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副將面露苦色,似有難言之隱,最終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皇上,懷沛地勢複雜,城牆堅固,與長豐、寧安成三角之勢,如若要攻打懷沛,長豐和寧安必會趕來救援,到時我軍深入,沒有援軍的話,豈不是會有去無回?”
如果懷沛好打的話,君夜離也不會爲此大費心思了,周達將軍的話並非沒有道理。
可是眼下的形勢,卻不得不讓他迎難而上。
過了五月,就進入了六月,如果不能在一個月之內奪下懷沛,打通運糧的道路,那這十幾萬大軍沒有了糧草,只怕到時處境會更加艱難。
他揮了揮手,堅定的道:“此事不必再議,懷沛朕勢在必得,哪怕是爲此付出巨大的代價,也要拿下。”
幾人正在爭論不休時,門外卻進來一名小兵,對着君夜離道:“啓稟皇上,夏將軍有要事求見。”
夏志安居然來了,君夜離有些意外的擡眸,一絲銳光從他的眼角滑過,他揮了揮手道:“有請。”
很快,夏志安就走了進來,因爲馬車的速度過於太快,扯得他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
走到賬外的時候,臉色已經變的煞白,可是一想到那條絲絹,他哪裡還顧得上身上的傷痛。
說不定,這十幾萬大軍的命,就掌握在這條絲絹上了。
進了營賬,夏志安想要給君夜離行君臣的跪拜禮,卻被君夜離攔住了:“特殊時刻,就不要這些虛禮了。”
夏志安聞言,滿懷感激,把上的絲絹交到了君夜離的手上:“皇上,臣有重要情報。”
君夜離接了過來,在看到絲絹上的那幾個小字時,臉色頓時大變,連一向從容鎮定的臉寵也有了一絲慌亂。
他拍案而起,邪魅的臉龐罩了一層寒冰,目光說不出的騭冷:“這東西,在哪裡得到的?”
夏志安把這絲絹的來龍去脈,詳細的稟報給君夜離:“今天早上有伙頭兵去河邊打水才發現的,發現上面有字,立馬報了上來。”
君夜離的眼眸猛然睜大,似有疑惑、迷茫、不解最後在聽到夏志安說的話後,眸中的欣喜不斷加大:“你說,是今天早上發現的?”
這上面的字跡他認得,也只有那個女人才會寫出這樣的字跡來,當初她還說什麼這裡的字太繁瑣,寫起來不方便。
君夜離還跟她學過一段時間,所以這絲絹上的字,他纔會識得。
懷沛有詐。
君夜離細細摩挲着上面的字跡,內心一片翻涌,在絲絹的下方,還有幾個小字。
他翻開一看,只見上面只有兩個字小字:安好。
這個女人,怕他會衝動,這是在給他吃定心丸嗎?
君夜離的脣角露出一絲苦澀,面容又恢復到了平淡無波的樣子,彷彿剛纔的驚慌只是衆人眼花了。
自古以來,帝王心思深不可測,誰也吃不準君夜離爲何會在短短的時間內,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
他緩緩的坐回到椅子上,看着那絲絹暗暗出神,一絲邪魅的笑意從他的脣角露出。
不羈中透着凌厲的霸道,似乎他天生就是主宰世間的王者。
營賬內的衆人都面面相覷,不知他是何意。
修長的手指在桌案上畫着圈圈,君夜離輕笑一聲,黑眸越發的深邃,無法讓人窺視到他的內心,薄脣輕啓吐出幾個字:“小貓兒又不安分了。”
“還請皇上明示。”夏志安實在猜不出君夜離是何意,只好問道。
將桌案上的絲絹收到懷裡,君夜離站起了身來,對着衆人道:“沒有什麼意思,朕出去走走,你們不必跟着。”
“啊?這這?”
“皇上是什麼意思啊?”
“不知道啊?”
“大戰即在眼前,這可如何是好?”
君夜離大步離開了營賬,脫下了甲冑只穿了平常的衣服,騎上了一匹快馬如閃電一般馳了出去。
雖說他交待不許人跟着,但這些大將又怎麼敢讓君夜離一個人出去,幾乎在他飛奔出去的同一時刻,就已經有一隊士兵跟了上去。
只是兩條腿的人,再怎麼跑,也跑不過四條腿的。
很快君夜離就把這些人遠遠的甩在了後面。
黑色的駿馬與他黑色的衣袍交織在一起,如黑色的颶風在大地上飛馳着。
繡着並蒂蓮花紋的斗篷在風中飛揚,似桀驁的雄鷹欲展翅飛翔。
一口氣奔到了定雲河的上游,君夜離才勒住了繮繩,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整座大山。
不多時,跟隨上來的士兵也趕到了。
他們個個氣喘如牛,想要離君夜離更近一些時,卻被他冷喝住了:“敢近前者,殺無赦。”
衆士兵紛紛停下了腳步,個個呆若木雞的看着他們的皇帝,如癡如醉的閉着眼睛,探尋着空氣中的味道。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淡淡的藥香,君夜離伸出手去感受掌心的風,似乎這樣做,就能離風無邪更近一些。
他的娘子,他的皇后,他的妻。
雖有滿腹的鬱悶無處宣泄,但在這一刻,君夜離卻釋然了,這纔是他認識的風無邪。
永遠不會處於被動,主動發出攻擊,纔是她一貫的作風。
灰濛濛的天地間,君夜離孤單的身影越發的顯的寂繆,在淺白色的薄霧中若隱若現。
他能將世間萬物都包攬眼底,卻唯獨找不到對面山林中風無邪的蹤跡,心中的失落無限擴大。
或許,她早已經離開了吧?
如果能早一點得到情報,如果他的速度再快一點,說不定還能見到風無邪一面。
半響,君夜離才平復好自己的心緒,低沉的嗓音響起,對着身後的隨從道:“回吧。”
調轉馬頭,順着來時的路緩緩離去,只是回去的路卻顯得那麼漫長,似一眼望不到頭。
河面對的蘆葦叢中,露出一雙清冷的眼眸,在見到君夜離的身影時,欣喜的差點兒驚呼出聲。
可是風無邪卻不敢喊,也不能喊,她只能在心底暗暗乞求,君夜離你不要走,讓我再多看你一眼。
看你是胖了,還是瘦了?
因爲激動,她的整個身體都微微的顫抖起來,直到君夜離的馬調轉方向離去,她的眼睛還是一眨不眨的看着。
風無邪的這副樣子,惹得魑不時的皺眉看她,直到君夜離的身影快要失消時,他纔開口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風無邪的情緒有些低落,無力的回道:“你爲何這樣問?”
“那你抖什麼?”魑很是不解,敵軍隔着一條河,就算是發現他們了,想要淌過河水過來追殺他們,憑他的武功想要逃走,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冷。”風無邪不想再看魑,轉過臉,只覺得喉間一片苦澀,眼角都有些溼潤了。
她不是一個矯情的人,可是在嚐到被人疼愛的滋味兒以後,風無邪感覺她的堅強和驕傲,都統統消失了。
對於風無邪的回答,魑感到很是迷茫,眼下都已經進入了六月,天氣早已經暖和了,就算是冷也不會冷到渾身發抖吧。
風無邪沒有理會魑,獨自一人往前走去,那裡拴着她們來時的馬匹,可是當風無邪走到那裡的時候,卻不由的瞪大了眼。
好好的拴在樹樁上的馬,竟然全都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看着被割斷的繮繩,風無邪感到有些無奈,軍營中的馬都受過專人訓練,是不會自己咬斷繮繩逃走的。
但如果不是自己咬斷的,又會是誰放走的呢?
風無邪回頭看向魑,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就憑他們兩人走回去,只怕一天一夜也走不完。
“馬丟了。”
魑的表情很是淡定,面上平靜的沒有漣漪,他淡淡的掃了一眼風無邪,低聲道:“我知。”
“馬是你放走的?”風無邪有些無語了,魑這個人除了性子有些冷,怎麼做起事來還如此的有個性。
見他不言語,風無邪就知自己猜對了,但他能放走馬,想必是有了對策了。
風無邪雙手抱臂,看向魑,向他討要說法:“那接下來怎麼辦?”
“這裡離敵軍大營太近,如果馬兒嘶鳴,必會引起敵軍注意,我這麼做,也就爲了你我二人安全着想。”
魑淡淡的掃了一眼風無邪,像在看一個什麼也不懂的白癡,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腳下一個用力,人已經飛了起來。
風無邪的心中一驚,魑的武功如此的深厚,如果自己稍有差池便會被他發現,看來這個三皇子,還真是不簡單。
光他的暗衛就如此強悍,只怕他這個人,並不像傳言中所流傳的那樣一無是處。
而自己這般費勁心機的救活他,只怕會給君夜離帶來一個更加強大的對手。
一時間,風無邪有些惆悵起來,暗暗的想着要不要在那個三皇子喝的湯藥中,下點毒。
魑帶着風無邪一路疾馳,幾乎是眨眼之間便出了山,直到在一條小路上站住了腳,魑才停了下來。
他警惕的前後看了一眼,殺手的警覺讓他看起來冷冽而不可親近,半響,才彎起手指放在脣邊吹了起來。
嘹亮的口哨響起,劃破空氣穿透整個山澗,不多時,風無邪就聽到得得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