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夜離伸手接住了風無邪,看着她帶着淚痕的小臉兒,心疼不已,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淚水,輕聲道:“你做的很好,來日方長,我必不會讓殺害寒夜飛的人久活。”
憋在風無邪心頭的那座大山終於挪開,她哭的如同一個淚人,像個孩子一般抽噎着,發泄着內心的痛處。
看到她哭成這樣,君夜離總算是鬆了口氣,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幫她順氣,默默的陪伴着她。
這一仗,果然如君夜離所料的一樣,宮默然斷了一隻手,再無任何的作戰能力,他一路潰敗,待逃回東澤時,只剩下了不足五萬的兵力。
當得知紅袖要帶寒夜飛的靈柩回北漠的時候,風無邪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她一定要陪寒夜飛走完這一路程。
如果不能親眼看着他入土爲安,風無邪這一輩子,都不會感到心安。
所以,當風無邪對君夜離說出這些話時,他只是重重的嘆息一聲,無聲的擁緊了風無邪,對她道:“爲夫知道你重情重義,如果我不讓你去,只怕你會怨我一輩子,爲夫又如何忍心,所以……”
“所以,你會讓我去的,是不是?”風無邪揚起臉看着君夜離道。
君夜離輕笑一聲,笑容妖嬈而妖孽,點了點頭道:“是,不僅讓你去,爲夫也會去。”
“你也去?”風無邪的眉頭皺起,疑惑的道:“那渝州怎麼辦?要是敵人來犯,又該當如何?”
她們好不容易纔拿下渝州,如果一軍主帥就這麼走了,豈不是給了敵人可逞之機?
“宮默然一時半會兒,根本不會來犯,至於其他的小嘍囉,更是不足爲患,有周德龍和白梟留在這裡,上官清越和杜淳輔佐他們,我放心。”君夜離伸手把風無邪耳邊的碎髮捋到耳後,淡淡一笑道。
風無邪把君夜離緊緊的抱住,心中有些歉意,這些日子以來,由於寒夜飛的事情她深受打擊。
只沉浸在自己的傷痛裡,可是風無邪卻忘了,君夜離與她承受着同樣的悲痛。
而且他還要顧及到軍營中的各項事務,還要照顧風無邪的情緒,一直都在默默的守護着她。
甚至是夜裡他都不敢睡的太沉,生怕風無邪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就連睡覺的時候,都要緊緊的拽着風無邪的衣袖。
一連幾日,就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了。
君夜離的眼瞼下方,呈出一片淡淡的烏黑,明顯是因睡眠不足造成的,如果心疼她,包容她的男人,風無邪怎麼會不心疼?
怕君夜離擔心,風無邪強顏歡笑道:“好,有夫君陪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君夜離揉了揉風無邪的秀髮,聲音寵溺的令人沉醉:“這些日子不要太操勞了,酒也不要沾。”
先前在慶功宴上,君夜離就不止一次叮囑風無邪不要沾酒,現在他又提起,風無邪有些不解的問道:“夫君,你爲什麼不讓我喝酒?”
雖說她不如君夜離那麼能喝,但酒品也不差啊。
見君夜離不回答,風無邪又追問了一句,他才勉強開口,答的有些結結巴巴:“杜淳說,說……”
他極少有這麼不乾脆的時候,風無邪不由的接口道:“他說什麼了?”
見風無邪快要急眼了,君夜離才幽幽的道:“女人的排卵期之內,很容易懷上孩子……”
“……”風無邪不由的沉默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君夜離的意思,她有些心虛的轉過身,小聲兒的嘀咕着:“杜淳這個大嘴巴。”
這些知識還是她傳授給杜淳的呢,卻沒有想到他居然用來算計自己,等下見到他,一定要他好看。
感覺到君夜離灼灼的目光正看着自己,風無邪不由的哀哀自嘆一聲,有些無奈的摸了一下肚子。
這都半年了,怎麼就一點兒也不見種子發芽呢?
怪不得君夜離着急了,都開始算計起她的排卵期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見風無邪的手摸着小腹,沉默了下去,君夜離還以爲是她介意自己沒有懷上孩子的事,急忙的澄清道。
風無邪卻大方的搖了搖頭,坦誠的對上君夜離的眼睛:“其實這種事是強求不來的,順其自然纔好。”
而且現在,也不是該要孩子的時候。
眼下君夜離與她四面楚歌,每天都像在走鋼絲,如果此時懷了孩子,只會成爲他的拖累。
見風無邪如此說,君夜離便鬆了一口氣,眼眸微閃,試探着問:“你不怪我?”
“不怪。”風無邪笑道,撲進君夜離的懷裡,軟糯的道:“我們應該珍惜當下,過好每一天。”
寒夜飛的死讓風無邪明白了,人的生命很脆弱,如果在計較和患得患失中飄浮不定,還不如牢牢的抓緊眼前人。
不要等到失去了,纔會知道要去珍惜。
“我們去看看紅袖吧。”風無邪道。
君夜離點了點頭,擁着她往寒夜飛的靈堂走去。
暮色西沉,陰沉沉的天際烏雲壓頂,沉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四周的燈籠早已經點上,可那點螢火之光微弱的卻連腳下的路都照不亮。
偌大的靈堂裡面,紅袖身着孝服跪在寒夜飛的靈柩前,多日的陪靈早已經讓那個英氣的女子,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她的雙頰凹陷,面上再無生氣,一雙大而圓的眸子,更加的黝黑、明亮,眼角始終帶着水汽,只是再沒有淚流下。
她的淚,早就已經哭幹了。
跳躍的火光照的紅袖的臉有了幾分紅潤之色,可是細看之下,那臉色卻因爲過於蒼白,就連那絲紅潤也顯的極爲不真實。
紅袖低垂着眉眼,手中的針線不停的穿梭,細看之下,那絲線上面還帶着鮮豔的血跡。
半響,紅袖才直起了身子,看着棺材內的男人,充滿憂傷的眸子終於有了一抹喜色:“大王,紅袖明日便帶你回漠北,那裡纔是你的家,紅袖知道,你一定很想念青草的香氣,想念馬奶酒的味道,想念在廣袤的天間無拘無束的狂奔……”
棺內的男人面容寧靜安詳,如果不是脖子上一圈細細密密的針線,紅袖根本不願意相信,寒夜飛竟是這樣去了。
伸手摸着那些細密的絲線,紅袖的鼻子一酸,沾滿霧氣的眸子,終於滴下了一顆淚來。
“大王……大王……”
聲聲如血,字字帶淚。
紅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伏在寒夜飛的棺木上,抽噎不停,似乎想把沉睡在其間的男人給喚醒。
看到這一幕的風無邪,心中好似被萬千的銀針密密麻麻的扎着,疼的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移動着僵硬的腳步,走上前來風無邪點燃了三枝香燭,插到了寒夜飛的靈柩前,跪了下去,行了跪拜之禮。
紅袖依舊沒有看她,只是如木偶一般機械的進行着手中的動作,聲音低若蚊蠅,聲音堅定卻充滿了拒絕:“大王生前最在意的人,便是你了,你身子金貴,何必要跟着紅袖跑這一趟呢?他若是知道了,定會心疼的。”
風無邪沒有在意紅袖的揶揄,知道她的心裡怨她,這個疙瘩一時半會兒,肯定會解不開的。
“我與他朋友一場,說是生死之交也不足爲過,如果連他的靈柩我都不去相送,我枉爲人。”
紅袖的嘴角輕扯,似想要擠出一絲笑容來,可是那笑落在風無邪的眼裡,卻充滿了諷刺。
“你這算是貓哭耗子嗎?”
風無邪的心一抽,嘴脣微動,想要說些什麼,可是覺得此時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我知道你怨我,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是我自己去死,也不想讓他,讓他……”
如果不是寒夜飛發現了敵人的奸細,他也不會追出去,中了敵人的計。
而他所做的這些,都是爲了風無邪,紅袖怨她,又何嘗不是在變相的埋怨寒夜飛。
恨他不愛惜自己,寧可自己死,也不拖累風無邪。
同時紅袖的心裡又好羨慕風無邪,如果她能得到寒夜飛如此守護,就算是死了,也甘願了。
君夜離走上前,伸手握住了風無邪冰涼的小手,看着寒夜飛的棺槨,臉上充滿了惋惜:“紅袖姑娘,請節哀,現在北漠的情形,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如果沒有我們的庇護,想必寒夜飛不可能順利的回到北漠。”
君夜離的這話,沒有半分威脅的意思,他的爲人紅袖也很清楚,如果他想要對寒夜飛動手的話,就不會等到現在了。
那他說這番話的意思,難道是?
紅袖倏然擡起頭來,通紅的眼睛看向了君夜離,裡面燃起了仇恨的火苗:“大王的靈柩還在外面,他們就這麼急不可耐了?”
君夜離有些歉意的點了點頭,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雖然我已經極力的壓制,但此事關係重大,對方想讓消息走漏出去,有的是辦法,對於這一點,我很抱歉。”
紅袖的眼睛依然不捨的看着棺內的男子,嘴角的笑意卻逐漸的冰冷起來:“大王才走多久,他們就要奪位了,就算是奪,也得等大王安息之後,在這之前,我絕不允許。”
君夜離善解人意的附和:“只要有我在,必會讓那些人不敢在你面前放肆,他的靈柩一定會得到最妥善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