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天幕,如墨般濃稠,一輪圓月高懸夜空,零碎繁星擁簇。
幽徑無人的荒僻一角,一座不引人注目的樓閣佇立着,佈滿灰塵且破舊的匾額上,赫然以鎏金字體刻着‘西苑’二字。
朱門前守衛森嚴,不禁門兩側佇立着如石獅一般的護衛,且樓閣周圍還走動着腰配長劍的護衛。
青筠輕輕推開窗牖,瞧着眼前這一幕,禁不住眉頭緊蹙,連連嘆息道:“眼下守衛這般森嚴,世子爺該如何進來纔是。”
青筠並不知曉寧森月早已與景雲晟約好,今夜子時於臨月閣會面,她想着,她昨夜讓京墨帶的口信,相信今夜,世子爺必然會得知,世子妃的處境並且趕回府中。
“若是他想進來,區區護衛如何能是他的對手。”另一側靜坐在木桌旁飲着早已涼透的茶水,聽聞青筠這一聲嘆息,爲她解釋道。
並非寧森月過分自信,而是她確實是親眼所見景雲晟的本事,他若是真想走進這西苑,區區幾十護衛,根本不可能攔得住他。
青筠聞言,卻也未問緣由,許是心乏了,她已無心思慮其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距離子時僅剩下半個時辰左右。
青筠青莜已是忍不住倦意的襲來,堪堪睡去,倒是寧森月始終靜坐在木凳上,低頭望着杯中的茶水失神。
她也不肯定景雲晟是否能到這兒來,也不敢肯定京墨是否將她的口信傳達給了景雲晟,可她心中便是相信着,他該是會來。
也不知是何來的信念支撐了寧森月,令她感覺不到絲毫睏意。
一陣蕭瑟秋風拂過,掠起寧森月垂至臉側的一縷髮絲,一道怪異的聲響傳入耳畔,寧森月猛地緩過神來,她猛地起身,朝着朱門而去,將拴住的門解開,她有些迫不及待的將門推開。
一抹月牙白身影映入眼底,來人依舊面色淡漠,而他身側便是或躺,或坐倒在地上的護衛。
寧森月微蹙着眉,緩緩蹲下身,檢查了距離她最近的一名躺在地上的護衛的鼻息,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指腹,寧森月不由舒了口氣,對着來人道:“可是京墨將口信帶與你?”
若不是京墨將口信帶傳給景雲晟,那麼他現下這個時辰,該是到了臨月閣而非西苑。
來人輕輕頷首。
這下倒是讓寧森月有些懷疑自己先前的判斷,她本是認爲京墨此人行爲詭異,該是心懷叵測,可現下,他又能這般及時的將她的口信帶給景雲晟,是否能證明他對自己並無異心?
原先縈繞在腦海中的迷霧並未散去,寧森月反倒是更加一頭霧水。
見寧森月陷入沉思,景雲晟原以爲她是擔憂着此事事關重大,忙出聲安撫道:“你莫急,舍利子失竊一事我必回調查清楚,絕不會任由大理寺之人將你帶走。”
這承諾,不僅是對於她,也是對於景雲晟自己。
寧森月微徵,隨後才緩緩擡起頭,凝視着那熟悉的眸子明媚一笑,輕輕搖頭。
“此事你無需爲我涉險,更無需干涉。”
她此番言辭,令景雲晟極爲不解,她這般篤定不需他插手,莫不
是心中已有解決之法?
帶着這樣的困惑,景雲晟開口詢問道:“你莫不是早有解決的法子?”
寧森月搖了搖頭,她怎會有解決之法,此事事關重大,更何況又鬧到聖上跟前,若想毫髮無傷抽身而出,只怕得費些心思。
她脣角上揚,展露着不切實際的笑,“我並無頭緒,只是想着,我總不可能事事依靠着你解決,也許我也該學着獨當一面。”
景雲晟聞言,面色驟然冷沉,緊蹙的劍眉,彰顯着主人此刻心中極爲不悅,他沉聲道:“你何須這般與我客氣,自從那一|夜,你與我有了夫妻之實後,你便是本世子名副其實的世子妃,自古女子依靠丈夫天經地義。”
他實在是不知,寧森月爲何會有這般荒唐的想法,更何況,自古女子不都是希望能覓得如意郎君,將其作爲終生依靠?
寧森月心下一震,心中被景雲晟掀起的波瀾,久久無法平復。
她緩緩坐在臺階上,交叉着纖長雙腿,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倚靠着身後的門扉,隨後才見她淡淡一笑,“若是世子殿下不願,大可不必記掛着那一夜荒唐之事……”她並非思想傳統的女子,更不會因着與對方有過一夜情便誓死賴着他不放。
若是他無心娶她,她不會強求,可若是他有意與她攜手一生,她寧森月絕不辜負。
景雲晟腳下險些一個踉蹌,平素見不着一絲神情的俊顏,此刻佈滿了震驚,他瞪着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凝視着那一臉淡漠坐在臺階上的人兒,恨不得上前將她剖開,好好瞧瞧她腦子裡到底裝着什麼。
她竟是絲毫不介意與他有了夫妻之實。
“你又怎知我不願。”景雲晟死死瞪視着她,不願意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他很想知道,若是他挑明瞭娶她爲妻,寧森月可會拒絕。
聞言,可見寧森月原先輕擰着的黛眉也舒展了一些。
寧森月起身,朝着景雲晟款步而去,繡着海棠藤紋的裙襬逶迤拽地,寧森月來至景雲晟身前,站定後才道:“我從不希望感情是勉強的,我再問你一句,你可是真的愛我?”
她極爲期待的凝視着景雲晟的眸子,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他接下來的回答。
景雲晟微抿的薄脣輕輕揚起一道淺淺的弧度,黑曜石般的瞳孔亦是滲出淡淡笑意,他笑而不語,下一秒只見他緩緩執起寧森月的柔荑,纖長白皙的玉指邀掌中柔荑纏繞,緊接着,又是凝視着人兒的眸子,說道:“擇一人白首終老。”
他明顯看見,當他這一句脫口而出之後,面前的人兒極爲明顯的怔愣在地,見她愣了好一會兒才粲然一笑。
喜悅渲染着她的眉梢,一雙堪比星辰璀璨的眸子滲着笑意。
她緩緩埋首在他胸前,嘴角上揚的弧度越發明顯。
景雲晟亦是歡喜得很,他竟是不知今夜自己這一來,便是讓懷中的小女人化作綿羊一般。
“那舍利子一事,你總得讓本世子插手了吧。”景雲晟攸的冷沉下面色,他可不是一味沉浸於兒女情長之人,舍利子一事事關重大,且事關寧森月生死,他斷然不敢小覷。
寧森月眨了眨眸子,狡黠一笑,看似一副嬉皮笑臉的她,脫口而出的言語,卻是不容置喙的堅定,“可我已經決定之事無人可以改變,景雲晟,若你真將我當做你的妻子,你的世子妃,便該尊重我的決定,這一件事,我不希望你爲我涉險,相信我,我斷然不會讓人傷害到我。”
景雲晟顯然不信,他原本舒展着的劍眉瞬間緊蹙,嗔怒道:“那你且與本世子道來,你有何解決良策?”
寧森月望了望景雲晟身後的四周,隨後一本正經的瞧着他說道:“你且進來,我與你在屋內談。”
景雲晟本是想說明此處以埋伏了他的暗衛,根本無人能靠近半分,但想着他一整夜與寧森月在此吹着涼風商談也不算個事兒,便隨着寧森月,牽着他走入屋閣。
屋閣內燃燒着幽暗的燭火,青筠青莜皆已躺在貴妃榻上熟睡,寧森月放輕步伐,牽着景雲晟小心翼翼越過屏風,朝着內室走去。
勉強算得上整潔的牀榻,寧森月牽着景雲晟坐在榻上。
寧森月還一副警惕的將窗牖合上,待這一系列舉止完成過後,纔看着景雲晟道:“若是我告訴你,我懷疑舍利子失竊或許與穆雪柔有些關聯,你可會信我?”
她定定的瞧着他,現下她以與景雲晟表明心意,二人也已私下定情,便不該有所隱瞞。
景雲晟未曾深想便點了點頭,又道:“可你有何證據證明,穆雪柔與舍利子失竊之事有關?”
寧森月聞言,心中未免低落,他雖表面上說信她,可到底還是向她索要證據。
他言下之意可不就是,他信她的前提,便是她得拿出充足的證據?
寧森月輕擰着黛眉,語氣淡淡道:“若我有證據,又豈會被景王妃幽禁於此。”
景雲晟輕嘆一聲,又道:“興許本世子請動父王出面,若有父王出面,相信母妃該會收斂一些。”
寧森月輕搖着頭,說道:“景王妃早已是恨我入骨,對景王亦是有所怨恨,若是此刻你請景王回到京城,只怕景王妃會越發喪心病狂。”
再者此事關鍵之處,還是在於失竊的舍利子身在何處,若是能找出失竊的舍利子,事情便也能夠迎刃而解。
寧森月思忖半晌,對景雲晟道:“若你真想幫我,便爲我調查清楚一事。”
景雲晟自然是拒絕之理,他忙道:“何事?”
寧森月勾脣淺笑,眸中掠過一道睿智眸光,隨後,她將紅脣湊近景雲晟耳畔,輕聲低語一番。
幽暗燭光下,可見景雲晟面上展露着驚訝的神色,他重新徵詢一聲,“現下?”
寧森月盈盈一笑,輕輕頷首。
景雲晟拿她無法,低頭無奈一笑,眼神中盡是寵溺,他突然攬住寧森月的腰身,將她打橫抱起,這一變故,倒是令他懷中的寧森月極爲不自在。
“你抱我作甚?”寧森月嬌嗔罵道。
景雲晟亦是心情極好的調侃一聲,“若是不允本世子抱你,那你想着自己走過去?”
此言一出,寧森月纔算是蔫了下來,只得乖乖縮在他懷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