?難道剛纔沒聽見我敲門?“我加了點力氣,敲了幾下,等了等還沒見人開門。“操!不開門?”我火大了,用力敲了起來,並叫喊道:“有人沒有?!”
“呯!嘩啦……”像是什麼東西被打破了,接着就是一陣騷亂的聲音傳來。“嗯?難道是……”我先是被聲音嚇了一跳,接着腦子裡馬上閃過“小偷”這兩個字,看這樣子一定沒錯,肯定是進了小偷,要不怎麼會不開門,裡面還亂哄哄呢?
“開門!再不開門我踢門啦!”雖然我不是什麼見義勇爲的青年,但在工地上大白天的偷東西被我發見,我還是得抓的。我早就腦子一轉,打好算盤了,就算是打起來,我怕什麼?只要到時候一聲招呼,民工兄弟們一哄而上,不把小偷揍死算是好的了,他還敢和我糾纏?媽的!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小偷!記得我以前,一個月里居然被偷掉了五輛自行車,直氣得我牙癢癢的,恨不得抓住偷我車的小偷爆打一頓!現在居然在這裡碰見小偷,而且又在我老爸地盤上,怕個吊?我心裡興奮,想着等會先嚇得小偷逃跑,再叫人抓住他,到時候,嘿嘿!邊上打打太平拳,好好出出我自行車被偷的悶氣。大力的踹起門來,並邊叫嚷着。
“來了!馬上開門!別踢啦!”一個男子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而且說的是上海話,我一愣:“怎麼?這小偷不跳樓逃跑還來開門?而且還是上海人?膽子這麼大?”
我砸門的拳頭停了一下,猶豫着,心想:“難道我搞錯了?不是小偷?”
正在這時候,門打開了,一個四十來歲,白白胖胖的眼鏡男一臉怒氣衝衝的站在我面前。只見他穿着一套名牌西裝,衣服有些折皺,特別是袖子一截長一截短,明顯是剛急急忙忙穿上去沒有拉好,而且袖口上的商標也貼着,上面油跡斑斑,線都脫了一半,搖搖欲墜的還捨不得撕下來。領帶歪打着,襯衣釦子明顯扣錯,第一個釦眼居然扣到了第二個釦子上去,一高一低的,抹着髮蠟烏亮的頭髮也有些零亂,就像剛從牀上爬起來一般。怎麼看都是一副狼狽樣,更好笑的是,他的褲子的前門襟開着,隨着他的左腳踩在門口臺階上有節奏的抖動,站在他面前的我一眼就能清晰的看見他裡面的白色棉毛褲,幸好是現在是三月份,要不天再熱點的話,我估計他的“校長”就得跑出來溜噠了。
“幹什麼?敲門這麼響?沒王法啦?”他見門口站着一個他不認識的年輕人,鐵青着臉衝我喊道。
“你是……?”我疑惑的問道。
他指了指掛在門上的牌子,鼻孔朝天的哼了一聲,說道:“沒見上面的牌子啊!我是總經理!”
“啊!這個就是集團老總的舅爺?”我心裡一驚,上下打量着他。
“看什麼看啊?難道我不像總經理?”眼鏡男見我懷疑的表情,不滿意的問道。
“呵呵,像、像啊!先生儀表堂堂,一身名牌,穿帶考究。”我瞄了一眼他的前門襟,接着說道:“我一看你就覺得不平凡,怎麼看就是老闆派頭嘛,怎麼會不像呢?”我見他這副樣子,再聯想到剛纔聽的聲音,又想起我老爸的話,心裡就明白他剛纔在裡面做什麼了。我暗暗好笑,一臉正經的說道。
“哼!這才差不多,這裡我最大!你去打聽打聽,這裡誰不認識我王曉凱啊!”他見我態度不錯,翹起大拇指向着自己擺了擺,得意的自誇道。
“王小開?小開?還是橫着的?(上海話:小開就是二世祖意思,王在上海讀音橫讀王字音)哈哈哈!”我心裡哈哈大笑,這名字起得好!不知道他父母是不是有先見之明,才特意幫他起了這麼個名字。
王小開見我在邊在一邊,滿臉都是笑意,不高興的問道:“笑?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對了!你是誰啊!怎麼跑我這裡來亂敲門?還敲這麼響!不知道我在工作嗎?我工作可是很忙的!耽誤了我的工作,你負得了責嗎?”
“不好意思,對不起啊!”我陪着笑說道:“我不知道您在‘工作’,非常抱歉,打攪您的‘工作’了,不過我看您神色有些疲勞,還是儘量少點‘工作量’,身體要緊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累壞了身體怎麼爲革命工作呢?”
“嗯,身體雖然要緊,但工作不能放下來,要不怎麼出成績呢?”
王小開見我還算識像,點了點頭,接着皺起眉頭問道:“哎,你還沒說呢,你那裡的?來找誰?”
“王總,我是來找你們項目部李經理的。”我笑着說道。
“找李總?他不在!出去辦事了。”王小開說道。
“呵呵,我是來找李經理,不是找李總的,我找的是項目經理李佔。”我答道,並心裡覺得奇怪,剛纔老頭指給我的是副總室,這王小開也說我老爸是總,難道他真的升官了?
“我說的就是李佔,他現在掛着副總的頭銜呢。”王小開指了一下邊上的副總辦公室說道:“你今天別找他了,他去外面跑手續去了,不會回來了,以後找人時候看看清楚,這纔是他的辦公室,別大字不識一個就來砸我的門,害得我工作了一半。算了、算了,你走吧,我還得接着幹活呢,被你這麼一搞,我還得從頭再來,麻煩!”說完後,也不等我說話,轉身就進了辦公室,“蓬”的一聲,又把門關上,裡面傳來了幾聲女人的嘻笑聲,他接着努力“工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