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黎眉頭緊蹙,因了心裡有火,說話時也並不很恭順,回道:“我家殿下傷口需好好清理上藥,又受了驚嚇,還是休息爲好。” 女帝聲音又清冷了幾分,如窗櫺初雪,命令道:“弄醒他,朕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段清黎本來的打算就是趕快帶軒轅夜離開這裡,誰曾想女帝居然還會如此命令? 她眉間細褶越發深了幾分,輕聲爭道:“陛下,拖久了的話,他會很危險……” 女帝神情不變,亦不爲所動,漠然重複道:“弄醒他。” 顏羽自始至終,未曾說一句話,只靜靜聽着看着,以絹帕給軒轅夜擦着臉上的血,並未擡頭看女帝一眼。 段清黎同他對視一眼,眼底皆有無奈。再輕的傷也是傷啊,更何況是在額角。 另外,她也不知道軒轅夜是不是真的暈過去了,現在他們算是單獨在女帝面前,待會兒若是哪裡有了破綻怎麼辦? 然而女帝即便面無表情,即便不刻意,亦滿身威壓氣勢凌人。只怕違抗了命令的話,反而更讓她生疑。 速戰速決吧。 段清黎一邊給他掐着人中,一邊輕輕在他耳邊喚着,又輕柔地搖了搖他的腦袋。她盡力就好,不醒不就越發說明情況嚴重麼? 他衣衫滿是灰塵,顯然曾在地上躺過。他脖子上更是留着清晰無比的指痕,讓她霎時間神色一凜,眼底生恨。 他膚白勝雪,脖頸肌膚又很是細嫩,力道稍稍用大,便會泛紅。如若掐得狠了,紅印便會暫時淤在那裡。 到底是誰痛下殺手? 過了會兒,軒轅夜悠悠半睜開眼,目光軟弱無力。緩緩眨了幾下眼之後,一雙黑眸終於睜大了些,茫然之色也漸漸消退,像是認出了面前的人來。 段清黎柔聲問他:“還認得我嗎?你哪裡不舒服?” 軒轅夜怔然望了她片刻,而後嘴一癟臉一皺,聲音軟糯緩緩道:“娘子,他們都欺負我,嗚嗚嗚……” 說着想要撲到她懷裡,奈何他是躺在地上的,身子一動之後,像是扯痛
了哪裡,他精緻的臉蛋越發皺了幾分。 段清黎稍稍整了衣裙,毫不介意地端坐在地,伸平了腿。 顏羽幫着,將他扶了起來。他便頭埋在她胸前,雙手輕輕環住了她,身體輕顫嗚咽不止,看着很是傷心委屈。 段清黎記着女帝想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溫聲安慰一會,待他情緒稍穩之後,她輕聲問:“誰欺負你了?怎麼欺負的?告訴姐姐,姐姐幫你打他。” 軒轅夜笨拙地扭了扭,坐直了身子,悶悶回道:“就是這樣,你看……” 他說着,自己演示了一下,雙手掐着自己脖子,猛然咳了起來。 她連忙拉開他的手,將他攬進懷裡,蹙眉問道:“是誰做的?” 軒轅夜在她懷裡輕輕搖了搖頭,怯聲道:“好多,好多人……” 在場的人聽得暗暗皺眉,心思卻是不一,然而嘆息居多。 段清黎又急急問:“那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快告訴我!” 軒轅夜一手揉着自己心口,耷拉着眼皮,聲若蚊鳴般微弱:“這裡,好疼……” 漸漸,他垂了手,睫毛輕顫着閉了眼,腦袋軟軟枕到了她腿上。 段清黎心裡還算鎮定,因爲知道他並無大礙,而他如此配合,其實很是清醒吧?但她面上露出幾分慌亂驚疑,立時幫他翻身躺平了,然後稍稍半解開他的上衣。 一層又一層解開之後,終於露出了裡面的肌膚。只見他胸口處一大片肌膚明顯發紫,顯然是被什麼重重壓迫了一段時間,纔會如此。 眼見他又“暈”了過去,該問的也問了,段清黎迅速將他衣衫整理好,爲難地看他一眼,再度開口道:“陛下,我家殿下身體虛弱……” 女帝收回目光,實則仍然在思考某些事,聞聲揮了揮手道:“下去吧。”她又對身邊人吩咐道:“告知隨行郎中一聲,讓他去看看。” 顏羽一言不發,輕輕抱起軒轅夜,垂頭作禮之後,便起身離開,段清黎謝了恩之後立刻跟上他。 望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簾外,女帝的目光仍然
幽深不可測,兀自思索着。 娘子? 那個少女的身世,倒是得仔細查查…… 她隨即擡眸,漫不經心道:“至於其他人,隨他們去吧,計劃不變。” 反正,她的目的差不多達到了,只是有些不滿意。 一頂尋常的帳篷中,軒轅夜睡在被窩裡,已換了身乾淨衣服,頭上的傷也清洗上藥了。 那隨行的郎中過來看過之後,也沒說太多,不多時便離開了。 到現在,纔不過距離出發過去了一個多時辰而已。 待得帳篷中沒有女帝的人,段清黎坐在牀邊,一隻手輕輕撫摸他的面頰,心緒複雜到難以名狀。 她另一隻手,在被子下面,被他緊緊握住了。 她聲音極低道:“沒有人了。” 軒轅夜睜開眼,沉默地凝望着她。被窩裡,兩隻手十指相交,他以大拇指輕撫着她的手背。 兩雙漆黑的眸對望,皆是一言不發,有些事無需宣之於口。 其實她也知道,他儘早離開獵場,倒是會安全些。但一個傻子,在別人有意算計他的時候,想要安然待到最後,也是難上加難。 靜默了片刻,她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是他嗎?” 軒轅夜極輕地點點頭。 她的眉目立時凝了一凝,眼底有恨之外,還有疑惑。 是軒轅陵動的手,並不奇怪,奇怪的是爲何會有一個限制條件如此之多的生存考驗?偏偏出現各種巧合? 她又小聲問道:“女帝這次到底什麼意思?” 軒轅夜緩緩搖了搖頭,他也真的看不明白,爲何女帝總似有意無意地,格外“關照”他? 因爲傻子好欺負嗎? 他隨即又想到,可能女帝對別人下的特殊命令,其他人未必知道呢。說不定,也有人有這樣獨特的待遇,比如其餘三位掌旗使帶過來的人。 一聲嘆息掩在脣齒間未曾瀉出,這樣的生活即便再難捱,現在也得一步步走下去。可是,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他胸無大志自甘墮落,只想安靜地成家立業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