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在風府外面的人裡三層,外三層,眼看着外面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徐氏哭的更加賣力起來,恨不得全雲陽城的人堵在風家纔好。
讓他們看看,這個風無邪是何等的鐵石心腸,忘恩負義。
“當初老三把你抱回來的時候,你纔不過一尺長,是我,你的嬸子我,東跑西跑的給你找羊奶,才把你拉扯大,現在倒好,長大成人了,就開始往外轟人了,我,我好委屈啊……”
徐氏還真是個演戲的高手,明明是風清雲給風無邪找羊奶,把她拉扯大,到了她的嘴裡,竟然來了個顛倒黑白。
那個時候風清云爲了給無邪找羊奶喝,得跑到五里之外的鎮子上去買,這一來一回。
就得要一個時辰,寒冬臘月天,風颳在臉上跟刀割似的,等到他回來的時候,頭髮和眉毛染了一層白霜。
可是風清雲卻用自己的身體暖着羊奶,等到家的時候,奶還是溫的。
風無邪那個時候還小,風清雲又不能帶在身上,只能委託徐氏照看。可是等他回來的時候,無邪的身上連牀薄被都沒有,又餓又冷的她早就哭啞了嗓子,身上冰涼一片。
而徐氏則坐在熱炕頭上,手裡捂着暖爐,只是淡淡的掃了風無邪一眼,笑道:“哎喲,我這記性,竟然忘了給她蓋被。”
風清雲向來是個木納的,知道徐氏不是什麼好女人,但風無邪還免不了要她照看,只得將這口氣嚥下。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風無邪的右手小手指上,生了凍瘡,現在一到了冬天便會又癢又痛。
小手指指甲,更是因爲小時候的凍瘡而凹陷去了一塊。
這雙手,差點兒就因爲徐氏,廢了。
徐氏的演技好,又捨得嗓子哭嚎,活生生將一個養大不孝的白眼狼演繹的淋漓盡致。
周圍不知道情況的人,則對着風無邪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真沒看出來,這個風無邪心這麼狠。”
“可不是嘛,知人知面不知心……”
風無邪緩步走到徐氏的跟前兒,居高臨下的俯視她,那目光說不出的悲憫,一個人如果能夠無恥到這一地步,那臉皮該有多厚。
她剛要伸手拂一下耳邊的髮絲,徐氏卻以爲風無邪又要對她下毒,嚇的身子往後一仰,有些防備的看着她道:“你想幹什麼?”
“我不想幹什麼,只是好心來提醒一下你,善惡有頭終有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你做的那些事兒,我想你應該是心知肚明的。”風無邪看了一眼站在徐氏身邊的田仲福,冷冷一笑道:“是吧,田管家。”
田仲福的身子一抖,被風無邪清冷的眸子一瞥,竟然生生的出了一身冷汗。
他擦了把額上的細汗,諾諾的道:“是,是。”
隨即又像想到什麼似的,急忙搖頭道:“不,不是,我什麼也不知道,大小姐可別冤枉我。”
徐氏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用身子擋住了田仲福,衝着風無邪一瞪眼道:“無邪,你說話可要講良心,嬸子這麼多年爲這家操碎了多少心,你可別胡言亂語。”
雖然她的言辭鑿鑿,可在面對風無邪那含笑的嘴角,不知怎麼的,竟然感到有些心虛。
看着那雙清冷的眸子,徐氏的目光都不敢與風無邪對視。
“我怎麼敢誣陷嬸子呢,嬸子爲這個家操碎了心,省吃儉用,從來不穿綾羅綢緞。”風無邪幽幽的道。
眼神往徐氏的身上冷冷一瞥,徐氏下意識的護住了身上雲霧綃做成的羅裙。
這布料千金難求,普通百姓哪裡穿得起?
“嬸子從來不戴那些名貴手飾。”風無邪又往徐氏的頭上看去,那髮絲間赫然插着一支點翠鑲金鏤空的珠釵。
徐氏的手又一抖,一把將珠釵拔了下來,塞進了衣袖裡。
這可是她花了五百兩銀子請的翡翠閣的老工匠打造的,只此一枚。
“嬸子從來不吃那些高級補品,不然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風無邪又往那些箱子裡看去,一個敞開口的箱子裝滿了靈芝、人蔘、鹿茸、燕窩等高級補品。
徐氏一個健步,嘭的一聲將箱子的蓋子蓋上,生怕被人搶了去,一屁股坐在了箱子上,氣的臉色煞白:“這都是我這些年攢下的體己。”
體已?風無邪冷冷一笑,恐怕這體已是從風家的賬簿上擠下來的。
啪的一聲。
一堆賬本扔在了徐氏的腳下,她驚的縮了縮腳,有些畏懼的看着風無邪。
這些賬本她早就銷燬了,可這風無邪又是從哪裡找出來的呢?
徐氏看向了田仲福,眼神詢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田仲福急的滿頭大汗,不敢正視徐氏的眼睛,當初銷燬這些賬本的時候,卻唯獨漏了這幾本。
本想着扔到柴房當柴燒了,卻沒有想到,竟然被風無邪找到了。
風無邪緩緩的走了過去,指着其中的一本道:“大黃、乾薑,市場價是一兩三錢,去年九月初四,我們藥莊進了這兩樣藥材二十七斤九兩,一共應是三十六兩三錢,可是那上面記的卻是五十四兩三錢,請問嬸嬸,那多出來的銀子,到哪裡去了呢?”
風無邪清冷的眸子,倏然看向了徐氏,驚的徐氏的身子一抖,卻還是硬着頭皮道:“這,這,這許是賬房記錯了……”
“哦……記錯了。”風無邪長長的哦了一聲,似乎對這個解釋還算滿意,徐氏的心剛剛放下。
卻又被風無邪的話提起:“第五頁,九月初十,川烏、川芎這兩樣藥材,被許莊的丁有財買了四十斤,上面寫的是二兩五錢一斤,這兩樣進價是一兩一錢,那麼總價應該是一百兩,再減去本金四十四兩,我們所賺的應該是五十六兩,可這賬本上怎麼是二十六兩?那三十兩銀子去了哪裡?嬸子可否告知?”
風無邪一步一步的朝徐氏走過去,嘴角的笑意似雪山之顛上的冰雪,看得讓人渾身發冷。
徐氏心中本來就有鬼,現在當着衆人的面兒被風無邪這麼一抖落,臉上哪裡還有半點血色?
只恨不得立馬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偏偏風無邪卻沒有打算放過她,在她的跟前站定,幽幽的道:“如果嬸子不信的話,我們可以對賬,這上面的每一條,無邪都能清清楚楚的給你背出來,如何?”
這還只是冰山一角,十五年裡,徐氏究竟搜刮了多少銀子到自己的口袋裡,又有誰知道?
徐氏的身子不斷的後退,嚇得面無血色,被風無邪這麼一逼,噗通一聲,竟然從箱子上滑了下去。
田仲福急忙將她扶了起來,語重心長的對着風無邪道:“大小姐,你不能這樣啊,夫人也是爲了這個家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徐氏恍然回過神來,急忙順着田仲福的話道:“對,對,你不能這麼對我,我都是爲了這個家,如果沒有我,風家,早就完了。”
徐氏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腰桿子一下子挺的筆直。
本以爲風無邪會無話可說,卻沒有想到,她的眸子一轉,便停在了田仲福的身上,朝他冷冷一笑:“田管家這些年來,爲這個家你也是操碎了心,不然嬸子怎麼會對你另眼相看?”
風無邪把另眼相看這四個字咬的極重,徐氏和田仲福的身子一僵,隱隱的想起了上個月倆人在房中,聽到窗外有動靜,待他倆追出去時,卻只看到了一抹淡綠色的身影。
風無邪到底看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兩人根本猜測不到,所以纔會對她痛下殺手。
本以爲事情會這麼過去了,卻沒有想到,她今天竟然又提了起來,一時間倆人面如死灰,根本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風無邪懶懶的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看着徐氏和田仲福,真恨不得將她倆送到官府。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把大伯風權置於流言之地,大伯辛苦了一輩子,她不忍心大伯到老了,還要承受這種打擊。
風無邪湊到徐氏的跟前,壓低聲道:“如果我再看到你背叛大伯,別怪我無情,想讓一個人永遠的起不來牀,我有很多種方法,嬸嬸,你喜歡哪一個呢?”
在外人看來,風無邪只是在對着徐氏說悄悄話,可這話聽在徐氏的耳朵裡,卻如晴天霹靂。
依風無邪的性子,她說的出,必然也能做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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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無邪親暱的將徐氏拉了起來:“嬸子也不必自責,無邪知道你這些年爲了這個家,付出了很多,無邪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咱倆都是一家人,根本不會分彼此,免得讓人看了笑話,您說,是嗎?”
徐氏的氣焰早已經被風無邪這一打一捧給滅掉了,哪裡還有半點囂張?只能隨着風無邪的話,連連點頭:“是,是。”
風無邪柔柔一笑,看向了田仲福:“田管家這些年在風家鞠躬盡瘁,無邪都記在了心上,雖然您管賬不力,使我風家的賬目混亂不堪,但我念在你年老老眼昏花的分上,就不跟你計較了,你上個月向我請假,聽說你在鄉下還有個兒子,不如就回鄉下好好的呆上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