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將至,屋內一燈如豆,在微風吹進來的時候微微跳躍,帶着幾分靈動,殘雪在屋外守着,連個時辰都沒有動一下,四處,一片靜謐沒有絲毫聲音。
墨瀲上手中的藥典當下,緩緩地伸了一個懶腰,還沒來得及收回長出的一口氣,整個身子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身子一僵,鼻尖傳來熟悉的竹香,墨瀲心裡撲通一跳,轉身,溫穆颺那張溫柔瀲灩的笑臉便出現在眼前。
“爺……”墨瀲面上帶着驚喜,看着溫穆颺被風吹得略顯滄桑的臉,她伸出手輕輕地撫上,整個身子靠進了他的懷裡。
“沁兒,沁兒……”溫穆颺將墨瀲摟緊,一雙手帶着溫熱在她後背,身子帶着輕微的顫抖。
將墨瀲整個抱在懷裡,溫穆颺似乎感覺這寫日子裡的空虛瞬間被填滿了,他頓了頓,將頭抵在墨瀲纖瘦的肩膀上,道:“不是說了讓你呆在王府不要亂跑嗎?你可知道山下埋伏了多少兵力?”
墨瀲心裡一緊,這種被緊張的感覺,讓她心裡最堅硬的部分也開始瓦解,她伸手摟着溫穆颺的腰,將頭貼在他的胸口,聽着她穩健有力的心跳,似乎心裡也踏實起來。
“九月的屍毒已經到了時日,若我不來,她可能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墨瀲口中低喃,在溫穆颺懷裡尋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感覺到他依舊是有些埋怨,她勾了勾脣角,仰起頭看着他,道:“我是準備周全了的,殘雪和千葉都跟着,再說,這裡是星夜閣,邢斯自然會保證我的安全,真的不會有事!”
聽着墨瀲口中說出邢斯的名字,溫穆颺突然感覺心裡酸酸的,他冷了冷臉,低頭迎着墨瀲如波的水眸,道:“這麼說,爺這次馬不停蹄的趕過來,還是多餘的了?”
聽着溫穆颺孩子氣一般的語氣,墨瀲擡起頭看着他眼中帶着惱意,她不由得勾起脣角漾出一抹笑,道:“怎麼會!沁兒這些日子每天都是盼着爺歸來,就算沒有軍隊圍堵,爺也從不是多餘,而是……心心念念!”
說話之間,墨瀲討好一般的踮着腳尖擡起頭,在溫穆颺脣邊印上一吻。
來不及撤回,卻感覺整個身子一緊,墨瀲整個人已經被溫穆颺抱在了懷裡,本來要離開的脣也被他捕捉了去。
溫溼的觸感讓墨瀲不由得一抖,隨即頭腦中一片空白,似乎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其他已經不再重要,此刻他們之間只有彼此,那便是全世界。
身子緊緊地貼在一起,溫穆颺突然感覺到墨瀲小腹處的一陣輕微顫抖,他猛地鬆開墨瀲,眼中帶着驚喜,伸手輕輕地觸摸着她稍稍隆起的小腹。
墨瀲也是面上含笑的看着溫穆颺的大手在她的小腹上輕輕撫摸,微微眯起的水眸之間,盡是滿足的幸福。
小傢伙似乎感覺到那溫熱的觸感,如同迴應一般的舒展着小身子,在墨瀲的小腹上突出一塊,很快又落回去。
“他迴應我了!”溫穆颺面上帶着驚喜,看着墨瀲,面上盡是無邊的笑意。
墨瀲脣角微微勾起,看着溫穆颺這般激動,心裡也是開心不已,或許,幸福便是這般簡單,如果能放下仇恨,如果沒有其他的干擾,如果她的體內沒有生生離,或許,她的人生便會像如今這般簡單甜美。
可是,世間從來沒有如果,也沒有退路!
屋外,殘雪早已經不知去了何處,如今只剩下溫穆颺和墨瀲緊緊相擁的身子,燭光將影子拉長,整個屋子都溫馨的暖意。
千葉在房間裡雖然滅了燈,卻是沒有一絲睡意,她抱着雙腿坐在牀上,擡頭看着窗外的月,心裡不由的沉靜下來。
邢斯跟她說得話還依稀在耳邊響着,從來不知道,她的心裡沉了幾分,如今,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對於邢斯,到底是什麼感覺,喜歡,可能有吧,但是卻又少了些什麼。
伸手扶着自己的頭,千葉感覺腦子裡有些昏昏沉沉,第一次她覺得苦惱,頭暈暈的,越是想越是混亂。
初升的太陽剛剛跳出地平線,溫穆颺和墨瀲便已經收拾好了行李,此刻,邢斯也帶着青邪和青冽在洞窯門口了。
千葉隨着他們出來,一路上,三個人無話,只是不緊不慢地走着,到了門口,看到九月也在,千葉和墨瀲倒是沒有想到。
“怎麼,你就打算這般悄無聲息地離開嗎?”九月上前拉着墨瀲的手,口中的話雖然有些責備,面上卻是帶着淡淡的笑和不捨。
墨瀲伸手握着九月,動了動脣,卻什麼都沒有說,眼中閃爍,帶着些許的複雜。
“下山的馬車已經準備妥當了,隨時可以啓程。”邢斯抱着劍倚在洞窯門口看着溫穆颺說道。
之前兩人相見都是以對立的立場,但是如今因爲這兩個女人,兩個人竟然站在了一起,不得不說,有的時候命運是很出人意料的。
溫穆颺轉過頭看着邢斯,他脣角勾了勾,陰冷的面上帶出一抹笑,道:“有勞邢閣主!”
邢斯銀色面具下看不出表情,他的聲音透過面具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如今暫時的一致,並不能避免以後的針鋒相向,你我之間終究是要有一場大戰,在此之間,你定要保全自己,因爲,這世間也只有你配當本座的對手!”
溫穆颺面上動了動,一雙深邃的眸子盯着邢斯,脣邊斜斜地勾起,道:“自然!本王希望到那時,星夜閣依舊如現在這般,固若金湯!”
相認相視,面上都帶着自信的神色,只是,同樣冷麪陰寒的兩人,卻是帶不出笑。
時辰也不早了,溫穆颺將墨瀲拉近身邊,轉過身看了千葉一眼,道:“你可想好了?若是想回去,隨時給我傳信,我派人來接你。”
千葉看着溫穆颺,脣角微微勾起來,隨即點了點頭,一雙杏眼眯成一條縫,微微地彎着,如之前一般嫵媚,她淺笑道:“你們先回去吧,等我將九月醫好,自然會回去!”
溫穆颺點頭,扶着墨瀲慢慢地往外走,九月在後面看着溫穆颺,脣角不由得勾了起來,似乎是放下心一般。
大軍由副將宋端帶領着,溫穆颺則是和墨瀲乘馬車。
隨着馬車平穩的啓程,墨瀲拿着藥典靠進問慕言的懷裡,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不在,如今只有這個懷抱能讓她平靜沉穩。
溫穆颺一手摟着墨瀲,一手輕輕地在她的小腹輕撫,小傢伙偶爾迴應一般的動一動,每一次動都能讓溫穆颺開心好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晃晃悠悠的停了下來,墨瀲一下子不適應這平靜,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門口,已經有鬱晴帶着王府上下在門口迎接了,雖然溫穆颺輕柔地將墨瀲從馬車裡抱下還是刺痛了她的眼睛,但是,她依舊很快的收拾了自己的情緒,面上含笑的迎了出去。
溫穆颺將墨瀲從馬車上抱了下來,看着鬱凝一臉的笑意,不由得神色變了變,片刻恢復往常的冷意。
“王爺旅途勞頓,妾身在大廳準備了豐富的膳食給王爺接風。”鬱凝面上含笑地迎上來,伸手去扶溫穆颺。
溫穆颺看着鬱凝伸過來的手,面上一愣,悄無聲息地躲了過去,道:“本王要先去宮裡一趟,你們吃吧,不用等我。”
說完,溫穆颺便拉着墨瀲往清越小築走,錦嬤嬤帶着一旁僕婢在後面急匆匆地跟了過去。
輕舞齋。
月靈正好收拾了東西要從後門出去,卻見季香急匆匆地趕了回來。
“公主不好了!”季香剛進裡屋便朝着月靈喊了一聲,看着月靈一身樸素的衣服,她面上一頓,走上前,道:“王爺剛剛帶着沁側妃回到了王府,如今大門已經被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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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靈一怔,剛要背上身的包袱便落在了地上,她身子微微地抖了抖,心裡頓時緊了起來,雖然之前已經想好了說辭,可是如今溫穆颺真的回來了,她依舊是無邊的緊張。
“公主,你先別急,就按照咱們之前相好的話說,王爺就算再生氣,也不會拿咱們怎麼樣!”季香見月靈身子輕顫,上前扶住了她,伸手拿過桌上的茶遞到了月靈身邊。
被季香這樣一提醒,月靈似乎是稍稍冷靜下來了,她接過月靈遞過來的茶,似乎是壓驚一般的大口喝下,心裡再次將之前的說辭想了一遍,稍稍穩定下來。
剛將墨瀲送進清越小築,紗織便進來稟報說是王妃有事求見王爺,溫穆颺和墨瀲對視一眼,兩人自然是明白鬱凝要說什麼。
“你先休息吧,我過一會兒再過來陪你。”溫穆颺將墨瀲扶在貴妃榻上,聲音輕柔,完全不似剛纔的冷漠。
墨瀲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她看着溫穆颺轉身離去,脣角不由得微微勾起,面上帶出一抹笑。
在溫穆颺離開清越小築的一刻,墨瀲便將紗織喚進了屋內,當初將紗織提爲大丫鬟並不是因爲她做事多穩妥,而是,這王府上上下下沒有她打聽不到的事情,當然,忠心程度自然也是讓素兒試探過的。
溫穆颺跟着鬱凝到了大廳,鬱凝將事情的前前後後跟溫穆颺稟報了一變,只是,並沒有她期許的親近,溫穆颺反而斥責她做事多餘,特別是提到月靈和墨瀲換車的時候,溫穆颺的臉瞬間便冷了下來,雖然並不是鬱凝做的,但是涉及到墨瀲的安慰,他自然是將氣撒到了鬱凝這邊。
鬱凝心裡委屈卻不敢說,只是低着頭聽着溫穆颺說,溫穆颺雖然不是厲聲斥責,但是聲音中透着一股子冷意自然是讓鬱凝這樣的心性有些委屈。
“我去輕舞齋看看!”溫穆颺看着鬱凝委屈的低聲抽噎,面上神色稍稍收斂,他平靜了一下心緒。
聽着溫穆颺的話,鬱凝收回神,心裡一喜,上前就要跟着走,卻不想溫穆颺轉過臉,說道:“本王自己過去便是,你先去忙吧!”
看着鬱凝的臉,溫穆颺不由自主地想到長公主圍攻星夜閣的事,他心中一冷,有野不耐煩地對鬱凝說。
鬱凝一怔,面上頓時尷尬的有些發燙,她剛要說什麼,卻見溫穆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大廳。
雙手在袖下攥緊,鬱凝眼中帶着淺淡的恨意,後槽牙死死地咬緊,淚水自眼眶溢了出來。
輕舞齋的衆人都忙碌着小心謹慎,自月靈被鬱凝禁足之後,月靈的脾氣便越來越壞,三五不時地拿下人出氣,如今除了季香,沒有人敢靠近。
溫穆颺的出現,自然是驚到了衆人,甚至都忘了通報,溫穆颺看着衆人,面上神色沒有變,但是周身的冷氣卻是讓衆人心裡不由自主地顫抖着。
“公主,王爺來了!”
季香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月靈身子猛地一頓,雙手死死地抓住牀上的錦被,眼神閃爍,找不到一個重點。
看着月靈慌張的模樣,季香拉住她的衣袖,道:“公主別慌,王爺是自己來的,這件事看來他也是不想張揚的,如此,我們還是有立場的!”
聽到季香這話,月靈身子一頓,心中不由得輕鬆了許多,溫穆颺沒有帶任何人,有些話她便方便說,如此,甚好!
片刻,溫穆颺便進到了內閣,月靈頓了頓,帶着季香迎了出來。
得了季香的只是,屋內伺候的丫鬟們都退了出去,季香上前給溫穆颺倒了一杯熱茶奉上,便站在了月靈身邊。
“你也出去!”溫穆颺看着桌上的杯盞,對着季香說道。
季香一頓,看向月靈,卻見月靈眼中也是帶着不自然,她剛想說什麼,卻見溫穆颺陰冷的神色,剛要出口的話便不由自主地嚥了回去。
“本王不在,這些日子可是發生了不少事情!”溫穆颺坐在桌前,剛纔季香倒的那杯茶隱隱地飄出清香,但是溫穆颺卻連碰都沒有碰。
月靈看着溫穆颺面上的平靜,心裡卻是咯噔的跳了起來,她強忍着心慌,道:“王爺給靈兒做主,是鬱凝和墨瀲合力害我!”
溫穆颺面色一冷,看着月靈面上掛着淚水,不由得心中一冷,聲音帶着無邊的淒寒,道:“從來只有你想着法子害別人,竟然還能讓別人加害你?這恐怕是本王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月靈一愣,沒想到溫穆颺說得這麼直接,不過,他這麼說了,月靈反倒沒有那般緊張了,她收斂了淚水,看着溫穆颺,道:“沒錯,之前是我和三個用計進了你這王府,但那是因爲我愛你,我從斬月不遠萬里苦苦追你到崇天,你應該清楚,我只是愛你,想要待在你身邊……”
“你愛誰,那是你的事,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不會喜歡你!”溫穆颺不等月靈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他轉過身看着月靈,眼底出現一抹嘲諷。
月靈一怔,看着溫穆颺眼中的嘲諷,她似乎被利刃刺中了心臟,一股鑽心的疼從心底冒出,只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看着月靈眼中的神情,溫穆颺扯了扯嘴角,眼中冷寒沒有一絲溫度,他看了月靈一眼,道:“你以爲本王的王府和你父皇的後宮是一樣的嗎?只要你略施手段便能立足?”
迫於溫穆颺的緊逼,月靈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最後觸到桌角才停了下來,她眼中帶着淚,溢出的淚水已經將她精緻的妝容弄花,看着溫穆颺眼底的陰冷,她卻咧開脣笑了。
“我以爲,只要我在你身邊,將你身邊的女人掃清,遲早你都會將我放在心裡,所以,我想方設法進到王府,想盡一切辦法要成爲這王府裡唯一的女主人!”月靈一邊說着,有着激動,她身子微微地抖着,迎着溫穆颺的目光,不似之前的畏懼和傾慕,如今卻是似乎什麼都放下了一般,她悠悠的嘆了一口氣,道:“有些事情做多了,老天會一起還給他,或許墨瀲已經跟你說了,那日是我在馬車上抹了美人愁,讓你討厭她,後來我又跟她換馬車,呵呵……到現在,我是得了報應!”
“你說什麼!”溫穆颺聽着月靈的話,心裡猛然一顫,伸手便掐住了月靈的脖子。
脖頸的壓力讓月靈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眼中溢出淚水,順着她的臉流下,落在溫穆颺的手上,看着溫穆颺眼中的震驚,月靈突然明白過來,隨即脣角微微一勾,月靈勉強地呼吸着,看進溫穆颺如冰的眸中,她嗤笑,道:“她竟然都沒有跟你說,呵呵……”
溫穆颺看着月靈掛着淚的笑臉,手上力道加重,他的眼底似乎充血一般,全身散發着蝕骨的冰冷。
“咳……溫穆颺,你不能殺我,我是斬月唯一的公主,如果殺了我,我父皇不會善罷甘休的……”月靈雙手掰着溫穆颺的手,只是,她的纖弱雙手怎麼能抵得住溫穆颺如鋼鉗一般的手?
月靈的眼中一驚開始有些迷離,她艱難地呼吸着,直到眼睛有些往上翻,溫穆颺冷靜下來,這才才鬆開了手。
“咳咳……咳……”月靈重新獲得空氣,忍不住趴在一邊的雙手撫着脖子大口地喘氣,片刻,她勉強撐着身子看着溫穆颺,聲音嘶啞道:“你難道不想知道爲什麼會有劫匪去攔截墨瀲的車嗎?若不是我,或許今天這個下場的就是她!”
溫穆颺冷着臉看着月靈,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眼底不斷滲透出的含義卻是讓人感覺後背一陣嗖嗖的冷風吹過,他面上帶着不屑,只看了月靈一眼,便嫌棄的別開臉,道:“這些事情本王自然會親自去查,如今本王留你一條性命,你最好想清楚自己的處境!”
月靈看着溫穆颺,她不由得脣角勾起,由於剛纔的窒息,如今她的臉上依舊通紅,只是嘴脣卻是微微發白,她伸手將臉上殘留的淚水拂去,努力地保持着她月王妃的儀態,苦笑一聲,道:“我們幾個,你只將墨瀲放在心上的,若我沒有猜錯,和我一樣,你並沒有碰過鬱凝,長公主三番五次對着王府下手,甚至對墨瀲出手,你都沒有將她如何,我想,這並不只是因爲她是你的姑母,而是,你原本就知道這其中操控的還有其他人!”
溫穆颺一愣,稍稍緩和的面上猛然驟冷,他三兩步走到月靈跟前,伸手拽着她的衣領將她拖了起來,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一雙陰冷的深邃眸子死死地盯着她,道:“不要擺出一副你什麼都知道的樣子!本王的事情,從來沒有人能干涉!”
說完,溫穆颺手間一鬆,月靈便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栽在了地上,溫穆颺冷眼看着月靈,隨即轉身,腳步還沒有邁出內閣,溫穆颺停了下來,轉身對着月靈,道:“王府月王妃因驚嚇過度導致神智失常,唯恐傷人,故將輕舞齋封鎖由特定人看管,不得王爺親令,不得私自進出!”
溫穆颺看着月靈,一字一頓的說着,他的聲音揚起,卻讓院子裡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衆人低着頭恭送溫穆颺出去,心中感慨,卻是一個字都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