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唐韻點了點頭:“既然你這般堅持,我便成全了你。”
阿郎這才長長出了口氣:“多謝。”
“你也不必謝我。”唐韻緩緩垂下了眼眸,盯着自己晶瑩如甲貝的指尖:“我幫你可不是被你的癡情感動。你該知道,我並不是個容易被感動的人。”
清冷的眼風再度在阿郎身上一掃,見他居然沒有立刻反脣相譏,她眼底悄然閃過一絲意味深長。
“我幫你是因爲,你從前與我的情分。”
眼睛着阿郎身子一頓,唐韻神色便越發的滿意了:“因爲,祖父希望你過的好。”
“我……。”阿郎脣色一白:“不懂你說什麼。”
“你懂。”唐韻勾脣一笑:“你說我叫祖父失望,只怕他見了你今天的樣子纔會真的氣的連含笑九泉都做不到了呢。”
阿郎張了張嘴,神色間很有些急迫。似乎急於辯解什麼,嗓子裡頭卻乾的透了,半個字也說不出。
“祖父。”阿郎緩緩擡起了頭:“從不會爲了我傷心,他在乎的人一直都只有你。”
唐韻眸光一閃,阿郎這麼說便等於已經承認了自己就是蕭景堂。
與樂正榮休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她不得不離開金橋鎮。但,沒能找到蕭景堂她實際上還是很有些不甘心的。
她隱隱覺得阿郎就是蕭景堂,無奈他怎麼都不肯承認。她這一走也許終其一生不會再回來金橋鎮,留着阿郎這麼一個人與楚家糾纏不清怎麼都不放心。
她素來知道,在蕭景堂的心裡頭一直將祖父當作崇拜的偶像,這會子便忍不住想要用祖父來做最後的試探。
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就承認了!
“世子這些年可真是叫韻兒好找呢。”她牽了牽脣角:“楚京有許多故人想念世子的緊呢。”
蕭景堂見話已經說破了,也不再刻意作出那麼一副疏離的姿態。眼眸在唐韻面上一掃,眼底滿是諷刺。
“大妹妹何必這麼說。無論是如今的北齊還是蕭王府,都並不需要蕭景堂。”
“話可不能這兒說。”唐韻勾脣:“您的失蹤可是叫大傢伙都很不安呢。”
蕭景堂冷笑:“蕭景堂已經消失了,便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楚京。又哪裡會叫人不安?”
唐韻看着他,極低極緩的說了一哦,尾音卻是高高挑着的。
蕭景堂的意思她聽明白了。他是在告訴自己,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去蕭王府,也已經徹底放下了過往那些權勢和*。
這話,能信?
蕭景堂擡起了頭,眼底深處似有什麼在一分分的破碎,終是攪亂了一池靜水。
“我自小就知道祖父唯一看重的人只有你,所以他纔不肯將水師的虎符交給我與父王。所以,蕭王府有你已經夠了。憑你與國師大人的……交情。若想護着蕭王府,便一定能護得住。至於我母妃……。”
他聲音一頓,神色似乎也暗淡了那麼幾分。卻也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情。
“晴兒已經回來她身邊,她若想好好的便也能好好的。”
唐韻眨了眨眼,這算是看透了生死麼?所以什麼都不在乎?“世子這麼想?”
唐韻知道自己的問題非常的不合時宜卻也不得不問,在她的印象中蕭景堂從來都不是這個樣子。
蕭景堂便認認真真看了她一眼:“對於蕭王府來說,你比我更有用。”
唐韻勾脣:“你不怕我有朝一日毀了蕭王府?”
蕭景堂眉峰一挑,眼底似乎生出了一絲怒氣。卻也不過是閃了那麼一閃,瞬間便不見了。
“蕭王府是祖父的心血,你若是能狠心毀了我也無話可說。”
唐韻呵呵。
蕭景堂果真是變了呢,這麼快就學會了她那一套撒潑耍賴的本事來了。她利用蕭景堂與老蕭王的感情逼的他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這會子他便也用同樣的方式來逼的自己放棄毀滅蕭王府?
可是……
“正是爲了祖父,我才一直希望毀了它!”唐韻眼底染上了一絲血色。
蕭景堂沉默了半晌,眉頭緊緊顰了起來,幾乎要擰成了個疙瘩。搜腸刮肚了半晌卻發現,根本沒有什麼可以反駁她的。
“不過麼。”唐韻脣線一鬆,似乎連眸色也明媚了起來:“如今我卻並不希望它被毀了。”
如今蕭王府裡頭已經有了蕭景煜,那便……全然不同了呢。與毀了蕭王府比起來,只怕更叫她那個無情爹爹心痛的,是眼睜睜看着蕭王府大權旁落。
蕭景堂見對面女子一忽橫眉冷對,一忽巧笑嫣然,全然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大抵卻也知道,絕對不會是什麼好心思。眸色便幽深了幾分。
“無論父王做過什麼,無論你出於什麼樣的心思。我都希望你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保全了蕭王府。”
“祖父他……。”蕭景堂小心的看向唐韻:“其實很想將水師交給你。”
“嗯?”唐韻半眯了眼眸,一度懷疑蕭景堂是不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怎麼能說出這麼叫人驚悚的話來。
“我曾經懷疑過他早已經將水師的虎符交給了你。”
“呵呵。”唐韻覺得這話已經不能聽了:“世子完全不需要有這種懷疑。”
“恩。”蕭景堂點了點頭:“我現在已經不這麼懷疑了。”
那種莫名鬆了口氣的輕鬆是怎麼回事?做人真的可以這麼沒有志氣?
“我不懷疑是因爲。”蕭景堂半眯了眼眸:“我現在可以斷定,虎符已經到了你的手裡。”
唐韻:“……。”
蕭景堂:“若是換做從前我大約還會覺得不甘心。但如今我並沒有什麼不甘願,虎符在你手裡比在誰手裡都好。”
唐韻:“那個真沒有。”
“呵呵。”蕭景堂低笑:“有也好無也好,都與今日的阿郎再也沒有了半分關係。”
唐韻默了,突然好想打他是怎麼回事?咱們可以把話一次說清楚麼?這麼說半句留半句還不許人解釋的毛病,真真是……
於是,她嘆了口氣:“那個……我是真的沒有。”
蕭景堂氣息凝了半瞬:“你……沒有找到?”
沒有找到是什麼鬼?祖父去世的時候那般倉促,哪裡來得及給過她什麼東西?
“韻兒。”蕭景堂的面色突然凝重了起來:“有些話我只說一次,你要記好。”
他吸了口氣,唐韻能覺出他這一口氣吸的很是艱難。
“在你快要及笄那些日子,祖父突然就開始關心起你的婚事來。我曾不止一次看到祖父在爲了你挑選嫁妝。”
“嫁妝?”唐韻眨了眨眼。
在北齊,及笄的女子大多都已經定了婚盟,祖父那會子開始關心她的嫁妝不是個很正常的問題麼?
“祖父是在水師大營裡琢磨着要給你什麼嫁妝。”
唐韻看他一眼,好吧。
在軍營裡琢磨着給一個女子準備嫁妝這種事情果真……有些詭異了。
“大約你是不知道的,祖父爲你挑選的東西都在自水師大營打了個滾,之後再度回了蕭王府。”
唐韻挑眉,所以呢?不要告訴我你在懷疑祖父將虎符藏在了給她的嫁妝裡頭送出大營去了?
蕭景堂沉默頷首,我就是那個意思。
“怎麼可能?”唐韻扯了扯脣。
怎麼可能!
祖父過世以後,整座蕭王府都已經叫蕭廣安給挖地三尺仔細驗看了一遍。祖父屋子裡的東西他又怎麼能放過?她的那點子嫁妝早就叫蕭廣安給找了各種理由盤剝走了。那人,能不一一打開來看看?
莫說沒有虎符,即便真的有,也早就叫他給拿走了。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祖父還能將虎符放在哪裡。”蕭景堂淡淡說着:“整個王府裡頭,大約也只有你那裡是叫祖父放心的。”
唐韻默了,便聽到蕭景堂又說了一句:“這話除了你我並未向任何人說起,包括父王。”
需要感謝你麼?
“世子還真是……。”
唐韻突然找不到詞語來形容蕭景堂,依着她往日對蕭景堂的瞭解。他瞞下了這個事情多半是出於自己的私心,但是如今的蕭景堂……居然叫她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這個感覺並不十分的美好。
“我與你說這些並沒有旁的意思。”蕭景堂低聲說道:“只想要告訴你回去楚京以後要將祖父給你的東西仔細盤查。虎符在你的手裡……。”
他的聲音頓了一頓,聲音帶着些微的澀然:“比在其他人手裡更好。”
唐韻半眯了眼眸,在心裡頭盤算着蕭景堂這話說的到底有幾分真假。
“我的話已經說完了。”蕭景堂緩緩起了身:“大抵此番分別後我與大妹妹再也不會相見。還望……回京以後勿要向任何人提起我的事情。”
“這隻怕是不能夠呢。”唐韻淡笑着說道:“世子如今在楚京可是個名人。”
她眼底中有幽光閃過,這話說的可半點不假。
實際上連她都不知道樂正容休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自打蕭景堂失蹤了之後,崔五就頂了蕭景堂的名字活着。
要說崔五那人也着實有些本事,日日頂着蕭景堂的臉居然真就叫他在邊城立下了軍功。
之後,火了蕭景堂,卻苦了崔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