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臺階之上,站着個穿着藏青色繡着團花暗紋袍子的儒雅俊逸男子。男子的身量極高,那麼居高臨下的站着,無端端的便叫人的心裡頭生出了幾分壓迫感出來。
秋彩一見了來人臉頰上立刻就添了絲笑容出來:“奴婢見過世子。”
來的是崔昭,也只能是崔昭。大約在如今的蕭王府裡頭,歡迎唐韻到來的也只有崔昭那麼一個人。
“勞煩世子親自相迎,悠然這廂有理了。”
馬車簾子從裡面挑開了來,露出唐韻清美的一張面孔,笑容溫良無害。從哪裡看都是個溫雅好脾氣的大家閨秀。
崔昭卻瞧的打了個哆嗦,脣角便不由的扯了扯:“這裡似乎不是談話的地方吧。”
唐韻勾脣一笑便下了車,崔昭直接就讓開了一條路。唐韻看了眼大開着的王府正門,終是滿意的眯了眯眼。
“世子有心了。”
崔昭呵呵,這人來了蕭王府名帖哪裡都不送,卻單單送到他的院子裡,還能是爲了什麼?
土魂並沒有如往常一般只在馬車裡等着,反而直接跟了上去。唐韻只側目看了他一眼,便也任由他跟着。
“你膽子可真不小。”一進了王府,崔昭便撇着嘴淡淡說道:“居然這個樣子就敢明目張膽的上門?”
“我膽子一向不小。”唐韻微笑着說道:“何況,楚悠然本來就該是極受歡迎的人物。”
她有什麼好怕的?她如今是楚悠然,即便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唐韻。蕭廣安也不會讓蕭王府任何人指認她就是唐韻。
蕭王府世子親自開了大門,迎接一個私自回京的流放欽犯進府,這罪過要是坐實了,只怕蕭廣安要比她怕的多呢。
崔昭再度呵呵:“真是坑的一手的好爹。”
唐韻勾脣:“彼此彼此。”
崔昭冷哼。
說起來今日的蕭王府也着實奇怪了些,從王府的大門到蕭景堂的院子距離並不近。往日裡的蕭王府不說是人山人海,下人卻還是不少的。今天這麼一路走來,除了他們自己卻是連條人影也沒有見到。
唐韻心中明白,這些人大約都是直接躲了,也不去計較。只管跟着崔昭進了飛來居。
“這裡我早已經梳理過了,你有什麼話只管放心的說吧。”
一進了院子崔昭便立刻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整個人都懶洋洋的陷在了椅子裡。
“你們幾個去門口守着。”唐韻先朝着秋晚秋彩和土魂吩咐了一句,自己緩緩撿了張椅子坐下。
“急什麼呢?”女子脆糯的聲音淡淡的軟軟的,似乎半分不着急:“我可不是來找你的,不過是藉着你的地方等個人。”
崔昭眨了眨眼:“等誰?”
唐韻笑的意味深長:“自然是……作死的人。”
崔昭眼睛立刻一亮:“許人旁觀麼?”
唐韻看他一眼,你那一臉看戲不嫌棄事大的表情還能再明顯些麼?
“想去儘管去便是。”唐韻淡淡一笑:“不過麼,我的戲可並不是那麼好看的。”
崔昭莫名的便打了個哆嗦:“我仔細想了想,到底都是女人家的事情,我一個男人在場不合適。”
唐韻呵呵。
說起來,蕭王府的辦事效率一向叫唐韻很是滿意。她等待的那人並沒有叫她等的太久,幾乎就在她與崔昭愉快的談話剛剛結束的時候,秋晚便進來了。
“小姐。”小丫頭撅着嘴,一臉的不痛快:“蕭王府的三小姐派了個丫鬟,說想請您過去坐坐。”
“那便去吧。”
“爲什麼要去?”秋晚哼了一聲:“她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庶出,想要見自己的嫡姐不親自來也便罷了,居然只叫個丫鬟出面?端是學的好規矩呢。”
唐韻側目:“你這麼跟人家說的?”
“那可沒有。”秋晚說道:“奴婢是個懂禮貌的人。”
“這就對了。”唐韻在心中給她點了個贊:“我這次來就是要見蕭芷晴的,你可不許將人給我嚇跑了。”
“世子。”唐韻回頭看着崔昭:“小女先行告辭。”
“去去去。”崔昭閉着眼擺了擺手:“不用跟我來這套虛的,嚇人。”
“稍後,還請世子莫要忘了履行自己的承諾?”
崔昭身子一抖:“什麼?”
唐韻朝着他勾脣一笑:“您說呢?”
直到眼前那纖細的身影消失了半晌,崔昭才終於想起唐韻所說的承諾是什麼。
“呵呵。”崔昭扶額:“蕭芷晴,什麼人不好得罪非要得罪這個小肚雞腸的女人。你自求多福吧。”
“小姐,這條路不對吧。”秋晚走了沒幾步突然就加快了腳步湊向了唐韻。
唐韻側目看她一眼:“蕭王府你不過是第一次來,路對或者不對你能知道?”
秋晚噎了一下,到底還是覺得不舒服:“這條路分明是去……聽雨閣的。”
“我們小姐自來仰慕前蕙義郡主,所以自從大小姐離開了之後。我們小姐便執意搬到聽雨閣去住了,說是住在那裡便能時常的想起大小姐呢。”
誰也不曾想到,一直在前方領路的丫鬟突然停下了腳步,認認真真的回了一句。
四下裡立刻靜了半瞬,無數雙眼睛同一時間看向了那青色衣衫的丫鬟。
那丫鬟長着張瓜子臉,眉目卻很是普通。扔在人堆里根本就認不出的普通,任誰都不會對她留下半分的印象。這麼一路走來,她也始終沒有說過話。幾乎叫人感覺不出半絲的存在感。
哪裡想到她卻突然開了口,居然還回答了這麼敏感的一個問題?
唐韻的眼眸立刻就眯了眯,和秋晚她們幾個不同,她一早就將那丫鬟仔仔細細的打量過了。原本她還以爲這個丫鬟大約就是蕭芷晴身邊一個不受待見的,所以纔會叫人給支使了來叫她過去。
哪裡想到,她居然在最不應該開口的時候開了口。這種行事風格……厲害了啊!
她險些就看錯了人呢。
“聽說。”唐韻略略低頭,聲音低緩而平和:“你們府裡的大小姐已經叫皇帝下旨褫奪了封號,怎的姑娘還稱呼她爲郡主?這麼說話只怕……。”
她微微一笑:“不大合適吧。”
“奴婢……奴婢。”丫鬟臉色一白,似乎猛然間驚醒了過來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奴婢說錯了話,還請楚姑娘萬萬不要告訴了旁人才好。要是……要是。”
眼看着丫鬟眼睛裡面立刻就氤氳出了一汪水汽:“要是叫我們小姐知道了,奴婢可活不成了。”
唐韻呵呵,朝着秋彩不着痕跡使了眼色。秋彩三兩步就走了過去,一把架起哭的梨花帶雨的小丫鬟來。
“妹妹快起吧。”秋彩脆生生的說道:“我們小姐心善着呢,萬不會眼睜睜看着人受難的。方纔有發生過什麼麼?”
小丫鬟擡着頭,淚珠子兀自掛在眼角,雖容色平庸瞧上去倒也有幾分楚楚可憐:“當真。”
秋彩笑道:“還能騙你不成?”
小丫鬟的眼睛將面前幾個人一一看了個遍,終於放了心。這才緩緩起了身卻又朝着唐韻規規矩矩福了福身子。
“奴婢謝楚姑娘救命之恩。”
“走吧,莫要叫你主子等的太久。”唐韻緩緩垂了眼眸,朝着小丫鬟揮了揮手。小丫鬟答應了一聲這才腳步輕快的繼續領路。
“小姐。”秋彩默默退後,朝着唐韻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唐韻似乎並不覺得意外,秋彩便緩緩退回到了秋晚身邊。
秋晚眸光一閃,將嘴巴湊在秋晚耳朵邊上悄悄說道:“你扶她做什麼?蕭王府的人哪個都不值得可憐。”
秋彩卻是神秘一笑:“小姐叫我去試探她有沒有武功。”
“哦。”秋晚一臉恍然:“試探出來了麼?”
這一回,秋彩的面色卻有了幾分凝重:“她沒有內力。”
沒有內力原本該是極好的事情,她卻不知爲何反倒覺得內心不安了起來。她偷偷朝着唐韻看了一眼,小姐的臉上卻只一如既往的平靜。秋彩迷茫了,怎麼就能平靜的了呢?
小姐可萬萬不能輕敵啊!
“楚姑娘有禮。”
誰都不曾想到,蕭芷晴居然帶着整個聽雨閣所有的下人候在了院子門口。當所有人看到那美麗高貴的女子朝着唐韻深深一禮的時候,都驚了。
“太子妃這麼做可是折煞民女了。”唐韻嘆了口氣:“民女心中着實不安呢。”
話雖然這麼說着,人卻大喇喇站着半分沒有動彈。只睜着雙晶亮的眼眸眨也不眨盯着眼前的蕭芷晴。
蕭芷晴身子彎了一半,原本以爲唐韻怎麼都不可能受了她的禮。哪裡想到她居然……
這麼一來,蕭芷晴的身子便僵在半空裡。她哪裡是真的要給唐韻行禮?不過是爲了顯示一下她的知書達理識大體罷了,哪裡想到遇到了這麼不知書達理識大體的對手?
秋晚秋彩在心裡默默給蕭芷晴點了根蠟,那個姿勢她們都替蕭芷晴覺得尷尬。
好在蕭芷晴一向是個能屈能伸的人,沒有讓自己的尷尬維持多久便咬了咬牙,之後徹底的福了下去。
直到她的身子徹底蹲着了地上,唐韻似乎才猛然驚醒了過來:“哎呀,三小姐怎的還真這麼客氣呢?秋晚秋彩,還不快去把三小姐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