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翩向着院外淡淡看了一眼:“看着錢娘子出去,鄧姨娘想請錢娘子去西院坐坐,被拒絕了。二小姐正鬧着呢。”
文青羽收回視線:“怎麼還沒走?”
雨蕎撇了撇嘴:“錢娘子平日裡可不怎麼出門的,能得錢娘子親自給作件衣服多少人睡着了都能笑醒。這些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臉皮夠厚。”
文青羽臉色沉了沉:“飛翩,送錢娘子出府。榮王不是送了個宮裡的嬤嬤給二小姐麼?叫她來伺候她主子。”
“是。”飛翩身影立刻消失。
文青羽暗暗冷笑,文青鴛和鄧姨娘哪裡是糾纏錢娘子,分明就是藉着錢娘子想叫她難堪。
如今距離她大婚不足七日,憑她的本事根本置不出嫁衣。恰好京城裡所有人都知道錢娘子脾氣怪,心情不好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叫她給做衣服。
所以,若是惹惱了錢娘子,她大婚的時候,自然就沒有嫁衣穿。
這麼點子小心思怎麼能逃得過她的眼睛,她其實完全可以不用理會。大婚那日即便她穿着粗布衣服洛夜痕也定然不會嫌棄。
不過麼,宮裡恰好不是送了位嬤嬤?
跟着洛夜痕回來的嬤嬤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那原本是給她預備的。想來應該有不小是本事,既然轉送給了文青鴛,那麼不用一下,豈不可惜?
柳嬤嬤這一出馬果然極爲管用,風華軒外瞬間便安靜了下來,再沒了半絲聲響。
飛翩緩緩走了進來:“主子,丞相朝着這邊來了。”
文青羽眸色閃了閃:“關門,今日誰也不見!”
她早就不怎麼待見文長封,好歹念着她是自己的父親始終顧全這顏面。
如今看了段紫沁的信,知道文長封極根本不是自己這身子的生父。那麼,便連這最後一點的顏面也懶得再給了。
文長封被自己女兒關在了門外,自然氣的直跳腳。只可惜,裡面那位卻根本毫不理會,便也唯有黑着臉回了自己院子。
風華軒裡終於難得的清淨,燈火下,文青羽將秋露蓮霜那裡拿來的暗月閣資料仔細翻看着。
一雙秀眉便不由自主顰了起來。
“有什麼想不通?”
屋子裡突然響起一聲低悅慵懶的男子聲音,文青羽眼皮一跳。這纔看到桌子對面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金尊玉貴的絕世男兒。
“洛夜痕?你怎麼來了?”
洛夜痕眼風溫潤,脣畔帶着淡淡一絲笑:“他們都不許你大婚前住在凌雲閣,那我只有來住風華軒。”
他語調極爲平緩,似乎說的是什麼天經地義的事情。文青羽嘴角卻不由自主的抽了一抽。
他過來住在風華軒跟她住在凌雲閣有區別麼?
“你凌雲閣裡沒有房間睡覺?”
“有。”洛夜痕點頭:“南疆郡王已經進了城,我在這裡纔沒人打擾。”
文青羽頓了一頓,伍明月的爹終於來了。她當然不能叫洛夜痕消停了,只怕宮裡會不停的傳旨叫洛夜痕接待南疆郡王,保不齊會叫他直接住在別館。
但他若是住在了風華軒,這聖旨一時之間便真有些不大好下了。
文青羽嘆口氣:“那……你便住下吧。”
“恩。”洛夜痕鳳眸微微掃一眼桌面上的卷冊,沒有半絲動容。
“在發愁華淺笙?”
“是啊。”文青羽揉了揉額角:“暗月閣自打三年前突然收容了好些外人,我竟不知,月夫人,瑾先生原先都不是暗月閣的人。”
洛夜痕眼風微涼:“段夫人收留他們不過是爲了顧全江湖道義,據聞他們昨日已經自動離開了暗月閣。”
文青羽只覺得頭疼,這兩個人她見都沒見過,卻好似姨母非常信任。不但收留他們進了暗月閣,甚至在她過世這些年,將暗月閣全權交由了她們打理。頗有些託孤的意味。
“他們若是在還好,就是這樣悄無聲息的走了,才越發的不好辦。”
文青羽面色凝重,人若是在,朝夕相處的總不會出什麼大的差錯,這兩人突然這麼消失了,看不到摸不着才越發的叫人不安。
“還有子蘭。”她聲音頓了頓:“雖然她是孃親自幼收養的孤兒,但是跟華淺笙卻太過親近。”
華淺笙是太后的人,是敵是友一直都不甚明瞭。暗月閣在子蘭手裡那一隻人等於已經完全暴漏在了華淺笙的面前,憑他對暗月行事的熟悉,以後要做些什麼只怕很難。
“你打算怎麼做?”洛夜痕緩緩靠在椅背上,聲音依舊清淡和緩。
“暗月閣既然已經擺在了檯面上,短期內我不準備做出改變。但是……”
文青羽想了想,繼續說道:“可以從風止他們四個人的手下挑出一些人,再加上寒衣巷的人,重新整編出一隻新的力量。”
洛夜痕點點頭:“可行。”
“這一隻人不需要太多,卻要絕對的隱蔽和忠誠。我準備叫他們刃,他們就是悄無聲息直刺入敵人心間的刃。”
“這個事情,你最好等到大婚以後。”
文青羽嘆口氣:“我知道,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現在沒有這個時間。”
洛夜痕對於文青羽的這個答覆極爲滿意:“那就早點休息吧,明日的事情只怕更多。”
文青羽點點頭,南疆郡王已經入城,只怕別的諸侯國也會來人。還有院子外面那一羣等着見他的女人,明天當然會很忙。也許,未來的日子都會很忙。
她轉身滅了好幾盞燭火,只留了桌子上最暗的一盞。再回身看洛夜痕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倒在牀上睡着了。
文青羽磨了磨牙,唯有無奈的嘆了口氣。本來還想着叫洛夜痕去客房裡睡覺,這倒好,人家已經先睡着了。
看着他眼底那一片暗影,文青羽心裡酸了一酸。昨夜爲了幫她守住暗月閣,洛夜痕一夜未睡,回來便直接進了宮。
他實際上,纔是最累的那一個吧。
文青羽走到桌邊,吹滅了最後一盞燭火,這才和衣側臥在了牀上。
天空一輪銀月,柔和的月光輕柔如水透過窗櫺灑了滿地。
背對着洛夜痕的文青羽沒有看到,身邊男子那如詩如畫容顏上驟然浮起的一絲溫暖的笑。
文青羽是被院子極度的喧囂給吵醒的,睜開眼,一片刺目的明亮。
空氣中似乎有什麼在不斷炸響,間或傳來極響亮的鼓樂聲。
她微微皺了皺眉,高聲喊道:“雨蕎!”
屋門一響,雨蕎走了進來,文青羽擡眸看去,雨蕎竟然穿了件新衣服,眉梢眼角也皆是毫不掩飾的喜氣。
“出什麼事了,這麼吵?”
雨蕎抿脣一笑:“小姐要是醒了就快些起來吧,榮王府來送彩禮了。”
“什麼?”文青羽一愣,洛夜痕來送彩禮?他昨天不是睡在風華軒的麼?回頭看去,牀榻上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哪裡還有洛大美人半絲痕跡?
低頭看去,身上是柔軟的雪白中衣。她昨日睡覺的時候明明和衣而睡,怎麼今早起來就換了衣服?
她揉了揉額角,並不疼,顯然昨夜睡的極好。文青羽暗暗磨牙,死妖孽,莫不是又給她下藥了麼?不然她能睡那麼死?
雨蕎將浸了水的帕子遞給文青羽,開口催促道:“小姐快點吧,前頭可熱鬧了。”
文青羽下了牀,極快的梳洗好,卻看到雨蕎將昨天錢娘子新做的衣裙拿了一套出來。
“換一身。”
雨蕎卻是撅了撅嘴:“今天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就該穿的鮮亮點。”
好吧,文青羽知道雨蕎丫頭一向固執,也懶得跟她爭。任由雨蕎給自己梳妝,這纔在她滿意的眼神下朝着前院走去。
“今日誰來過大禮?”
文青羽對這個還是有些好奇的,洛夜痕隻身一人在燕京城,根本沒有長輩,他會找誰來下定過大禮呢?
雨蕎笑的眉眼彎彎:“是太后娘娘親自來了。”
“哦?”文青羽腳下的步子頓了一頓,劉太后?
說起來可是好久沒有見到她了,自己前世是她正正經經的兒媳,卻直到大婚都沒有能與這位婆婆見上一面。
沒想到這一世,她跟皇家再沒了瓜葛,來下定的卻是這位前世的婆婆。
連胤可是非常不希望洛夜痕大婚的,洛夜痕能請動劉太后親自來下定,真是好大的面子。
離得前院還遠,文青羽就被那滿眼的紅給徹底驚着了。
洛夜痕說過不會叫她受委屈,她就知道該有的禮儀,洛夜痕一定都會走一遍。
但他們的大婚不過是個形式,她以爲洛夜痕不過也就是走個過場,誰知道竟然送來了這樣多的彩禮?
整個丞相府的前廳院子裡,擺了滿當當一院子的箱籠,一眼望過去,紅豔豔的絲綢大花幾乎成了一片海,將整個院子覆蓋。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這是不是也……太誇張了。隨後便有些心疼,洛夜痕到底會不會過日子?
彩禮送給了女方便等於白送給了人家,白送給了人家就再也拿不回去了。
她可沒有花自己的錢叫丞相府裡過上好日子的打算。
於是,那一雙清眸中便不由帶出了一絲怒火,腳下的步子也快了幾分。
晨光中,洛夜痕一回頭,正看到院子外面緩緩走來的那一條身影。
她身上豔紅銀絲暗紋牡丹的拖尾長裙極爲合身,將那不盈一握的纖腰勾勒的恰到好處。爲了配合這裙子,雨蕎給她梳了一個牡丹髻,平日裡漫不經心隨意披散在肩頭的如墨青絲被盡數盤了起來。在頭頂開出碩大一朵烏壓壓的牡丹,發間兩枚紅玉的簪子碩碩放光。
如今,這院子裡被紅色的絲綢浸染,身上的紅色本應是最不顯眼的顏色。
偏偏她一出現,卻叫那滿院子璀璨的流光一下子暗了下去,所有的光華似乎一下子都盡數穿在了她的身上。
洛夜痕鳳眸暗了一暗,第一次對錢娘子做的衣裙產生了意見。
“洛夜痕。”文青羽聲音微冷:“你這是幹什麼?”
洛夜痕微微一笑,一把將文青羽扯了過去,高大的身軀傾身擋在她面前,遮去她滿身矚目的榮光。
“我來下定,青青開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