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森月唯恐景雲晟做出過激的舉動,忙出聲安撫道:“本郡主不過是道出事實罷了,世子殿下何須這般動怒。”
景雲晟見寧森月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也漸漸察覺自己反應過激,他極力剋制着心下的怒火,說道:“本世子失禮了,還望郡主莫怪。”
寧森月微垂眼瞼,掩飾着異樣眸光,她輕聲道:“世子殿下言重了,現下已近亥時,若是世子殿下無旁的要事交代,本郡主便先告辭了,若是晚了,難免遭歹人冒犯。”
景雲晟倒是不曾被怒火衝昏了理智,他提議道:“不若本世子吩咐京東護送你回醫館。”
寧森月想也不想便回絕道:“不必勞煩。”說罷,她便徑直走出廂房,便是連那茶几上的玉佩,也是連眼神也吝嗇給予。
青莜見寧森月無恙,懸着的人總算是落地,確認了寧森月無恙後,青莜不免疑惑廂房內那人的身份。
“郡主,究竟是何人邀您這個時辰前來?”且郡主又是毫髮無傷,可想而知,此人對郡主並無敵意。
寧森月神色一怔,眼角餘光下意識掃向廂房內,儘管隔着紫檀木扇門,可寧森月眼前卻依舊能浮現出那人的身影,便如同她剛一踏入這廂房時所見一般。
“景世子邀我前來商議,秦艽之死究竟是何人暗中所爲。”寧森月輕聲解釋。
青莜聞言,下意識倒抽一口涼氣,用着難以置信的語氣說道:“秦艽死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此處不宜多言,待回到醫館後我再與你詳細解釋。”醉歡樓人多嘴雜,寧森月着實不敢在這等地方向青莜透露太多,以免叫有心人聽了去。
因着天色已晚,二人不敢耽擱,即刻便離開醉歡樓,乘坐着馬車離去。
青莜本是與寧森月同在車廂,可馬車行駛到一半,青莜惴惴不安,便提議前去外頭望風,若是有任何異動也好第一時間告知寧森月。
寧森月自是不允,可青莜這一次倒是執拗的很,偏就與車伕坐在了外頭的車樑上。
夜色漸濃,四周死寂得只能聽見那輕微的風聲以及馬車行駛在地面上發出的摩擦聲。
醉歡樓回到太和醫館,必得經過一條平日便極少數人經過的巷道,此處白日便已是極爲陰森可怖,更枉論到了夜裡。
寧森月坐在車廂內始終忐忑不安,時不時掀開車簾查看着外頭的情況,心不知不覺已是提了起來,她現下倒是極爲後悔,若是先前在醉歡樓中聽從景雲晟的提議,由着京東護送該是好些。
‘砰’
一聲極爲沉重的響聲傳入車廂,寧森月的心頃刻間沉到谷底,她頓覺不安,旋即掀開車簾,映入眼簾,便是車伕與青莜均是歪着腦袋靠在車樑上,而那馬卻是不知去往何處。
寧森月深覺不安,忙從車廂內躍下,急忙查看自己身處何處。
此處乃是一道巷道與另一條巷道的交界口,不知是否是時辰太晚
的緣故,此處竟是沒能瞧見一個行人在此處路過,死寂得如同墳墓。
藏於水袖下的粉拳漸漸收緊,寧森月強忍着心下的恐慌,故作鎮靜,她邁着蓮步,毫無目的、毫無方向地行走着。
突然間,寧森月原本邁着勻速的步子驟然停下,她面露驚詫,伸手揉了揉眼睛。
眼前巷道深處,佇立着一道將身子隱於黑暗中的不明人士。
寧森月下意識便轉身往回走,然而,那人好似刻意在此恭候一般,還未等寧森月走回原處,便見那黑色身影已是來至寧森月身後,他緊緊扣着寧森月的肩胛骨,硬生生將她掰了過來面對着自己。
映入眼簾,便是一張慘白的面容,面目猙獰,怒目圓睜。
或許人到了危機時刻便會爆發出極大的潛力,寧森月便是如此,她下意識擡手,對着黑衣人的肩部便是狠狠一推,將他與自己徹底隔絕。
緊接着,寧森月又是擡手對準黑衣人的面部,水袖一揚,一團粉末狀物什朝着黑衣人迎面襲去,那黑衣人卻是不躲不閃。
然而,更令寧森月驚訝的是,那粉末接觸到黑衣人後,黑衣人竟是無半分異常,反倒是邪肆地哈哈大笑。
那好似被刻意壓抑後的嗓音格外沙啞渾濁,令人汗毛豎起。
待那黑衣人不再與自己近距離接觸後,寧森月才清楚地瞧見他整張輪廓,那猙獰的面貌並非黑衣人的長相,而是他罩在臉上,掩人耳目的面具罷了。
如此想來,心下的恐懼倒是不知覺少了幾分。
“不錯不錯,倒是比起那個蠢女人有本事多了,最起碼還懂得反擊。”沙啞渾濁的嗓音又一次傳入寧森月耳畔,令她本就擰起的眉頭蹙得越發緊了。
“你口中的女人,可是秦艽?”寧森月暗暗心驚,忙追問道,然,話一出口,寧森月便暗自懊惱,黑衣人與秦艽素不相識,若黑衣人當真是爲穆雪柔復仇而來,也不過是因秦艽是殺害穆雪柔的兇手罷了,又豈會知曉她的身份。
可事實往往超出人的預料,寧森月本以爲黑衣人並不知曉秦艽乃是何人,卻不料黑衣人說道:“不錯,那秦艽確實是我所殺。”
見他知曉秦艽的身份,寧森月估摸着此人該是調查一番後纔來尋仇……
“如今,你便是要來殺我對麼?”得知了此人便是殺害了秦艽的兇手,更是極有可能來尋她復仇,寧森月反倒是不怕了,她微揚下顎,坦然地與他直視。
即便黑衣人歷經無數風浪,見識過不少奇人,可寧森月的反應確實是出乎黑衣人的意料。
“或許,你也能從我手上撿回一命。”黑衣人饒有趣味地打量着身前明知死期將至,卻還如此淡定坦然的女子。
寧森月黛眉輕佻,顯然對此極有興致,“那你倒是說說,我該如何從你手上撿回一命?”
黑衣人託着下頜,沉吟半晌,隨後才道:“你可知我爲何殺你?”
寧森月輕哼一聲,理所當然地道:“你可是爲那穆雪柔尋仇來的?”
黑衣人聞言,神色一頓,隨後才訝異說道:“穆雪柔?爲她尋仇?我爲何爲她尋仇?”他亦是對穆雪柔恨之入骨,恨不得剝皮抽筋,挫骨揚灰。
寧森月更是困惑,既是不爲穆雪柔尋仇而來,爲何要殺了秦艽?“你既不是爲了穆雪柔尋仇來的,爲何要殺了秦艽?那穆雪柔可不正是死在秦艽之手?”
許是寧森月也不曾意識到,她心底已是下意識地偏向於信任景雲晟,就如同當初在王府一般。
便如景雲晟此次告知暗中殺害秦艽之人許是有意爲穆雪柔尋仇而來,她下意識地便信了他這一番話。
卻不料那黑衣人嗤笑一聲,低沉沙啞的聲線從面具後傳來,“穆雪柔盜我五毒宗鎮宗至寶,我自是恨不得將她撥皮拆骨,又何來爲她尋仇一說?當日,我曾在宗內許下諾言,不論是何人,若事取得穆雪柔項上人頭,便是我五毒宗下一任宗主。”
這一番言辭,對於寧森月而言無疑如晴天霹靂一般,她從前只知,穆雪柔心思毒辣,心懷城府,卻不料她竟是與五毒宗有所牽連,且盜走五毒宗鎮宗至寶,想必她與五毒宗之間的淵源定是非同尋常。
思及此,埋藏在寧森月心底已久的迷霧漸漸散開。
怪不得當初她調查新婚之夜時潛入王府那批殺手,發現那批殺手所用毒藥與五毒宗有所關聯。
既是穆雪柔與五毒宗有所牽扯,那麼一切便也就說得通了。
“你既是許下諾言,而秦艽又是手刃穆雪柔之人,如今,你爲何要了她的性命?”寧森月美眸輕眯,聲音盡是滿滿的質問。
“能坐上宗主位置之人,又豈是她那等無能之輩,既是她無法擔此重任,我自是不放心將五毒宗交在她的手上,既是如此,我只好取了她的性命,纔不算言而無信。”
隔着那一層猙獰的面具,寧森月瞧不見那黑衣人面上是何神色,可從他說出這番話時那好似與他事不關己的輕快口吻便可得知,此人定是視人命如草芥。
“那宗主大人大費周章前來京城尋我,又是爲何?”此人出牌極其不符常理,寧森月着實不知他心底是如何想的。
“我派人調查才得知,穆雪柔之所以被髮配西北,而秦艽之所以有機會手刃穆雪柔,全因你在幕後主導,如此說來,那秦艽倒是死得冤枉。”黑衣人託着下頜,故作一副惋惜模樣。
儘管黑衣人並未道破,可寧森月卻也是知曉他言下之意,按照他的邏輯分析,便是殺錯了人,那秦艽是因她而死,而她纔是黑衣人真正該殺之人,因此現下,黑衣人特意千里迢迢找來,殺了他真正該殺之人。
她聽過殺人的千千萬萬種理由,可是像黑衣人這般滑稽的卻是從未聽過。
寧森月嘴角輕翹,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總而言之,我唯一免做你手下亡魂的機會,便是得到你的認可,成爲下一任五毒宗宗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