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都是一身黑甲,鎧甲閃爍着寒光,騎着高頭大馬,在寒風中,蹬蹬蹬如擂鼓般奔突。
大晚上沒什麼人,加上他們是禁軍,很是有些肆無忌憚,霸道強橫。
看到的人都嚇了一跳,紛紛躲閃,面露驚容,低低的竊竊私語。
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禁軍了,更沒有看到他們這般模樣,雖然心裡驚懼,可也很好奇,興奮,忍不住的圍觀。
“這是禁軍嗎?原來他們是這樣的?”
“是啊,很久沒有看到了,看樣子很威風啊……”
“那當然,不然皇上怎麼能平定建奴,收復安南?這禁軍是精銳中的精銳!”
“他們這是幹什麼?莫不成又有人造反?咱們京城怎麼就沒個太平日子……”
“看着不像,這才幾十個人而已……”
“確實不像,我有經驗……”
在圍觀的百姓的議論聲中,一隊禁軍衝進了王紀的宅邸,府邸裡沒有什麼人,一些下人都嚇的跪倒在地,一動不動,
平時這裡就住着王紀一個人,當聽到有禁軍衝進來的時候,他嚇了一大跳,只穿着褲子的就想衝進密道逃走。
“老爺莫慌,老爺莫慌……”
一個老僕站在外面,急聲道:“只有十一個禁軍,外面也沒有其他人,不像是來抓您的。”
王紀已經打開了暗道,聽着腳步一頓,道:“你說真的?”
有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僕人,他站在門口,見王紀沒有逃走,心裡稍鬆,道:“是,老爺,快出來吧。”
王紀扶着牆,看着黑漆漆的密道,眉頭皺了又皺。
如果沒事的話,他現在逃走那就是畏罪潛逃,可要真是來抓他的,那不逃就死定了!
牀上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正抱着被子蜷縮在牀腳,一臉的害怕。
王紀看着她,眼孔畏縮,暗暗咬牙,深吸一口氣,道“告訴他們,我馬上出來……”
“不用了!”禁軍突然破門而入,十一個人直接闖了進來。
王紀臉色驟變,旋即陰沉的道:“放肆!這是內院,即便你們是禁軍,也不能如此沒有規矩……”
領頭的小隊長看着王紀,毫無懼色,冷聲道:“皇上有旨,請王大人即刻進宮,抗旨,阻攔者,殺無赦!”
王紀心頭狂跳,預感不好,可現在已經沒有退路,顧不上牀上的小女孩,一面穿衣服一面不停的思考。
他到底是哪裡暴露了,皇帝到底是怎麼察覺的,只有十多個禁軍,這是爲什麼?
不管他怎麼思考,穿衣服就這點時間,只能跟着禁軍走,被塞到馬上,奔馳向皇宮。
與此同時,一隊禁軍衝進了楊府。
楊漣已經睡下了,睡的很沉。他在牢獄裡的這個時候也睡下,同樣很沉。
他的夫人早就過世,一直都沒有續絃,幾個妻妾還在鄉里,所以他是一個人睡,安安靜靜,如濤槍桿一般,一動不動,連呼嚕都不打。
一隊禁軍鏗鏘鏗鏘的衝了進來,直奔後宅。
楊家人都大驚失色,紛紛衝出來,跑到了楊漣房間之前。
“你們要幹什麼?”
“我父親乃是帝師,休要放肆!”
禁軍直逼楊漣房間之前,目光冷幽幽的頂着一羣人,沉聲道:“所有人立刻散開!皇上有旨,召楊漣進宮覲見,阻攔者,格殺勿論!”
禁軍在說話的時候,齊齊拔刀,寒芒四射,殺氣冰冷。
一羣人被嚇了一跳,紛紛讓開,他們心驚膽戰的活了太久,可不敢跟禁軍叫板。
楊漣早就醒了,穿戴整齊出來,面無表情的看着禁軍小隊長,漠然道:“走吧。”
小隊長拿着畫像對視一眼,道“好,走吧。”
楊漣沒有任何反抗,一絲驚慌都沒有,跟着禁軍趕赴京城。
在楊漣上馬的時候,孫承宗,靖王,申用懋,傅昌宗,周應秋,沈珣,徐大化,汪喬年等人也都陸續被禁軍找到,飛速的‘請’回皇宮。
乾清宮正殿,朱栩坐在龍椅上,俯瞰着下面。
畢自嚴等來的早的人已經站在下面,目光低垂,神色凝重。
大殿裡流淌着一股肅殺氣息,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禁軍沒有進殿,護送着一個個人進宮,然後行禮,在朱栩冷漠的目光中,垂着手,站到一旁。
沒多久,畢自嚴,孫承宗,靖王,魯王,周應秋,傅昌宗,沈珣等等,當今朝廷最高層的官員,在這裡都聚齊了。
朱栩神色淡漠,端起身前已經涼透的茶水。
曹化淳同時上前一步,看着衆人面無表情的道:“南直隸傳來消息,前禮部侍郎錢謙益,將在近日舉行隆重的儀式,從正門迎娶秦淮河名妓,柳如是,現在應天府已經沸沸揚揚,最多明天就回傳到京城。”
衆人一聽都臉色大變,面面相覷。
錢謙益是剛辭官沒多久,這不是在赤,裸.裸的打朝廷,打皇帝的臉嗎?
有人面露驚容,有人吃驚不已,有人不可思議,有人面色難看,有人面無表情,有人從容自若,各種表情都有,卻誰都沒說話。
錢謙益曾是當朝重臣,東林文魁,在江南,天下士子當中有着極高的威望,他突然明媒正娶的納了一個名妓,這真真正正的是結結實實的扇了朝廷,皇帝一個耳光!
朱栩將冰冷的茶杯放下,俯視着一羣人,沒有開口。
這是乾清宮的正殿,他正常處理政務,接見大臣的地方。現在是半夜,風寒露重,淒冷冰涼。
一羣人心頭都沉甸甸的,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對朝廷,對皇帝,對‘新政’都是一個重大打擊。錢謙益之所以敢這麼明目張膽,除了他自己有什麼依仗外,最重要的,就是走了‘九條禁令’的漏洞。‘九條禁令’針對是在朝官員,對致仕,在野的沒有明確包含在內。
現在錢謙益辭了官,按理說就不在九條禁令中了,那麼現在該怎麼辦?處置還是不處置?
處置了無法可依,且影響太大,是否追溯過往?
不處置,那就是一條口子,足以讓很多人用盡辦法,將這禁令變成紙上禁令,成爲廢紙一張!
這件事來的太突然,衆人都沒辦法一時間理清楚,想明白,不約而同的擡着頭,看向上面的朱栩。
朱栩雙手撐着桌子,表情淡漠,看着一羣人,道:“你們……有沒有什麼計劃?比如辭官乾點禁令之外的事情,然後再籌謀復起?”
衆人心頭一跳,皇帝真的怒了,連他們都懷疑上了。
畢自嚴孫承宗等站一排,魯王,靖王等站一排,誰都沒有說話,也不能說話。
朱栩目光在一羣人身上掃過,目光冰冷,淡淡道:“今天在朝堂上大義凜然,說着朝廷綱紀國法,這一辭官就原形畢露,想幹什麼幹什麼?你們平時講的名節?操守?持身守正都到哪裡去了?站在朕面前,穿的是衣冠楚楚,但你們一個個心底到底是怎麼想的,朕還真不知道……錢謙益也是曾經的朝廷三品大員,這臉說變就變,將在官位上的做的事、說的話,拋的是一乾二淨,娶的是名妓,明媒正娶……走的是正門,整個應天府都轟動了,南直隸現在估計也是沸沸揚揚……”
以現在的名人心態來說,納娶個妓女,哪怕是錢謙益這樣明媒正娶,雖然有些違背禮教,可也算不得大事,甚至是風流韻事,會有無數人跟風,成爲一時美談。
不過在朱栩的強硬‘扭曲’下,這樣的觀點正在發生改變。
但也不是所有人,比如王紀神情淡定的瞥了眼衆人,一步跨出,擡着手向朱栩道:“啓稟皇上,錢謙益已辭官歸鄉,雖然有功名,卻沒有官身,朝廷若是因爲這樣就要爲難,甚至是處置他,恐引士林譁然。”
畢自嚴等人都有些異色的轉頭看了眼王紀,眼神的同情一閃而過。
楊漣神色不動,還是那副誰都欠他的臭臉。
他能明白王紀爲什麼要站出來說話,錢謙益雖然脫離了東林,成爲帝黨,可他仍然擺脫不了東林魁首的帽子,他是東林的一塊招牌,要是他倒了,對東林來人將是一個重大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