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奧藩,七戶城,陣屋。
三宅重利從外面進來,神色凝重,道:“殿,蝦夷島近來有些異樣。”
鬆平信綱正在看着地形圖,規劃着明軍入侵後的軍事戰略,聽着三宅重利的話,擡頭道:“什麼異樣?”
三宅重利道:“蝦夷島被全面戒嚴了,我們的人傳遞不出消息。但是,從炮塔觀察來看,明人的營地在不斷擴大。本來燈火通明的晚,現在是漆黑一片,小人懷疑,明人在增兵。”
鬆平信綱眉頭頓時皺起,目光盯着眼前的地圖。
明人的戰略他還沒有摸清,但蝦夷與本國島一河之隔,如果他是明朝統帥,一定會在九國島吸引倭國的注意力,調虎離山,而後從蝦夷長驅直入!
三宅重利沉思良久,道“你估計有多少?”
三宅重利道:“具體不清楚,但從營地擴建的規模來看,應該已經增加了一萬人,但營地還在持續擴建,可能,會再增加三萬以。”
“三萬人……”
鬆平信綱神色平靜的自語,道:“蝦夷的駐軍原本是五千,加蒙古三萬,再有三萬多,那是七萬了……”
七萬大軍,足以超過半個本國島的兵力了。
三宅重利看着鬆平信綱的神色,道:“伊豆守帶走了十五萬人,我們帶來了兩萬人,江湖四周總共只有五萬人,殿,我們有麻煩了。”
鬆平信綱道:“各大殿,家主對公方這次召集本心懷不滿,若是再次徵集,他們怕是更有話說,陽奉陰違我倒是不怕,我擔心的是,公方並不能召集到更多的軍隊。”
倭國到底是藩國制度,儘管他們臣服於德川幕府,但還是掌握很多權利。如,德川家無權從各藩國直接招兵,也無法越過藩主直接調遣,只能以權威壓着藩主,令他們領兵過來,由此再接受德川家光的調遣。
這樣一來,想要徵兵,需要一個複雜的過程,現在已經召集了十多萬大軍,還是經過一年多的準備,若是要徵集更多,別說外樣大名,譜代大名,親藩可能都要抱怨了。
現在是夏收之時,沒有足夠的武士在藩國鎮壓,會出現不穩的,要知道,倭國的災情,更加嚴重!
三宅重利道:“殿,我擔心的並不是這個,別忘了,明人還有海軍,若是他們在九國島,蝦夷牽制我們十幾萬大軍,海軍若是在江戶登岸,三路並進,我們將窮於應付……”
鬆平信綱默默的拿起茶杯,道:“明人最喜歡的是多路並進,這個確實要堤防。”
三宅重利聽着鬆平信綱平靜簡單的話語,道:“那,我們要怎麼辦?明人增兵蝦夷,看來是鐵心要進攻本國島,現在正值夏收,公方那邊,是不會允許本國島有損失的。”
鬆平信綱喝了口茶,道:“給公方發信,請求增兵。”
三宅重利一驚,道:“殿,這樣會引來公方的憤怒的……”
鬆平信綱道:“若是蝦夷島有七萬明朝大軍,我們這點人手根本不夠,還有,將軍隊撤到二戶郡,命伊達政宗等人再次徵兵,布守斗南,不等退卻半分!”
二戶郡,是陸奧藩最南端,與陸藩,羽後藩交接。這等於,將陸奧藩讓給明朝了。
三宅重利眉頭皺起,道:“殿,這樣,我們的形勢更難了,明人一旦佔領陸奧藩,可以分兵兩路,從陸,羽後向江戶挺進……”
“你去傳令吧。”鬆平信綱淡淡說道。
他話沒有明說,這麼做,是以空間換時間,拉長明人的戰線,分散他們的力量,再利用倭國的島國地形,將他們牽制住,給德川家光足夠的時間來籌謀更多的軍隊,錢糧。
三宅重利看着鬆平信綱,一低頭,道“是!”
與此同時,江戶風聲鶴唳。
明朝的百艘艦隊,出現在江戶不遠處的海外,只要穿過入海口,能進入內湖,直逼江戶!
江戶,別名是洛陽。這裡是無數大名極度渴望的地方,豐臣秀吉,德川家康,包括還在世的伊達政宗等人,都爲此組織過洛,一旦成功,能問鼎最高權力,開創一代幕府,豐臣秀吉,德川家康是最近的兩個勝利者。
現在,是德川家的第三代幕府將軍,德川家光坐鎮江戶,根基日漸穩固,已經沒有人有能力再挑戰德川家了。
但他們面臨了更強大的危險——明朝的復仇!
是的,倭國下,將明朝的入侵,認爲是報復幾十年前,豐臣秀吉對朝鮮的侵略。
現在,大明百艘艦隊,數千門大炮,停泊在江戶不遠處的海外,隨時都能開進內海,登陸江戶!
江戶是倭國的心臟,半點損失都不能有!
將軍府。
德川家光穿着僧衣,正在漫不經心的禮佛。
他身後跪坐着一個五十左右的老者,這個老者恭恭敬敬的跪坐,道:“內府,我已命人探查過,一百艘艦隊,大約有四萬人,兩千門火炮。”
德川家光雖然穿着僧衣,卻一臉儒雅,給人一種溫和之態,但眼神犀利如鷹,散發着勃勃銳氣。
他擡着眼皮看了眼老者,笑着道:“忠勝,你也怕了?”
這個老者,名叫酒井忠勝,是武藏國川越藩的第二代藩主,同時也是酒井家小兵藩的第二代藩主,還是德川幕府擔任大佬,是德川家光的最信任的家臣!
酒井忠勝神色不動,躬身跪坐,道:“內府,明人在蝦夷,對馬島部署大軍,隨時可能開戰,現在又直入江戶,這是要亡倭國,不能不小心!”
江戶(今東京)是倭國的核心,又靠海,要是明朝的海軍開進來,單單是驚慌,足以造成極大的影響,對倭國下的士氣行成巨大的打擊。
德川家光繼續禮佛,平平淡淡的道“不用擔心,明人的艦隊進不來,信綱君早有地方,佈置過了。西夷那邊買來的火炮,足以將明朝的艦隊送入湖底。”
酒井忠勝神色微變,他沒想到,德川家光居然瞞着他,早已經準備好了!
不過,他心裡也放鬆了,躬身道:“佩服!”
德川家光道:“封鎖好消息,不要傳出去,引出不必要的恐慌。”
“是。”酒井忠勝道。
德川家光繼續禮佛,一舉一動都沒有任何差錯,一絲不苟又顯得漫不經心。
酒井忠勝忙着fēngsuǒxiāo息,明朝艦隊到來的消息,還真沒有怎麼傳進來,迅速被控制住。
在江戶不遠處的海外,曹變蛟率領的艦隊,遙遙的對着岸邊。
他身邊站着鄭芝龍,放下望遠鏡,道:“都督,這倭國還真沉得住氣,我們這麼明擺着要開戰,岸還是一片安靜如常,沒有一絲亂象。”
曹變蛟道:“德川家光不是容易對付的人,他身邊人才不少。”
鄭芝龍回頭看了眼船那些穿着衣服,呆着帽子的稻草人,道:“大人,那咱們現在怎麼做,真的要開進江戶港嗎?”
曹變蛟道:“我們來的目的是給倭國下施加壓力,沒必要冒險,我們還有其他任務。命艦隊起錨,靠近岸邊,沿着江戶走個半圈,所過之處,全數飽和攻擊,一發炮彈都不用留!”
鄭芝龍擡手,道:“大人高明,這樣我們到來的消息藏不住了,看德川家光還怎麼做縮頭烏龜!”
曹變蛟沒有說話,拿起望遠鏡。他是戰場宿將,岸邊的安靜,讓他不安,知道不能進港。
鄭芝龍等了一會兒,又道:“大人,末將早年是海盜出身,在這裡認識不少人,是否要聯絡一下?”
曹變蛟搖頭,道“軍情處那邊早安排好了,不需要我們添亂,準備好,明天回程。”
“遵命!”鄭芝龍擡手,沉聲道。
明朝的一百艘戰艦組成的艦隊,緩緩靠岸,讓一些關鍵航道隱藏着的要塞十分緊張,迅速撕破僞裝,嚴陣以待。
明朝的戰艦,擺成了一個長長的蛇陣,綿延在海,曲折一如岸邊。
炮塔,一個個旗令兵站立,手裡的大紅旗幟陡然揮舞,迎風颯颯作響。
“開炮!”
艦船,一個個旗令兵揮動旗幟,沉聲大喝。
嘭嘭嘭
一枚枚炮彈如同黑色大雨,破海而出,沖天而起,劃過一個巨大的弧線,如同黑色浪濤,拍擊向岸邊。
轟轟轟
巨大的bàozhà聲如同雷鳴,響徹海岸,破土入雲,震耳欲聾,滾蕩如潮,涌向江戶。
濃烈的煙雲,土塵如同掀起的巨大簾幕,遮掩了海岸兩邊,橫亙在天際。
“發生了什麼事情……”
海岸遠處,一個個農民從田野裡擡起頭,看到是一片火光,驚慌的喊起來。
正在妓館裡快活的武士,忽然被劇震摔倒在地,慌張的起來,大聲吼道“地震了地震了,快跑快跑……”
一些陣屋,殿裡的家主之人,更慌亂了,他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事情,臉色蒼白的看向岸邊,已經開始召集家臣武士了。
尤其是進入江戶的內湖關隘,那些守將更是惶恐,親自了炮樓,眺望着入海口,靜等着某一刻。
消息飛速傳向四面八方,尤其是江戶,隨着明朝艦隊炮轟的越來越多,消息更難控制,已然如野火燎原,遍佈整個武藏藩。
酒井忠勝跪在德川家光身前,瑟瑟發抖。
明朝大軍來襲,消息傳的如火如荼,江戶下惶恐不安,甚至tiānhuáng還剛剛召見了德川家光。德川家光從皇宮出來,面色一直很難看。
酒井忠勝知道,tiānhuáng對德川家光很不滿,這次抓到機會,自然少不得要‘教訓’一番。
德川家光臉色自然不好看,倒不是因爲那個tiānhuáng,而是明朝來襲的這個消息,對他的‘禁海’計劃有着莫大影響,將破壞他的一系列改革,尤其是對各藩的控制政策。
德川家光冷冷的看着酒井忠勝,開口道“正勝,你怎麼看?”
在他不遠處,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跪坐着,一臉恭敬。他是勝山藩的藩主,內藤正勝,是德川家的老,德川家光的心腹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