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皇上,謝靈沁想不出第二人。
而且,以皇上的手段,在慶王府放個人不難。
腦中思緒飛閃,謝靈沁呼吸一緊,想到什麼,面色比之方纔還要凝重。
這世上,是不是賊喊捉賊最能叫人無從辯駁,所以……
所以說,這杯酒,明顯是皇上命人早準備好的。
可真是黃雀在後,宇文曜威脅皇上,而皇上今夜的目的卻是要置餘輕逸於死地,置慶王府於死地。
這個丫鬟是慶王府的,酒是從餘輕逸手裡過的,一個當衆謀害皇上的罪名,慶王府誅連九族不說,必定也牽連到宇文曜。
到時別說娶她,太子之位,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就算今夜宇文曜早有準備,可是,眼下看來,也一定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也不划算。
說到底,都是皇上贏。
所以這杯酒她還不能換,她一旦換了,皇上就知道慶王府發現他要殺他們的事,必然引起警覺,皇上如果心一狠辣,有一就會有二,直接滅了慶王府,那……
而無憑無據,慶王府也不可能指證皇上,他們若順受着是應當的,若是反抗,那就是真坐實了謀反之名。
想到安平侯府一夜被屠,謝靈沁心頭一悸,當下不容分說,換上那丫鬟的衣裳,梳成丫鬟髮髻,迅速將屍體藏好,端着那酒,垂着頭出去。
“哎,琴姐姐,你今兒個怎的這般慢,方纔王妃還派人來催促了呢。”
“嗯。”
謝靈沁以着方纔那丫鬟的聲音,將頭垂得極低,她本與方纔那丫鬟一般纖瘦,倒真沒叫人生疑。
混進人羣中,謝靈沁算了下一會子見到慶王妃,給她示意,讓她臨時換人敬酒。
還得當着皇上的面換人,不然……
皇上還是會生疑。
大殿裡,人聲喧鬧,謝靈沁心頭一鬆。
還好,慶王妃此時正在殿門口,見得他們來,正要邁步進去。
謝靈沁當下加快腳步就要過去,卻被身後一個嬤嬤死死拉住,“琴丫頭,慢着些,別快了,這是宮中,別給王爺王妃丟面兒惹事……”
“你放開。”
眼看着慶王妃就要進殿門,謝靈沁沒辦法,當下對着那嬤嬤低喝一聲。
那嬤嬤當然是識得謝靈沁的,驀然一愣。
然而,也就在這時,慶王妃卻已然進了殿。
來不及了。
謝靈沁暗惱,手指搓得咔嚓響。
那嬤嬤小心的靠近她,“謝小姐,你這是……”
“住嘴,別說話,裝做什麼也沒有發生。”謝靈沁一聲低喝,叫那嬤嬤心神一正,不是生怒,相反,她是王妃身邊的人,也見過謝靈沁幾次,她並不是口出狂言,出聲惡語之人。
而眼下,她扮成丫鬟,還如此面色凝重沉厲……
嬤嬤當下移開目光,不再看她,然後,跟在一旁,指揮着一衆丫鬟進殿。
進了殿,再沒有轉換的可能。
謝靈沁面色鐵青,心中已然思着良策。
如果讓皇上看到遞酒的是她而不是那丫鬟,只怕她還是白用功,皇上就會覺得是自己的計劃出漏了,被慶王府的發現了。
而此時,趁着皇上與別人說話的功無,那嬤嬤這才走向了王妃身邊,近聲低語。
聞言,慶王妃眸光不經意一縮,然後不着痕跡的打量一眼一身丫鬟裝扮的謝靈沁,面色不動,內心卻是風起雲涌,幾乎是福如心至的,對着那嬤嬤交待幾句。
那嬤嬤當即下去了。
而此時,殿裡聲竹絲樂,輕歌載舞。
謝靈沁出去這般會兒都還沒有進來,而她在這殿中,可不是可有可無的人物,自然吸引了一批人的注意力。
而宇文曜此時卻已經注意到了,一身丫鬟裝,卻站在慶王府一堆的謝靈沁,眸心微緊。
而此時,餘輕逸早已起身,出座,立於大殿正中央。
“請慶王府逸世子上前爲皇上敬酒。”
終於,倪公公那公鴨嗓響起。
謝靈沁端着託般的手輕微一緊。
就在方纔,她想過無數種法子,跌倒,哭訴,裝傻,可是都處處不周密。
所以……
謝靈沁端着那酒,走近餘輕逸那一刻,餘輕逸就覺得身旁有異。
“沁姐,你搞什麼?”餘輕逸桃眸微縮,聲音極低。
“我也想知道我在搞什麼?”謝靈沁恨惱的瞪一眼餘輕逸,“餘輕逸,我恨死你了。”
只說了這般一句,在上首皇上示意下,謝靈沁往前要遞酒的動作一頓,然後,突然噗通一聲跪下,“啓稟皇上,臣女有罪。”
驀然一聲出,方纔還淺聲交談的大殿竟就這般奇蹟般的靜了下來,所有絲樂人聲,全部戛然而止。
足有幾百人的大殿裡,安靜得好像掉下一根針都能聽到。
因爲女子聲音清靈鏗鏘,所有人,太過熟悉。
餘輕逸一貫帶笑的桃花眸都緊蹙在了一處,看看跪地的謝靈注,又看看一旁仍正襟而座的宇文曜。
表示,他招誰惹誰了,怎麼回事。
“靈沁丫頭?”
幾乎在聽到謝靈沁聲音那一刻,高座上首的皇上眸光便變得幽深起來,計劃出現了偏差,端着酒的會是謝靈沁,莫非,她知道今夜……
“啓稟皇上,臣女有罪,臣女,不想嫁給太子了,臣女突然發現,臣女對逸世子情有獨鍾,所以……”
此話一出,滿殿更驚,是驚悚了。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方纔情意金堅得讓衆人豔羨的人,這纔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反悔了,還愛上了太子最好的朋友,輕縱不羈曾爆出喜好男子的逸世子?
宇文曜眸光深邃,情緒莫測。
餘輕逸何等敏銳,終於卻在謝靈沁說這話時,意識到了什麼。
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才能叫沁姐如此。
他的目光,倏然的就看向了謝靈沁托盤上那青杯所盛之酒。
那杯灑一定有問題。
餘輕逸突然伸手。
“不能碰。”
謝靈沁低垂着頭,冷聲三個字,叫餘輕逸剛要動作的手又順勢不着痕跡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這酒有問題,當是皇上準備,不能灑,一滴都不能灑,一灑地上,就會出現痕跡,皇上就會知道,你們已然清楚他想治你們慶王府謀反的罪,來個魚死網破。”
謝靈沁壓着聲音快速說完,她知道,餘輕逸是聰明人,也已做到此般,他知道如何將這亂局面給拉回來。
而此時此刻,大部分的眼神不是看向皇上,而是看向一旁仍坐在那裡的太子。
卻見太子好像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似的,依然自顧的飲着酒,面上不見半分異樣情緒。
許怡然清眸暗斂,竟也不急不慌。
軒轅獨看了這二人一眼,面上倒是有一點淡淡的興致。
椎達木此下倒是不關己事,高高坐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上一聲震喝,滿殿俱驚,明珠都闇然失了華澤。
“我說沁姐啊,沁姐,進宮前,我不就是說了聲你長得不夠美嗎,沒有李小姐好看嗎,你就這麼苛慘我,這不都賜婚了嗎,你還不放過我。”
大腦裡天人交戰不過瞬間,餘輕逸在皇上那震怒的眼神下,突然擺手笑得無賴又無奈,看着皇上,“皇伯伯,你可千成不要把她賜給我,別當真啊。”說着話兒,趁着皇上未開口時,又立即狗腿的扶起謝靈沁,笑得那叫一個訕媚與討好,“得得得,我說你美行了吧,說你好看行了吧,你再玩下去,不說太子得修理我,就是皇伯伯,他再疼我,那也得少不得說我一頓呢。”
餘輕逸輕鬆的語氣,順利化解一切尷尬。
謝靈沁手中還端着托盤呢,瞪一眼餘輕逸,聲音不高不低,卻也有惱意,“不能怪我,你這是在毀我名聲,皇上這才下旨賜婚,萬一這番言論傳了出去,我倒是無所謂的,可是於太子來說,於皇上來說,不就是說他們眼光差嗎?”
“不差不差。”
“什麼不差,我方纔出去走個步,呼口氣,就聽到人議論我。”
“好,不氣不氣。”
“什麼不氣,議論我的就是你府裡那個叫什麼琴的丫鬟,倒是挺有臉的。”
“回頭我一定教訓她。”
“教訓什麼,我已經忽煽了她,這不……”謝靈沁扯扯自己的衣裳,“不然你以爲我怎麼會端着這酒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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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輕逸一聽這話,心時更加明白清楚,面上卻是一點不敢再逆了謝靈沁,擡手就拿起謝靈沁托盤上那杯酒正式敬向皇上,“皇伯伯,是輕逸的錯,輕逸認罰,這酒輕逸先幹爲盡,也不負了沁姐的心思,更是向皇伯伯請罪。”
“別介,這酒不是我倒的,是你那丫鬟倒的,我就借用了下,你喝了,誠意不足。”
“你如今是皇伯伯未來兒媳婦,皇伯伯自不會怪你,可是,皇伯伯疼我,也不會怪我的。”
說話間,餘輕逸就嬉笑着將酒遞至脣邊,頭微揚,作勢就要將酒飽下。
謝靈沁不自覺的心都提起來了,這酒,可是萬萬不能喝的,她知道,餘輕逸這般做,也是在賭。
皇上知道,且無比清楚,一旦這酒喝了,餘輕逸出了事,那第一個可不是連累到她謝靈沁,而是那個方纔被她殺死的丫鬟,一一追查下去,就會查到皇上的頭上……
而且,眼下諸國使節,文武百官都在,真的出了什麼事,也是叫人對北榮威信生疑。
近了,近了。
一切好像都變成了慢動作。
那清醇的液體,好像瞬間就要流至餘輕逸的脣邊。
一旁,南鳳凰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也意識到不對,雖然才與謝靈沁相處幾日,深知她不會這般妄爲。
“放心,一定沒事。”
一旁,南齊二皇子突然伸過來來,輕輕拍了拍南鳳凰的手,好像長者般經歷世事的淡然。
南鳳凰當然聽從南宮風的話,雖然鬆心的點了點頭,指尖還是下意識的崩住。
“等下。”
上首,皇上終於面色複雜的擡手,然後一笑,“你小子,讓你喝,豈不是便宜了你,把酒放下,你和靈沁丫頭都退下吧,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別莫得失了禮數。”
“……好吧。”
餘輕逸好像還很無奈的樣子,將那杯酒一滴不灑的放回了謝靈沁的托盤上,然後對着身後的人道,“還愣着幹什麼,再讓未來太子妃端下去,皇伯伯與太子肯定是真責難我了。”
“皇上與太子心懷大義,纔不會這般計較。”懷此同時,一旁倪公公接收到皇上的眼神,當即弓着身子上前從謝靈沁手中取過那托盤。
慶王妃當即又着人重新斟酒,這會子倒是順利。
皇上剛將酒飲下,慶王爺這才起身,對着上首皇上稟報,“啓稟皇上,方纔下人來報,謝小姐方纔說那個丫鬟已然承認了錯誤,且,一應,待我回到府後自會調教。”
“好。”
看着皇上明明在笑,實際眸色暗沉的樣子,謝靈沁暗暗鬆口氣,眼角餘光卻飛快的看向慶王妃,瞬間瞭然。
也就是,方纔那個被她殺死的丫鬟已經處理了。
而眼下慶王爺口中這個,是慶王妃重新準備的,屍體不在,皇上是查無所證,最後只得認爲是那丫鬟叛變了,畢竟,這裡皇宮,皇上不會認爲,在他的地盤,慶王爺有這個能力。
一場驚險而過,謝靈沁與餘輕逸這才落了座。
“王妃也是英明,明明我什麼也沒說,你就覺到此中有異,還叫嬤嬤迅速的去將那丫鬟的屍體處理了,好不叫皇上生疑。”
路過慶王妃身邊時,謝靈沁輕言出聲,順便也是將事情說於她聽。
慶王妃不着痕跡的點了點頭,更多感謝,“多謝謝小姐救了我人慶王府上下。”
謝靈沁眸然一怔。
是啊,慶王府一門上下,差點就被毀在那杯酒上。
“哈哈,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喜歡鬧,不規矩。”皇上大聲朗笑主動化解尷尬,擡起酒杯,“來吧,一起盡飲。”
“唰——”
變故,也就在此時發生。
一支劃空而來的利劍,直向正執杯而起的椎達木而去,幾乎就要射擊他眉心。
“砰——”
一支玉筷擊來,千鈞一髮之際,將那利箭擊開,摔得粉碎。
“有毒。”
出聲的是坐在一旁的南宮風。
與此同時,方纔出手的宇文曜緩緩收回手。
但緊接着又一聲破空之響射來,所朝向方向,不再是椎達木,而是高坐上首的皇上。
“砰——”
出手的是倪公公,將那箭阻碎在地上。
衆人也於此時反回過來。
“有刺客。”
“護架,護駕。”
“皇上小心。”
“王子小心……”
倪公公無比警惕的看了下四周,護在皇上身前,一時間騷亂起來。
而暗箭還未停。
這是可是皇宮,護衛層層,竟然有暗箭埋伏。
“賢兒,你快帶人去捉拿刺客。”
賢妃立即對着宇文賢喊道。
如此好的機會,抓住刺客,還能得皇上的臉,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宇文賢自然明白自家母妃的意思,當下對着皇上一拱手,黑夜下立馬帶人對着暗箭方向而去。
而大殿裡,此時一片慌亂後,涌進一批御林軍,將皇上緊緊的護着。
一時間,氣氛緊張。
“嗖嗖嗖——”
氣氛好像壓抑到了臨界點之後,不再是一支兩支,而是無數只箭矢突然撲天蓋地自殿外射進來,竟都是皇上的位置。
已經有當先在前的御林軍與朝臣被射中,倒了下去。
謝靈沁面色沉暗的看向安尚寧。
卻見安尚寧面色疑惑,顯然這中間出了亂子,不在她預料之中。
確實是出了亂子。
安尚寧看向椎達木,“王子……”
方纔第一劍和第二劍都是椎達木安排的人所射,目的很簡單,想想就能知道。
可是眼下,這如牛毛一般的箭雨……
如此之大的陣仗,這得多少人手不說,還是在皇宮……
“哈哈哈……”
而就在此時,一道大笑聲突然在大殿外響起,如此粗狂,如此嘶啞呀,如此叫人頭皮發麻。
而謝靈沁如此的熟悉。
“宇文舒,我們又見面了。”
然後,那笑聲停了,一個一身黑袍的人正站在殿外那高高的琉璃瓦上,渾身充滿陰煞之氣,足以叫那夜色好像都要在瞬間壓塌下來。
而隨着黑袍人話落,方纔那些好像刺來的箭就真的戛然而止了般,好像瞬間就自眼前消失了。
可是暗下,明明沒有聽到任何人退去的動靜。
再看地上,方纔倒地的御林軍和朝中大臣也只是輕傷而已,此時面面相覷,一臉愣惶之色。
“幻術。”
宇文曜低聲道。
“還是很強大的幻術。”
許怡然緊跟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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