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要小看了她,她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已經給我們帶來了太多的出乎意料,不是嗎?”沈瀟然微微搖頭,十分溫和的反對着青龍的話。
青龍皺了皺眉,似乎是想反駁,但是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因爲他不得不承認,鳳輕那個年紀輕輕,只會用毒的女子,確實能夠在人不經意的時候,給人帶來一些驚喜——原本青龍以爲她坐不穩這個宗主的位子,但是現在看來,她學得很快,已經習慣了自己的身份。
看了一眼天色,沈瀟然對青龍玄武道:“皇帝那裡離不開我,我得走了。不過在我走之前,我能不能請你們兩個,看在我們兄弟的多年情分上,在我不在的時候,多多照顧鳳輕?”
青龍輕聲哼了一聲,算是迴應。
倒是玄武,看着沈瀟然鄭重其事的拜託,臉上忍不住露出了曖昧的微笑,道:“白虎,不是我說什麼啊,你這麼在乎那個小丫頭,是不是……”擠眉弄眼了一番,玄武才接着道:“看上那個小丫頭了?”
“你想得太多了。”沈瀟然想都沒想,一口回絕。
“真的?”玄武顯然不是很相信沈瀟然的話,追問道。
沈瀟然好笑的點了點頭,幾乎是下意識的,腦海中竟是浮現那蹁躚的嬌俏身影,脫口而出解釋道:“我已有心儀之人,莫要亂點鴛鴦譜了。”
殺————
殺氣磅礴的吼聲響徹陰雲密佈的天際,飛奔的馬蹄揚起漫天黃沙,若是細看,就會驚恐地發現,黃沙之中,居然染着微微的血色。
金鐵交接之聲不絕於耳,武器撕裂肉體帶來陣陣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
殷紅的血液在腳下匯成一道潺潺流動的小河,靜默地蜿蜒在這片滿是血腥之氣的土地之上。
入目處,除了鮮紅,就只有正處於混戰之中的士兵,還有隨處可見的血肉模糊的屍體。有些被砍掉了頭顱,可是屍身的手中還緊緊地握着屬於自己的武器,像是絕對不會放下自己身爲一個軍人的尊嚴;有些兩具屍體疊抱在一起,卻不是兄弟之間的擁抱,而是用自己的身體阻擋了敵人的劍刃,又將自己手中的武器,狠狠的捅進了敵人的心臟,最後,同歸於盡。
而有一些人,在眼睜睜的額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去之後,甚至連爲他們流淚都來不及,俯身撿起他們的武器,便踏着浸滿他們鮮血的土地,咆哮着衝向敵人。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戰友,我不會爲你流淚,但是我會拿着你的武器,誇過你的屍體,代替你,去完成你未完成的事情。
世人都在心中對鬼神存了一份敬畏,更是有着無數的人恐懼着自己在死去之後,將會前往地府的十八層地獄,受盡慘無人道的酷刑。可是其實,何必去害怕死後虛無縹緲的事情,明明人間就有着一個活生生的地獄!
那就是戰場,那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戰場!
只要站在這片土地上,就算自己再不願意,也必須要化身爲一個嗜血的修羅
,拋棄自己所有的感情,拋棄自己所有的良心,緊握手中的武器,拼了性命的去殺戮。因爲這裡是戰場,任何的善心,都只會將自己送去地獄!
因爲不想死,因爲不想做一個懦夫,因爲自己的身後就是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土地!
所以,雖然世界很大,可是士兵退無可退,只能以殺戮爲拯救。
鳳輕迷惑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這猶如人間地獄一般的場景,不知道究竟爲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她明明在五毒宗的地道里,專心的研究着催動“魑魅魍魎”的方法,可是怎麼一個眨眼間,就到了戰場上?
看着眼前飛濺的鮮血和肉塊,饒是以鳳輕的性子,都忍不住覺得自己的雙手雙腳在微微的顫抖。
也不知道景雲晟那個年紀輕輕的人,到底是怎麼習慣在戰場上拼殺的——鳳輕的腦海之中,毫無徵兆地出現了這個問題——也不知道他在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像自己現在這樣,雙手都忍不住發顫,好像連武器都握不住。
似乎是老天爺聽見了鳳輕內心的想法,下一刻,像是神蹟一般,透過重重廝殺的人影,鳳輕一眼就見到身披玄鐵鎧甲的景雲晟。
身着盔甲的他,比起往常身着常服的時候,看上去更多了幾分冷硬與殺氣。他白皙的臉上染上了幾點鮮血,冰冷的盔甲上也滿是血光。伴隨着他手中長劍的揮舞,敵人一個又一個倒下。
果然是個修羅,不愧對他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名頭。
鳳輕眯了眯眼,在輕輕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不禁想起了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爲。原本還因爲見到景雲晟安然無恙而放柔了的心,一下子又像是被一隻大手給緊緊地抓住了一樣,心口的位子,疼得鳳輕幾乎喘不過氣來。
明明是有名無實的假夫妻,明明只是因爲想要各取所需而保持着合作關係的夫妻,既然如此,本就應該知道,這種合作的關係本來就不可靠。景雲晟有景雲晟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名義上的妻子,兩相對比,到底應該怎麼選擇,不是顯而易見的麼?
可是爲什麼,在看見景雲晟爲了別的事情,而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的時候,心裡,會那麼難過?
鳳輕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像是在血液之中浸泡過的空氣,想要緩解一下自己的心痛之感,可是血腥味的空氣入肺,帶來的不是舒緩,而是更加厲害的心慌。
爲何事到如今,她的心還是會跟隨着那人而顫抖。
“寧森月,你真沒用!”鳳輕咬着牙,低聲一喝。
那許久未曾盤旋在耳畔的名字,如今竟是在自己的口中道出。
曾經,每當午夜,她皆是會暗暗提醒自己千遍百遍,她是鳳輕,五毒宗宗主,而非那個葬身火海的寧森月。前塵往事,已是過眼雲煙。
她曾以爲,她能夠坦然的接受自己已是鳳輕的事
實,她曾以爲,寧森月對於鳳輕而言,已是一個毫不相關的獨立存在,可如今想來,她終究是無法解開自己的心魔。
鳳輕,她是鳳輕——
不知在心下對自己重複着多少遍,直到心中的鈍痛緩和了些,鳳輕才緩緩睜開眼,瀲灩清眸剎那間戾氣乍泄。
她微微側頭,卻不料入眼的一幕竟是叫她再也提不起腳步。
一柄閃着寒光的利刃,不偏不倚地刺進了景雲晟沒有堅硬盔甲保護的咽喉。那一刻,鳳輕覺得,似乎周遭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周遭所有廝殺的人也都消失了,她的眼前,只剩下了景雲晟,還有他喉嚨裡的那柄利刃,她似乎聽見了刀刃刺穿景雲晟咽喉的聲音!
一擊得逞,可是那個敵方將領由嫌不夠,一臉獰笑着轉動着手中的刀柄,讓刀刃在景雲晟的喉嚨之中轉了一個圈。景雲晟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俊秀的五官扭曲的像不像樣子,他大睜着眼睛,簡直目眥欲裂!他大張着嘴巴,似乎是想要將所有的痛苦都嘶吼出來,可是他什麼都喊不出來,因爲他的聲帶,已經被刀刃給割斷了。
“不……”一片寂靜之中,鳳輕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帶着久違了的哭腔。
可是,她只能夠眼睜睜的看着敵方將領,將刀刃動景雲晟的喉嚨之中抽出,帶出的鮮血,在空中盛開了一朵妖冶的曼珠沙華。
景雲晟擡了擡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一樣,但是最後,還是無力地垂下了。永遠都挺拔的像是一顆青松的身體緩緩倒下,臉孔正朝着鳳輕的方向。
鳳輕看得分明,他的眼睛,至死都沒有閉上!
“不!!”天地之間,似乎只回蕩着鳳輕撕心裂肺一樣的慘叫。
“不!!”
一聲淒厲的大喊,鳳輕猛地坐起身來,她的身體不斷的顫抖着,雙手死死的抓着身上蓋着的錦被,將光滑的錦被揪出了兩個深深的褶皺,她平日裡總是平靜的黑眸之中也滿是驚恐,簡直就像是一個失去了所有支柱的人,離崩潰,也就只有那樣幾步的距離。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放下的真絲牀帳被一隻素手輕輕撩開,莜珺擔憂的臉出現在鳳輕的視線之內,鳳輕看着莜珺,抿緊了嘴脣,可是怎麼都抑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因爲驚恐而顫抖。
“宗主,可是做惡夢了?”莜珺在鳳輕的身邊坐下,伸手攬住鳳輕有些瘦削的肩膀,聲音輕柔的問道。
“恩。”鳳輕沒有否認,輕輕的應了一聲,算是回答。
莜珺輕柔地拍着鳳輕早就被冷汗浸透了的脊背,聲音還是那樣的輕柔,安慰道:“只是一個噩夢而已,宗主,夢境和現實都相反的,所以,現實之中,一定不會出現這樣的壞事,所以,不要害怕。”
在莜珺輕柔如同母親一樣的安慰之下,鳳輕原本顫抖的厲害的身體也逐漸恢復了平靜。
“莜珺,我很無奈。”鳳輕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靠着莜珺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