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紗。”
低啞而乾澀的嗓音顯然將蒙面女子嚇了一跳,嬌小的身軀立刻便如被點了穴一般半分不敢動彈。
“水……水。”裡間的聲音斷斷續續卻並不曾間斷。
女子似乎怎麼都沒有想到這會子楚嫣然居然能醒了過來。
“我渴。”
她迅速壓下眉眼中的掙扎,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滿滿一杯送到了楚嫣然手上。
屋中牀榻之上,楚嫣然只半開了眼瞼。許是睡得久了,眼睛裡頭一片迷濛,渾身尚還是綿軟無力。所以,整個人仍舊面朝上躺着,姿勢並沒有改變過。
唐韻對這情形卻似全無知覺,仍舊趴在她牀頭睡的極沉。
女子小心翼翼繞過唐韻,將楚嫣然扶了起來。隨手在她身下墊了個枕頭,再度將杯子遞了過去。
無奈楚嫣然病的太厲害,連手腕上都沒了力氣。竟是半晌都沒能將杯子給接過去。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直接便將杯子放在了她的脣邊。也不管她能不能咽的及,只管一股腦給她灌將了進去。
“咳咳。”楚嫣然毫無懸念的給嗆着了,死命的咳,咳的幾乎斷了氣。
女子大約從沒有見人這麼咳過,手裡端着杯子愣了那麼半瞬。
“你……要不要緊?”
楚嫣然微微擺了擺手,出口的卻只有越發急促的咳嗽。
女子挑了挑眉,將手裡頭的杯子猛的扔了,扭頭就走。
哪裡想到,身子不過剛剛一動便叫人一把給扯住了。
女子身子一哆嗦:“你抓我做什麼?你……你放手。”
她死命掙扎,原本想着楚嫣然病弱的身子風都能吹的倒。不過甩甩手便能將她給掀一個跟頭。哪裡想到,她手指的力氣居然出奇的大。女子只覺得自己兩隻手都好似給抓在了鐵鉗裡,怎麼都掙脫不開。
“你快放手。”女子對這牛皮糖一般的人膩煩的不行,眼中卻漸漸浮起一絲慌亂。
“你……你。”她剛準備說些什麼,那一頭楚嫣然突然擡起了頭與她的目光撞了個正着。竟是琉璃一般的通透,那樣的眼神叫女子打了個哆嗦,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你不是碧紗,你是誰?”楚嫣然清澈的水眸中浮起一絲恐懼:“來……。”
蒼白的脣瓣張了張,作勢便要喊人。
“姐姐莫怕,是我。”女子突然開了口,將臉上蒙面巾一把扯了下去,露出下頭楚悠然的面孔來。
楚嫣然瞪了瞪眼:“悠……悠然?”
“是我。”楚悠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楚嫣然解釋自己這會子以這個姿態出現的原因,索性便閉了口。
那一頭便聽到楚嫣然又開始劇烈的咳嗽,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勞動了心思。這一次比方纔咳得更狠了些。
“姐姐,你……能不能先放開我?”楚悠然覺得被她那麼攥着自己的手腕,怎麼都覺的很是不安。便趁着她咳的撕心裂肺的時候再度掙扎了起來。
“你……你等……噗。”
楚嫣然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惜纔不過說了那麼幾個字。便驟然嘔出一口血來。她的手中本就緊緊扯着楚悠然,兩人靠的極近。這麼一拉扯的功夫,這一口血盡數都噴在了楚悠然前襟上。
楚悠然張着嘴,愣了。
她從沒有見過如血那般鮮豔的顏色,也從沒有想過一個人的血居然能夠那麼炙熱。那麼一下子噴在了她的身上,居然能燙的她幾乎站立不住。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有那麼幾滴爬上了她的面頰,鼻孔裡頭立刻便叫那奇異的腥氣給沾滿了。
“啊!”
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恐怖的場面,腦子裡頭轟的一聲便不可遏制的一聲尖叫。說來也奇怪,她這一聲用的力道極大。聲音絕對很有穿透力。
可是,那麼一聲過後。莫說院子裡仍舊不見半個人影,即便連趴在牀榻上睡覺的唐韻也是半分沒有動彈。
楚嫣然吐了那麼一口出來血似乎覺得鬆快多了,竟緩緩擡起了眼眸。
楚悠然耳邊便響起了悠長的一聲嘆息:“悠然,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就這麼容不得我多活幾日麼?”
楚悠然聽她這麼說,張着嘴連尖叫都忘記了:“你……。”
好半晌方纔見她眼睛動了動:“姐姐你是病的糊塗了麼?你說什麼悠然聽不懂。”
楚嫣然並沒有急着回答她的問題,清澈的水眸在她臉頰上流連了半晌。似乎要將眼前這個人深深的印在心上。
楚悠然覺得那樣的眼神能將她的脊背都給壓得完了,似乎連呼吸都有些不自在:“你做什麼那麼看着我?”
“悠然。”楚嫣然微笑:“讓我再看看你,只怕過了今日便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呢。你長得……。”
她有氣無力擡起了手,楚悠然便覺的自己臉龐上有一隻冰冷的手掌慢悠悠擦過。那隻手掌乾瘦的根本不似人的手掌,又冷又硬。便如摸着自己臉龐的就是那麼幾根骨頭。
楚悠然被那個觸感嚇得半分不敢動彈,也說不出是害怕還是噁心。後背幾乎都叫冷汗給溼透了。
“你長的真好看。”
因爲心頭的恐懼,連帶着楚悠然覺得落在耳朵裡面的楚嫣然的聲音都飄渺了起來。聽上去怎麼都不像是個活着的人能夠發出來的聲音。
“你……你快放開我。”楚悠然幾乎要嚇的哭了。
沒想到楚嫣然居然聽話的緊,真的便放開了她的手。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毫不猶豫便朝着門口飛快的跑去。楚悠然耳邊便再度響起了女子悠長的嘆息。
“這麼些年我遍瞧名醫,肺癆的藥不知吃了凡幾卻總不見好。佔姑娘告訴我說,那是因爲我得的根本就不是肺癆。” ωωω◆ttκд n◆co
楚悠然打了個哆嗦,兩隻腳便怎麼也邁不動了。鬼使神差的轉過了身:“你說什麼?”
楚嫣然的身子軟軟靠在牀柱上,看起來有氣無力,眼睛卻眨也不眨看着她。
“佔姑娘說我是被人下了毒,這毒非常厲害,慢慢侵蝕了我體內許多的臟器。造出的病症便於肺癆瞧上去差不多,但根本不是一回事。”
楚悠然抿着脣,臉上深色陰晴不定。
“我幾乎沒有出過門,也不曾得罪過什麼人。更不曾與旁的什麼人接觸過,我想來想去始終都想不到,到底是什麼人能來給我下毒。除了你,我的好妹妹——楚悠然。”
楚悠然知道自己這會子應該立刻出去,跟本就不應該留下來聽她繼續說那些。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偏偏就是邁不動步子。
“我。”她嚥了咽口水:“我不懂你說些什麼。”
楚嫣然的脣畔便勾了勾:“我性子並不似你大方,此生並沒有什麼朋友。除了你幾乎沒有與什麼人說過話,也沒有旁的人能輕易進的來我的屋子。只除了你……。”
“憑什麼就不能是碧紗?”
楚嫣然也不答言,只拿一雙含笑的眼眸看着楚悠然。楚悠然被那清亮的眼眸給壓的漸漸就覺得擡不起頭來。
“你是我的妹妹。”楚嫣然語調溫柔並不犀利:“這事情我並不像怪你,也不曾告訴祖父。我只是不明白,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楚悠然只管低着頭不去看她:“姐姐怕是誤會了,佔姑娘白日裡說你的病已經全都好了。悠然不過是來瞧瞧你,卻不明白怎的就叫你誤會如此?”
楚嫣然莞爾:“你當知道,我雖然並不喜與人交往卻並不傻。”
楚悠然咬脣,何止是不傻?楚嫣然的頭腦不是一般的聰明,不然她也不會……
“所以。”楚嫣然低聲說道:“白日那一出不過是我要佔姑娘配合我演的一齣戲,爲的不過是見見你。何況……天底下有人穿成這樣半夜三更來探病的麼?”
楚悠然一言不發,楚嫣然便再度擡起了頭。也不知怎的,蒼白的面色上居然浮起了奇異一絲紅暈。
“知道我就要好了,最焦急的會是什麼人?”楚嫣然淡笑:“我就是想見見你,跟你說說話。”
她眉心一顰,擡手掩脣低咳了幾聲:“我只想問問你。你我一母同胞,自小相依爲命,到底是因着什麼,你一定要我死呢?”
“爲什麼?”楚悠然突然擡起了頭,眼底飛快閃過一絲怨毒:“你居然要問我爲什麼?”
楚嫣然閉口,神色間分明有幾分困惑。
“你我明明長的極其相似,可你自小就什麼都比我好。我不就比你晚出生了那麼片刻麼?爲什麼祖父就那麼的偏心你?若不是他那麼偏心你,你能處處都壓我一頭?”
楚嫣然很是吃驚:“你這麼想?”
“我想的有錯麼?”楚悠然眼眶微紅:“明明我那麼努力,努力學着像你一樣的溫柔,努力學着想你一樣寫的一筆好字。收起自己所有的喜好,努力做着所有祖父喜歡的事情。可……可他的眼睛裡頭還是隻能看到你!”
楚嫣然再度閉口,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шωш ⊙ttκǎ n ⊙¢Ο
在她心裡大約是怎麼都想不通,就爲了這麼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居然能叫一個人做出親手弒姐的事情來。
“若單單如此便也罷了。”楚悠然咬了咬脣:“憑什麼,憑什麼阿郎哥哥來了。祖父卻只一門心思的想要叫他娶你?”
楚嫣然瞪眼:“你……喜歡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