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蕭景堂低聲說道:“大營應該就在山谷的裡頭。”
唐韻點頭,便毫不猶豫踏上了眼前的地面。她並不擔心這裡還會有什麼機關。
說到底此處已經是水師暗營自己的地盤,既然外人不可能到了這裡,又哪裡需要再佈置什麼機關?
但,她並沒有能走出多遠便叫人給攔了下來。
“站住。”一聲厲喝劃破了清晨的寂靜,有人影大鳥一般從身畔直入天際的懸崖上飛了下來。
白羽擡頭半眯了眼眸,卻叫唐韻輕按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稍安毋躁。
也就是這麼片刻的功夫,那一羣人已經到了眼前。
“你是誰?”
唐韻側目看去,眼前是一羣十五六歲的少年。這些人身上的衣服顏色很是奇特,方纔他們從山崖上縱身而下的時候瞧着分明是深褐色的,與山崖幾乎融爲了一體。這會子他們站在了草地上,眼看着衣服的顏色竟漸漸已經有了幾分淺淺的綠。
這衣服居然……能變色。
“小爺在跟你說話。”倨傲的男聲突然帶上了幾分不耐煩。
唐韻挑眉看去,與自己說話的少年該是這一隻小隊的隊長。
他年齡不大,身量卻極高。一張面孔長的並不似楚京世家公子一般的白淨細膩,大約是經常在陽光下暴曬,透着些小麥一般色澤。卻叫人看起來越發覺得他英氣逼人,似乎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
他的眼睛極大,此刻又瞪的圓圓的。神色間很有幾分倨傲和不滿。
對這樣的少年唐韻表示並不陌生。楚京裡頭但凡有些出身的,大多都有着這麼一副面孔。那是一種老子纔是天下第一,你們都是小渣渣的盲目自信。
但,眼前這少年卻又與那些世家子並不大一樣。他的自信更加的有底氣。在水師暗營這樣的地方,的確也很應該讓他有底氣。
“有禮貌的人都該知道,在問別人名字的時候通常要先告訴人家自己的名字。”
少年皺了皺眉:“你是在說我沒有禮貌麼?”
唐韻微笑:“這話是我聽來的,可並不是我說的呢。”
少年便抿了脣,眼中有毫不掩飾的惱怒。他自打出生到現在,還從不曾有人這樣跟他說過話,何況還是個女人。
“原來是你啊。”少年一轉眼看到了一旁的蕭景堂:“蕭王府的世子怎麼有空到我們這種窮苦地方來了?”
他並沒有等蕭景堂回話,扯了扯脣角繼續說道:“不過麼,我們這種地方卻也不是誰不誰都能來的。請問世子你可有軍令,是受了誰的宣召?”
蕭景堂皺了皺眉,這少年言語當中的敵意已經表現的非常明顯。他並不擅長與人口舌相爭,被人這麼咄咄逼人的搶白,也不過就是微皺了眉頭,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半絲的不痛快。
“我要見大統領。”
“見我爹呵。”少年輕哧了一聲:“這就更奇怪了,我怎麼從沒有聽我爹說過,招了你來?”
這話說的便越發的無禮,顯然他半點都沒有打算將蕭景堂這個蕭王府的世子給看在眼裡。
“你是雷言?居然長的這麼大了麼?”蕭景堂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雷統領可還好?”叫做雷言的少年見自己身份被點破,卻並沒有多少欣喜,臉上分明還帶着一絲惱怒。
“少跟小爺套近乎,水師暗營裡面沒有什麼人情好講。即便你是蕭王府的世子,沒有宣召和督總的手諭,同樣別想要進去。”
他這話分明就是蓄意的刁難。
整個北齊誰不知道自打老蕭王過世以後,天下間再沒了水師督總。這可要人到哪裡去拿督總的手諭?
氣氛似乎有一瞬間的尷尬。
唐韻輕笑了一聲:“沒有宣召,沒有手諭就不能來了麼?這位小哥莫非就一點不好奇,我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雷言給狠狠噎了一下,大眼睛立刻就瞪了起來,隨即便看到他眼中浮起了毫不掩飾的殺意。
“既然叫你們發現了暗營的秘密,那便留不得你們了。”
“來。”少年冷了臉朝着身後將手大力一揮:“格殺!”
四下裡似乎突然起了陣冷意,眼看着跟在雷言身後的少年突然挪動了身形。幾乎是轉瞬之間便換了位置,看起來雜亂無章卻及巧妙的封死了唐韻他們所有的退路。
唐韻半眯了眼眸,這些人配合的極有默契,殺傷力絕對不容小覷。
“怎麼就急了呢?”她慢悠悠說道:“水師暗營的位置要是叫人隨隨便便就發現了,你不嫌棄丟人麼?”
雷言擰眉:“那你怎麼找來的?”
“自然是有人要見我們,所以特意叫人領了我們進來。”
唐韻嘆了口氣:“不過,他走的太快了些,我們又對這裡並不十分熟悉。一不小心就跟丟了。”
雷言眸光一動:“誰?”他並沒有收起自己眼中的殺氣,分明對唐韻說的話是半分都不肯信的。
“公孫無常。”
“……誰?”雷言的聲音猛然拔高了上去,眼睛瞪的越發大了:“你以爲我傻麼?”
唐韻撇了撇嘴:“除了公孫先生,你以爲還能有人對付的了那些纏人的傀儡?”
雷言沒了聲音,眸光中卻是閃爍不定。
“公孫先生身邊是不是有個形影不離的小童?那小童不愛說話,卻臂力驚人?”
唐韻看着雷言緩緩說道:“就是他帶我們進來的。”
雷言沉默着,眼中的殺意和警惕分明漸漸就換做了憤怒。
“他居然揹着我爹將外人給領了來?”
唐韻閉口,有些話不需要她來解答。
她可不是故意挑撥水師暗營衆人的關係,她說的都是實話,本來就是公孫無常領他們進來的。至於別人要往旁的地方去想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讓路。”雷言沉着臉低下了頭:“你們跟我來吧。”
他走路的速度極快,卻怎麼也沒有能將唐韻等人給甩下。兜兜轉轉地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漸漸看到一片片拔地而起的小樓。人似乎也多了起來。
衆人自然瞧見了跟在雷言身後的三個陌生人,卻並沒有任何一個人表示出絲毫的好奇出來。似乎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
“散了。”
眼瞧着離着小樓越來越近,雷言揮手叫手下一衆小將散開。自己抱着膀子盯着跟在身後的幾人。“你們是要找公孫先生麼?”
唐韻:“你也可以直接帶我們去見你父親。”
“這不好。”雷言呵呵笑着:“既然與人家約好了的,怎麼能言而無信。”
“你們往那邊走。”雷言擡手朝着某處指了指:“那間房子便是公孫先生的住所。”
唐韻微笑:“多謝。”
雷言脣畔便也第一次勾起了笑容出來:“那麼,便請快些進去吧。”
唐韻從善如流:“好。”
雷言:“爲什麼還不去?”
唐韻:“你若有事便儘可以忙去了,我們自會去找公孫無常。”
雷言的笑容卻越發溫和了起來:“這也不好,既然我都說了要送你們來找公孫無常。送佛便要送到西,雖說公孫先生脾氣古怪不許旁人進他的屋子。但,我可以親眼盯着你們進去。”
“那可真是要謝謝你了呢。”唐韻清美面龐上的笑容溫良無害,似是不經意擡了擡眼,臉上便閃出一抹驚色出來。
“咦,公孫先生,你怎麼在那裡呢?”
“誰?”雷言分明吃了一驚,忍不住回頭看了過去。
就在他剛剛回過了頭去,唐韻飛快地朝着他彈了彈指甲。下一刻,素手一翻,毫無徵兆便朝着雷言的脖頸欺了上去。
雷言大驚,到底還是很有幾分本事。眼看着女子素白的手指已經襲到了面門,他身子一矮,半個身軀都朝後彎了下去。同一時間,手中便多了一對雙劍,毫不猶豫斬向唐韻纖細的腰肢。
他出手極快,雙劍如同兩道閃電帶着呼嘯的風聲。幾乎就在見到那劍光起來的時候,寒意已經刺透了人的體膚。似乎立刻就叫人嚐到了死亡的滋味。
“呼。”森冷而猙獰的光悄然襲上了人的脖頸,有低沉卻比劍光還冷的聲音緩緩響了起來:“別動。”
自然有人被人給制住了,但被人制住的卻絕對不是唐韻。相反,她此刻正笑吟吟盯着眼前的雷言。
雷言手中的雙劍就在她小腹前頭,離着她腰間的要害頂多也就一拳的距離。卻再也不可能往前了。
“我若是你就不會動。”唐韻淡笑着說道:“這個世界上我還真沒有見着有什麼人能比白羽的劍更快。”
“你暗算我!”雷言咬牙,毫不掩飾自己的怒色。
唐韻微笑:“誰說暗算不是本事?”她緩緩搖了搖頭:“你能被白羽制住誰也怨不得,只能怪你太輕敵。”
雷言咬着脣,神色間分明很有幾分不甘心。卻到底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不傻,相反比一般的人要聰明的多。他自然知道唐韻說的半個字都不差。
以他的武功修爲,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叫人近了身還拿劍給架在了脖子上。他之所以會這麼廢物,不過是因爲突然間發現自己內力全失。沒有內力的人出手當然會慢,而他之所以內力全失便是因爲眼前這個女人悄無聲息的給自己下了毒。
能怨誰呢?只怪他從不曾將除了水師暗營之外的人放在眼裡過。
戰場之上,輕敵冒進就是死!他犯了大忌,但這會子叫他服軟卻怎麼都是不可能的。
“要殺就殺。”雷言狠聲說道:“皺皺眉頭小爺就不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