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請吧。”常公公笑容可掬地站在了宮殿門口,唐韻便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低頭走了進去。
兩儀殿的正殿佔地極廣,大殿正中間建了一條室內渠。渠中種了幾株白蓮,有那麼三五條錦鯉在碧葉繁花間穿梭着。
這裡的渠水竟也是活動着的,隱約能聽見潺潺的流水。這麼一來,兩儀殿裡面便也不覺得悶熱。
室內河渠的兩側分別鋪了黑白兩色的地磚,黑色肅穆,白色清雅。到了這個時候唐韻大約也明白了爲什麼整座夏宮的色調都這麼素淡。
因爲,素淡的顏色才能叫人覺得清爽。
“來人,給容公子賜座。”
大殿上頭陡然間傳出女子淡然的一句低語,唐韻側目看去阿囡正抄着手站在高高的玉階上頭。
她今日裡穿了件二品女官的宮裝,如往常一般繃着面孔。說起來,阿囡的底子是真好,不過是尋常一件宮女衣服穿在她的身上,竟也叫人挪不開眼。
“多謝阿囡姑娘。”唐韻微笑着開口。
“公子怕是誤會了。”阿囡淡淡說道:“我不過是個宮女,哪裡有給你賜座的資格?你要謝自然也該謝謝我家長公主。”
這話說完唐韻纔看到她身邊的椅子上坐着個盛裝蒙面的女子。這女子一雙眼睛看上去水靈靈的,身材也算不錯。
但……在阿囡的身邊坐着卻不知是怎麼回事,叫人怎麼都看不到她。
這個……竟然就是東嵐的長公主?
唐韻只朝着她拱了拱手:“多謝。”
長公主頷了頷首剛要開口說話,便聽到宮殿外頭陡然傳來一聲輕喝:“太上皇駕到!”
眼看着殿中衆人都是一驚,阿囡看一眼唐韻微微顰了眉。而長公主則蹭一下子起了身,瞧那個樣子分明是緊張的不得了。幾乎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個地方去擺了。
也只有常公公甩了甩拂塵,眉目中分明帶着一絲無奈。
“雪丫頭,娃娃快來喝魚湯。”隨着一陣子鏗鏘的腳步聲大殿外頭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眼看着長公主神色越發的不自在,常公公卻已經飛快的迎了上去。
“老爺子,您可真能折騰呢。”他說。
“是你?!”唐韻驚着了。
叫常公公攙扶着進來的老人一身的錦衣華服,雖然衣着與方纔全然不同,但……臉還是那一張臉。
這人分明就是剛纔招呼着她一起釣魚的玉老伯。
“娃娃,我說過,咱們很快會見面。怎麼樣,沒騙你吧?”太上皇朝着唐韻擠了擠眼。
這個神情與方纔簡直如出一轍。
“你……您是……太上皇?”唐韻嚥了咽口水。
瞧着常公公的態度她依稀覺得玉老伯該並不是一個御廚那麼簡單,卻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就是太上皇。
話說,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奔放熱情,挽起來褲子就下河撈魚的太上皇麼?
“怎麼?”太上皇撣了撣衣襟:“不像?”
說話的時候,他將整張臉都給繃緊了。這麼一來立刻就瞧出了幾分威嚴出來,與方纔談笑風生的太上皇簡直判若兩人。
“像。”唐韻點點頭,敢在所有人面前這麼大聲說話的。除了太上皇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
萬公公臉上很是驕傲:“我們太上皇就是這麼平易近人。”
唐韻呵呵,平易近人是這麼用的麼?
“娃娃。”別看太上皇年齡大了,行動卻迅速的很。眨眼間就湊到了唐韻眼前。
“其實咱們早就見過面了,你不記得了麼?”
唐韻盯着那一張近在咫尺幾乎笑成了一朵花的臉很有些無語。
太上皇什麼的不該是很威嚴的麼?說好的冷酷殘忍,說好的喜怒不形於色呢?
“你仔細看看?”太上皇朝着自己面頰指了指:“好好想想,荷花池子那裡可不是咱們第一次見面呢。”
唐韻默了默,這麼大年齡的人卻是這麼奔放的一種性格……真的好麼?
“看來你是想不起來了。”
這話說起來原本應該是極其失望的,哪裡想到太上皇卻是滿目的興奮。似乎沒有叫唐韻認出來便是一種極大的成就。
“我就是你在長街上碰到那個翻了果子車的老伯啊,哈哈哈哈。”
大殿裡頭回蕩起太上皇特有的爽朗笑聲:“你沒有想到吧。”
唐韻:“……我……真沒有想到。”您那臉抹的堪比個非洲難民了,誰能瞧得出?
她覺得一輩子見到的奇葩加起來,都沒有今天見到的多。
話說您一個好端端的太上皇不該在自己的宮殿裡頭養尊處優的各種享受麼?一會子摸了滿臉黑碰瓷,一會子忙活着下河撈魚。
您這麼歡脫,您兒子女兒知道麼?等等……
唐韻眼珠子一轉:“莫非,貴國皇帝不是您的兒子?”
“當然不是。”太上皇堅決搖頭。
唐韻:“……。”
就說呢,太上皇什麼的不都該是霸道總裁的高冷範麼?時不時還要因爲權利的缺失而顯出那麼幾分的變態出來。這個性子……
所以,她看到的是個假的太上皇。
“他自然不是我兒子。”太上皇摸着自己的鬍子笑的很是歡暢:“他是我孫子。”
“……孫子?”好吧,孫子!
也怪不得她想不到,這中間差出了一代人來了都。但凡是個正常人只怕都想不到吧。
“我的兒子……。”這麼說着眼看着太上皇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了下來,眼底深處分明帶着絲若有若無的悲哀。
“老爺子。”常公公朝着他湊進了幾分:“這會子不是該說這個的時候吧。”
邊說着,他邊飛快的斜睨了唐韻一眼,臉上的神色分明是帶着幾分嗔怪的。唐韻只覺得無語,她是無辜的好麼?
“無妨。”太上皇說道:“娃娃不是外人。”
唐韻眨了眨眼,直覺中覺得這一句不是外人似乎很有故事。太上皇卻已經慢悠悠開口說道。
“東嵐前些年不大太平,我的兒子便……用他自己的命換了東嵐的太平。”
旁的話已經不用再說了。東嵐的三大部落十大水寨看似一個整體,只怕處處都是暗涌。連年的征戰死個一兩個人實在正常的緊。
“太上皇……我。”
“嗨,不提這個了。”太上皇揮了揮手,臉上便又浮起了笑容出來:“小常子說的對,今日這個不是重點。”
“來來來。”他微笑着朝着唐韻伸出了一隻手來:“娃娃,我帶你去見見我的寶貝孫女。”
“您請。”唐韻哪裡敢真的叫他牽着自己的手?
即便她是個外人也絕對知道,太上皇忍受着喪子之痛一手帶大了東嵐帝和長公主,他的地位在東嵐定然是不可動搖的。
自己要是叫他牽着手一同走的話,明天就得叫人的目光給戳成了篩子。
太上皇卻是個極其執拗的性子,自己決定了的事情哪裡能叫人拒絕了去?於是一把將唐韻的手給攥住了,哈哈笑着朝着玉階上頭走了過去。
唐韻朝着常公公投去個抱歉的眼神,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是麻的。這個……真不能怪我吶。
眼看着兩個人已經走到了阿囡和長公主身邊,阿囡只低着頭朝着太上皇行了個禮。長公主卻呼一下子站了起來。
“奴……孫女……我……。”眼瞧着她身子輕輕顫抖着,好半晌也沒能說出句利索的話出來。
唐韻便半眯了眼眸,長公主這個表現……是傳說中的緊張麼?
“咦?”太上皇眼睛在長公主臉上只一掃便露出了那麼幾分疑惑:“你是誰?”
他沒說話的時候長公主便已經相當的緊張,這一開了口眼看着她便越發的不能自已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咚一下重重磕了個頭在地上。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哎。”斜刺裡傳來女子冷傲的一聲嘆息:“祖父不要再爲難點翠了,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唐韻循着聲音看了過去,阿囡微沉着面色一步步走了過來:“靈雪給祖父請安。”
“起來起來。”太上皇微笑着將玉靈雪攙扶了起來:“你慣來說祖父最愛胡鬧,這一次你自己可也胡鬧了夠了?”
玉靈雪抿脣沒有說話,太上皇便朝着唐韻招了招手:“娃娃,我這孫女畢竟年齡小。耍弄了你這麼久,可莫要生氣啊。”
唐韻勾脣:“小人與長公主也早不是第一次見面,自然不會見怪。”
說着話她朝着玉靈雪一躬到底:“前次在小島上的戲弄,還請公主莫要見怪。”
這麼一說眼看着玉靈雪神色一僵,眼底之中分明便帶着幾分警告。但爲時已晚,這話早已經叫太上皇聽到了。
“小島?”他看向玉靈雪:“發生了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麼?”
這麼一問,眼睛着玉靈雪面色越發的惱怒。惡狠狠瞪了唐韻一眼,那個意思分明便是在說,你要是再敢說一個字,分分鐘滅了你!
唐韻聳聳肩,我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旁的東西就勞煩公主您自己解釋吧。
“祖父莫要着急。”玉靈雪說道:“兄長回來孫女還沒有送他什麼東西,纔想着幫他去將盤踞在近海的海盜窩給端了。”
“近海?”太上皇略一沉吟:“你說的該不是阿龍那個海盜頭子吧?”
玉靈雪沒有說話,這個神色卻分明是已經肯定了答案。
“你……。”太上皇皺了眉。
“你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跟你說了多少回,阿龍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你以爲他的勢力真就是明面上的海盜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