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聽了女兒之言,也不由嘆道:“我當時是真恨不得立時就休了她,可後來又心疼那幾個小的,如今也只能嚇嚇她了。”
沈秋君又和母親說了會話,這纔回到自己院裡,雪香已經回來了,笑道:“辛先生已經答應幫忙了。”
沈秋君點頭,暗歎這家裡什麼時候才能消停下來。
過不多時,沈老太太便帶着程秀梅赴宴歸來。
當聽說沈大嫂因忤逆沈夫人被關,老太太倒不好直接命沈夫人將人放出,只是說道:“以後英兒承了爵,她就是侯夫人,懲罰也要有個度,不然以後讓她如何立威掌管沈府?”
沈夫人聽了心中冷笑,如今自己已是侯夫人,也沒見婆婆就給自己臉面了,便以“無規矩不成方圓,身爲一府主母就該賞罰分明”爲由,仍是讓沈大嫂跪在那裡思過。
一來老太太也確實有些累了,二來她婆媳二人鬧得越兇,對於她來說,則是越有利,便暫且撂開手回了春暉院。
程秀梅則少不得陪了婆婆身邊,沈夫人笑道:“宮裡不比家裡,要處處小心謹慎,這一天下來也夠你累的,你不必陪我,還是回去休息吧。”
程秀梅這才告辭回去,然躺在牀上,腦中卻浮現出祖母在皇宮的春風得意。
今日她本以爲祖母會說些婆婆的壞話,以挑撥拉攏,可是通通沒有,這倒是讓程秀梅心上一陣輕鬆。
等到了宮裡,齊妃親自在宮外迎接。之後皇上也來陪着用了點東西。對着老太太態度極爲和藹。毫無上位者的威嚴。
程秀梅見了不由暗自豔羨,身爲臣妻,能在皇上皇妃面前如此有體面,不枉此一生了。
以至於回到家裡,程秀梅仍沉浸在那種羨慕當中,她翻來覆去也睡不着,便起身欲尋人說話,這些與丫頭們說了也無趣。於是便來找沈秋君。
沈秋君也想知道她今日出去的情況,急忙接了出來。
程秀梅想了想,便問起大嫂到底爲何衝撞了母親。
沈秋君雖已猜到是因爲自己,不過這事不好說不出口,而且母親身邊的人也定是守口如瓶的,便道:“母親將賬冊交於她,她有些信不過母親,要賬物查實一遍,母親雖向來是好性子,可這受不得這樣的委屈。這才二人大吵了一架。”
程秀梅不由驚叫着掩了口。因爲此事太蹊蹺,只說忤逆衝撞。卻沒個正經的說法,她也曾讓人暗地裡打聽了一下,倒是隱約聽說是賬目的問題,如今聽沈秋君一說,這纔算明白了。
她心裡不由暗自嘲笑大嫂,現在沈府的雖說老太太地位最高,但是真論起主母來,卻是婆母,這府裡的銀錢,說白了還是公婆二人的,大嫂還沒成爲侯夫人呢,不過管幾天家還就真當自己是沈府女主人了,真是可笑可嘆。
想到此,程秀梅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大嫂哪來的膽子敢查婆母的賬,怕是聽說自己之前管着家,擔心自己在其中搗鬼,這纔會有此一說吧。
本來程秀梅還因對大嫂有些兔死狐悲,這次過來也是想勸着沈秋君幫大嫂說幾句話的,如今想過那個彎來,立時歇了那個心思,只是說道:“也不怪母親生氣,她老人家一生操勞,對我們這些做兒女的真是掏心掏肺,不想如今卻被大嫂質疑,不提她老人家心酸,我聽了都替母親心寒。”
沈秋君聞言不由垂下含笑的眸子,飲一口茶,說道:“也是日久見人心,大嫂以前也是個好的,也不知爲何,越是歷練,倒越反不如從前。算了,我們不要提她了,母親自會處理的。今日二嫂在宮中過得可好?”
程秀梅便說了在宮裡的事,又笑道:“我當時見到皇上,嚇得出了一身的汗,是頭也不敢擡,話也不敢說,想起以前妹妹竟敢在皇上面前使鞭子子,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沈秋君忙道:“當日爲了清白,小命都快要保不住了,哪裡會想太多,況且當今皇上是個賢明君主。”
程秀梅便又講了老太太在皇上面前那獨一份的體面來。
看到程秀梅一臉神往的樣子,沈秋君笑道:“祖母是個有福氣的,她在皇上面前的體面,我們是不要想了。”又悄聲道:“那可是父親拿魯地十數萬將士以及他的忠心不二和數次衝鋒陷陣,再加上曾救過先皇與當今皇上才換來的。”
見程秀梅神情一愣,沈秋君直起身子,笑道:“所以說祖母是個有福氣的,教導出了好兒孫,纔有了今日的體面。二嫂以後也教導幾個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好兒孫來,等你也成了老封君,說不得也能有此體面呢。”
程秀梅忙笑道:“我倒希望天下自此太平,兒孫們太太平平地做個忠君愛民的小官,不辱沒了先人也就是了。”
等到了傍晚,沈夫人便覺身子乏力的很,嚇得衆人驚慌不已,忙請來辛先生把了脈,道:“幾次生產時皆心情鬱郁,存了病根在心裡,前段時間把脈倒覺得好了很多,不知爲何此次身子竟虛弱成這般,本就勞累不堪,又不知爲何悲從心起,將病根引了出來,再這樣下去,只恐性命不久矣。”
一番話將幾個子女嚇得跪在地上哭求神醫救命,辛先生這才慢慢說道:“我會開些藥,倒也能緩解一二,時日長了倒也能調解得如正常人一樣。但要想根除是不可能了,自此要好好將養,保持心平氣順,不能再動肝火,不能再過度勞累,保養的好了,長命百歲也是可能的,可若是還是身子勞累心裡疲憊,唉,時日長了,老朽也就無能爲力了。”
沈侯聽了辛先生之語,再看妻子虛弱的樣子,不由心痛如絞。
當年父親去世,他心疼母親孤寡一人,便由着母親將昭英抱走,後來有了大女兒二女兒,他礙於孝道,不過是無力地抗議一兩句,仍是由着母親將她們抱走養活。
當日他只道自己只要好好疼愛妻子,不納妾侍給她填堵,處處依順着她,以後再生下孩子定會讓她親自養着的,如此也就補償了。
而且見妻子雖抑鬱一段時間,後來卻還勸自己道:她要時常隨着出戰,有老太太看着,也能放心。
現在看來,是自己低估了一個母親的舐犢情深,低估了妻子所受的傷害。
沈夫人躺在牀上看到丈夫一臉悲痛欲絕的樣子,心裡不免心疼起來,不由得埋怨地看了女兒一眼,只說是氣的就罷了,怎麼還將陳年舊事也提了出來。
當年孩子被抱走,她雖心裡不捨,但想到公公剛去世,婆婆也確實孤單了些,再說到底是老太太的親孫子孫女,受不了苛待,而自己因要照顧丈夫也確實容易顧此失彼,又想有孩子連着,說不定婆媳關係就好了,故雖有親子不在身邊的抑鬱,但也沒辛先生說的那般誇張。
老太太也聞信趕了過來,本就不相信兒媳這麼容易就被氣倒了,後又看到兒媳臉上的神情,心裡越發起了疑,對正喊叫着要休了那不賢婦人的兒子說道:“一個遊醫的話也能信,還是正經請位太醫來看看吧。”
沈父聞言看向母親的眼光便冷了幾分,冷笑道:“好,就如母親所願。來人,拿我的帖子去請太醫。”
沈秋君此時也有些緊張地拽了拽沈昭寧的衣服,見哥哥衝自己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來。
卻不知老太太也悄悄遞了個眼神給身邊的人。
時間過得很慢,沈父怕房間人多,氣味不好,薰着妻子,便命衆人先回去,這個時候誰能放心地離開,便都到院裡或其他房間坐等。
終於太醫來了,沈昭寧看着一前一後進來的太醫,臉色有些發白,那二人並不是自家熟識常用的。
沈昭寧忙悄悄叫過人來問,家下人答道:是老太太的人出來說,不許請以前用的,讓換個太醫瞧瞧,免得老是那幾個方子,吃來吃去不管用。
沈昭寧嚇出一身冷汗,忙來到母親房中,恰好那兩人已輪番把了脈,老太太讓他們分開說,沈父見了越發心冷。
那兩個太醫一一進來細說病情,雖有些吞吐,卻也道沈夫人以前心裡存了委屈,一直不得發出來,如今許是操持府務勞累過度,又生了點氣,便引了出來,倒可以開個方子,只是以後一定要注意,不得勞累不得動怒。
沈秋君頓時鬆口氣,讚賞地看向哥哥,卻發現他不知何時竟離去了。
原來沈昭寧聽了太醫說的,忙忙跑去找辛先生,急聲問道:“我母親的身體到底怎麼樣?怎麼太醫也說不好呢!”
辛先生奇道:“你們設下的局,怎麼反來問我?不過是天熱又氣着了,一時不思飲食罷了。我已經開了開鬱順氣的食療方子,沒事吃着玩吧。”
沈昭寧喃聲道:“我家與那兩個太醫沒交情,故打招呼也打不到他們那裡去,可他們說的竟與你說的一樣,怎能不讓我憂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