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校園慘劇(二)

學校附近的“多克”餐廳,很是個清靜的地方。進門是訂餐櫃檯,樓上樓下幾十張桌子,設有包間。勺子筷子餐巾紙放在大廳角落,可以自己取用。

落寒跟唐禹進了樓上一個單間,在禹的旁邊坐下。沒幾分鐘,又進來一個人。這人低着頭,快撞到椅子上才停下來,像是忽然醒悟似的,把綠色的風衣脫下來搭在椅背上,然後坐下開始環視,尋找了幾圈之後,終於把目光集中到落寒身上。

他一下子站起來,衝到禹身邊說:

“這就是要幫助我的那個偵探?你們又叫我來一次,我就知道事情複雜了,要是不想繼續做……”

雖然他壓低了聲音,落寒還是能聽見。

落寒微笑說:

“您還是先坐下吧。現在已經下課了,還是我坐着您站着,實在不夠尊師重道。”

“尊師重道?你怎麼知道……?”

“怎麼知道您是老師,是嗎?我見過不少老師,講課站累了就會往後靠,板槽上的粉筆灰於是蹭在衣服上。而您的風衣內側有一條淺淺的白線,差不多就是板槽的高度。一個老師來委託偵探社,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您自己也很重視這次會面,不是嗎?”

“你……”

“粉筆灰只留在風衣上,而您的襯衫上並沒有。大概是您下課後,穿上風衣就要來這裡。可是想到這件事很重要,應該換身衣服,就又脫下風衣,把上課時穿的衣服換掉了。”

“這……”

“您先坐下吧。”禹站起來,把他按在椅子上,附耳說,“這下您相信了吧?”

那人摸摸額頭:

“當然當然。我只是覺得他太……年輕了。”

“他只是長的顯小而已。”

落寒自嘲地笑笑:

從委託人身上推斷他的來歷,用處實在不大。他還能不告訴你不成?但在大家心裡,認爲這纔是偵探的標誌,只好用來博取信任了。千萬別說這個暑假才過完18歲生日,那樣就更麻煩了。

那人問唐禹:

“唐堯先生,您讓他了解我們學校的情況了嗎?”

“瞭解足夠充分。”

那人滿意地點頭,轉向落寒:

“這次的委託是……先介紹一下,我叫陳赫。八年前,我和我的高中同學羅晨一起考中了學校的生物學院。這裡……”

他從兜裡掏出一張照片。落寒接過一看,背景正是學校的禮堂,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坐在那片巨大的方形綠草地上,一個男生站在她身後,手中的長髮證明他們關係非同尋常。

“這是羅晨和他女朋友。她叫林雯,是我們班的同學,學院的院花,當時追求的人不計其數,這小子……”

他泛起笑容,然後迅速收斂:

“我當時照這照片的時候,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那樣的結局。”

“我一直有氣管不好的毛病,六年前終於嚴重到休學了,我爸媽把我送到國外去靜養。這期間我和羅晨一直通信,他告訴我一些學校發生的事情,還有他和林雯的近況。一開始的信挺輕鬆的,一年之後就有點沉重了。好像他父母想讓他考研究生,而他想畢業直接工作,有了事業基礎後就娶林雯,爲這個經常吵架,鬧到後來,他父母根本反對他和林雯交往,逼他們分手。我一直在信裡勸他,告訴他車到山前必有路,彆着急。最後他給我來了一封奇怪的信,然後就失去聯繫了。我以爲是他大三了,學習忙,又這麼多煩心事,暫時沒空理我。後來我病好了,補了文憑,現在在一所中學裡教生物。前兩天去一個生物研究院參觀,想起我和羅晨以前還說要有個自己的實驗室,合作拿諾貝爾獎,到底也是個不能實現的夢想,這麼多年過去,好像什麼都變了。我一時特別感慨,想回以前的地方看看。正好學校也開學了,我就去看了以前教過我的老師們。呂老師是我們學院的。姓雲的那個可愛的老太太,我以前選過她教的計算機基礎課。還有教西方文學的鄭老師,就連以前不太喜歡的高數何老師都去看了。我向他們打聽羅晨那小子跑哪去了,我還覺得他就算沒和林雯結婚,起碼也訂婚了。這傢伙挺真心的。誰知道,老師們告訴我,在五年前,他跳樓自殺,林雯在同一天上吊,而她就吊死在花園的角落,他們以前約會的地方。”

“我今天來,就是要調查羅晨的死因,這裡面一定有文章。如果你認識他,就會明白我爲什麼這麼說。就算他父母再怎麼反對他都會抗爭,而不是選擇去死。他絕不是會爲這種事自殺的人。”

“你說的那最後一封信呢?”落寒問。

“唐堯先生讓我帶來了。”他遞給落寒。

信裡幾乎沒什麼具體內容,完全是一些感嘆語句:

“當小雯告訴我時,我簡直不敢相信,整個人完全呆了。怎麼會這樣?我如此信任的人爲什麼會做這種事?錢真的那麼重要嗎?……”

後面用了一些更加激進的句子,來批判金錢的罪惡。

“確實很奇怪。”

“我知道給你們添麻煩了,但是……先賢會把這個案子查到底吧?”

唐禹看看落寒,見他點頭,便說:

“我們不會放棄的。”

陳赫千恩萬謝地走了。落寒對着他的背影淺笑:

“這個人還真是……”

唐禹接着說:

“我知道你一定看出來了。他真正想調查的是林雯的死因。他說起那死掉的一對時,臉上出現的那種表情,如果是因爲他的朋友,那他一定是個同性戀者。”

“你們調查到哪一步了?”

“自從他找上我們,我們就開始蒐集資料。從你石叔那裡的記錄瞭解,案子是發生在五年前6月10號晚。那個男孩從實驗樓的五樓跳下來掉在花園裡,滿地鮮血。沒有人看見過程。你也知道,在大學裡,整個視野一個人都沒有是經常的事。大概8:30的時候,一個姓蔡的花匠因爲想起有幾個花盆忘了挪回花房,從家趕回來,結果發現了屍體,報了警。因爲怕嚇着學生們,所以搜查得很迅速,然後就清理現場,把屍體擡走了。搜查發現五樓窗戶外的一枚釘子上面有些布絲,和衣服上的破損相符,應該是跳樓時扯掉的。屍體旁邊發現一個白色的小轉輪,應該是錄音帶上的,判斷這孩子錄了一盤遺言,可惜摔散了。在附近找錄音帶,沒找到。第二天早上7點,一個警察來作進一步調查時,聽到花園裡一聲慘叫,是個女生髮出的。她有每天那個時候到花園角落讀英語的習慣,那天看見樹上吊着一個女孩,也就是林雯,也是死於傍晚8、9點,石凳上有她的腳印,推測她是站在上面繫繩子,把脖子伸進去,再從石凳上跳下來,就……”

“我們學校的同學提起‘五年前慘劇’都以爲只死了個女孩,原來是這樣。”

“聽說羅晨的父母聽說這個消息,立刻趕到局裡撫屍痛哭,說什麼‘有什麼事和我們說呀,你真喜歡她我們不逼你呀’。他們的同學們也都說因爲父母反對,他們最近確實很抑鬱。公認的一對,死亡時間接近,有動機,林雯死亡的現場又是他們約會的地點,所以判斷爲殉情自殺。”

“那其他人的不在場證明呢?”

“都是自殺了,就不關其他人的事,所以沒怎麼調查。但是在發現屍體後,警方找了老師們瞭解情況,主要是教他們的,於是找到了下面這些人。生物呂老師在準備第二天的實驗,所以留在學校。高數何老師在批改卷子。兩個死者選修了汪老師的課,所以她也被詢問。當時她在編程序。還有剛纔提到的西方文學鄭老師,羅晨旁聽過他的課,東西忘在學校,回來取。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說被問到的一定在,沒問到的不一定不在?”這樣的不在場證明還真是……

“但有兩個人很確定。席老師住學校教師宿舍,所以一定在。而英語林老師是最近兩年纔到你們學校的,所以一定不在。”

“我不想這麼說,可當時的調查實在太草率了。大有問題呀。”

“說來聽聽。”

“唔……我相信很多孩子都有這樣的經歷。小時候受了委屈,覺得這件事天大地大,發誓要記一輩子。可是真長大了再回憶,因爲已經認定童年是美好的,所以似乎一切都是好的,不愉快的事早忘光了。”

“說這麼老成幹什麼?你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呀。再說,和案子有關係嗎?”

“道理是一樣的。如果一個人的死法讓人想到他可能是自殺,他身邊的人會立刻忘掉他面帶笑容的時候,腦子裡出現的都是他愁眉苦臉的樣子。於是大家都可以證明他確實有自殺的動機。如果沒有一定不是自殺的證據,就會被斷爲自殺了。”

“你覺得不是?”

“就算是,也應該不是殉情。”

“這又是什麼道理?”

“殉情呢,是因爲戀情不被世人接受,一往情深的兩個人不能在一起,所以要到另一個世界去廝守。所以死的時候都會表現出‘在一起’的強烈願望。大概90%會選擇服毒。還沒有聽說過兩個人不同死法的殉情呢。”

“那你的看法呢?”

“到目前爲止……沒有。”

唐禹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這是什麼見鬼的案子呀?惹了這麼多麻煩還不清不楚的。”

“麻煩……對了,還沒說牽扯到你們的那個案子呢。”

“是這樣呀。我們不是調查嗎?肯定要向以前認識這一對的人瞭解情況呀,就找到了以前和林雯住一個宿舍的同學。我假裝是林雯的遠房親戚,先說了‘謝謝你照顧我表妹’,然後就和她談起以前的事。那個女人--說實在的--嘴真緊,好像什麼都和你說了,仔細一想,真是一點新情況都沒撈到。我本來想再去一次,可是她死了,9月9號,見到我幾天之後。所以,我們就有麻煩了。”

唐禹拿出一張照片:

“就是她。”

照片上的女子整齊的細眉毛,低垂的眼睛,兩腮突起,脖子上還戴着透明的心型項鍊。

“我見過她。在張臣的照片上,她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是呀,屍體倒在門口的地方,先被□□迷倒,然後一刀割斷喉管。不過,說句殘忍的話,這樣的女人還是當屍體比較好。”

“怎麼說?”

“我是以爲她的死一定和我查的案子有關,因爲我一去她就死了,這麼解釋很合理呀。可事實上,她是個怎麼都有可能死的女人。你看照片上的她似乎很賢淑,其實……”

唐禹搖搖頭:

“我不和你說結論是什麼,就說一些情況,相信你自己就能明白。”

“這個女人呢,在一家進出口公司上班。當年公司招聘,只收一個人,所有競爭者刷到最後剩兩個。她是你們學校物理系的碩士,而她的對手是名牌大學經濟管理的博士。結果公司要的是她。”

“你也知道,公司錄用沒工作經驗的人主要看學歷,所以這件事讓所有人都覺得意外。她上班沒有幾天,大家就都理解了。因爲她每天下班都最晚走,坐的是老闆的專車。”

“可是老闆五十多歲,有妻有女。他這兩位家眷自然不可能對她印象太好。而這個女人的男朋友被警方調查時,也毫不掩飾地罵她‘賤人’。”

“你知道,我們也牽涉其中。還沒有被詳細調查呢,主要是因爲有個人比我們更有嫌疑,就是她男朋友以前的女友,她讀研究生時的同學。那個女孩一開始和她感情不錯,有了男朋友第一個介紹給她。後來……就不用我說了,她在這一對之間搞些小動作,害人家分了手,她立刻取代了她朋友的位置。那個女孩有一次就在你們食堂,當着很多人一邊哭一邊罵她,還說‘他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結果是這女人甩了人家一巴掌。”

“先迷倒再殺人的手法,很有可能是因爲力氣不夠,而且用的刀很細,像是女人乾的。這個女孩偏是個死心眼的人,到現在也沒再交男朋友。所以‘他一定會回到我身邊’這句話被警方當成死亡預言,她於是名列嫌疑人榜首。”

“當然,先賢也樂觀不到哪兒去。我們跟這女人一點關係沒有,又要遵守職業道德,不能透露是受委託調查,不是等着被懷疑呢嗎?最可氣的是舜,以前貪玩,跑到雜技團去湊熱鬧,現在人人都知道‘唐堯’習慣用很細的刀子。在犯罪事件中,大家又對長得一樣的人特別敏感,要是知道了我們三個,休想提出不在場證明不說,基本上就認定是我們了。”

“就算是你們學校的事,最初我們也不想麻煩你。可是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要被禁足接受調查。要自己辦完這案子是不可能了,所以……拜託了。”

第二天落寒醒來時,很是對着天花板發了一陣呆,琢磨自己接下來是要辦案還是要上學,還胡思亂想:如果他的經歷不是現實而是故事,作者一定會把他的結局安排爲因適應不了雙重身份而精神分裂。

他坐起來看看下鋪,張平早走了。又呆呆地坐了一會兒,終於被徐寧扔過來的枕頭砸醒,穿衣服上課去了。

“Come on,boys!”

李維安在前面輕快地跑動,不時回頭看看。她身後二百米處蠕動着的正是一隊需要Come on的boys。

“還boys呢?咱們怎麼也是gentlemen了吧?”打頭的一個男生說。

“不是說女人體力比較差嗎?外國人例外是嗎?”徐寧喘着氣也要說話。

“兄弟們,彆着急,還有八圈就好了。”文羽給大家鼓勁。

這就是上大一的菜鳥們的下場。體育課分類別上,沒有前輩的指教,不知道那一類比較輕鬆愉快。網球場地不好,健美覺得太醜,結果選了田徑。又趕上一個以前是職業運動員的老師。於是體育課就要跑了一圈又一圈……

終於在離下課還有幾分鐘時跑完了,大家休息。因爲外國人比較少見,又是個漂亮的女老師,男生們都簇擁在她周圍,怎麼都要貧上兩句。

李維安用怪腔怪調的中文說:

“泥悶納格種問逼叫嚎?”

大家先驚詫了一下,然後把每個字替換成諧音,終於翻譯出:

“你們哪個中文比較好?”

大家都當了十二年的學生了,自然知道這樣問代表老師有事相求,不想多事的就趕快溜了。當然也不能把老師一個人晾在那裡,所以怎麼也要剩個擋箭牌。留下哪個呢?自然是脾氣最好的……怎麼虐待都不會記恨的……

文羽把落寒往前一推:

“他!”

徐寧立刻煽風點火:

“對,老師,我做證,他語文好着呢。您相信我,我也和他同學了三年呢。”

李維安欣喜地看着落寒,沒留意其他兩個傢伙跑掉了。

她開始說話,當然是不好理解的。好在落寒密碼都接觸過,變調的中文實在不算什麼。所以她的話在落寒耳朵裡變成:

“我五年前來到中國,一直對這裡的文化感興趣。後來認識了林老師,她告訴我,要學好漢語,就要經常和身邊的人說……”

難怪開始拿我們練中文了呢。

“現在中文會說一些,雖然發音不標準。可是寫漢字還是覺得沒有提高。林老師說,練習做作文會很有效。我想問你,你們小學時都寫什麼題目?”

落寒想想:

“最常寫的是‘最什麼什麼的一件事’。什麼什麼的地方可以填‘高興’、‘難忘’之類的形容詞。”

她懂“形容詞”是什麼意思吧?

“哦。”李維安眼睛一亮,“那等我寫完了,你能幫我修改嗎?我知道你們很忙,但我不好意思麻煩教文科的老師們。而且,他們也說,你的中文很不錯的。”

我只是不幸脾氣不錯。

“嗯。”

上課一分鐘後,落寒出現在教室門口。雲小姐緩緩轉頭看向他,可他早已經閃到座位上了。雲小姐依然茫然地盯了門好一會兒,好像在詫異爲什麼那裡沒人。

雲小姐幾乎呆在這個學校幾十年了,參與了不少程序的編寫,是個傳說中的高手。但她的遲鈍也是全校聞名的,落寒他們就深有體會。有一次,他和文羽一起走,正好趕上雲小姐叫住他問點事。文羽一看和自己沒關係,就騎車要離開。結果雲小姐用那雙很少有焦距的眼睛,迷茫地對着文羽的背影,一根手指指着,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出:“那個宮……文羽吧……他……”文羽善解人意,立刻明白是“宮文羽他怎麼走了?”,趕緊騎車回來。

大家對這種現象解釋是:因爲太高深了,所以說話說到半截,忽然有了靈感,轉而去思考,等思考完了已經忘記在說什麼了。要是她的表達能力稍微好一點,學校一定讓她教更重要的課。

雲小姐那種遲緩而低柔的聲調,很有催眠效果,導致下面睡倒了一大片。離下課還有幾分鐘時,大家受生物鐘支配而甦醒。雲小姐正在說:

“就是……這樣……”

因爲“樣”字是升調,大家都盯着她,看下面說什麼。與雲小姐對視五分鐘,終於聽到:

“是吧?”

底下頓時一片撲倒在桌子上的聲音。

張平走了。文羽留下問些計算機使用的問題,讓落寒徐寧等他一會兒。反正下午沒課,不急着吃飯,等着唄。

問完了題,雲小姐緩慢地收拾着講臺上的東西。文羽走到他們面前:

“求你們件事呀。誰下午有空,幫我個忙?”

雖然是對兩個人說的,但他的眼睛看着落寒。落寒只好接到:

“什麼事?”

“我--你也知道--報太多課外活動了,現在學生會和電視臺的事趕在一塊,安排不開。下午要沒事,替我去學生會開個會如何?”

“好吧。”

徐寧清清嗓子:

“電視臺多遠呀,你自己去別累着。要不然這樣,讓落寒幫你去電視臺,你自己去開會?”

“那怎麼行?電視臺可是重要的事,討論新加個英語節目的問題,我可必須出席。”

“學生會的事就不重要?討論英語的問題?和誰討論呀?聽說林大美人可是個英語高手。唉……有異性沒人性呀,要是讓我知道你和她沒商量電視臺的業務而去吃快餐了,你等着,落寒不把你怎麼樣我都得殺了你。”

“正事!正事!”文羽說完跑開了。

徐寧對着他的背影喊:

“小心‘五年前慘劇’呀!”

雲小姐忽然停止動作,走到他們面前:

“你們……怎麼……”

雲小姐看着他們,許久不再往下說。他們耐心等着。這時汪老師來找她一起吃飯,雲小姐就被叫走了。

吃了飯,趕往學生會。

其他與會者都不認識落寒,他還要費心解釋“文羽有重要的事情”。

旁邊一個男生眉飛色舞地說:“沒關係,你來也一樣。反正他有……‘重要的事情’。”

除了替他開會,還要替他受人揶揄。

唉!

剪着短髮,戴着眼鏡,一派學究氣的女會長敲敲桌子:

“好了,別說笑了。開始開會。”

“這次會議咱們主要討論教師節的事情。”

“教師節?不是9月10號嗎?已經過了呀。”一個同是大一的幹事說。

“哦,”會長笑笑,“是我的失誤,忘了和新人們解釋了。事情是這樣,在咱們學校建立初期,大概是幾十年前了,有個學生去護城河裡游泳,不幸溺水。正好他的老師經過,跳下去救他。結果他得救,老師卻淹死了。爲了紀念這位老師,學校在他犧牲的日子都會搞活動,算是第二教師節,也是咱們學校的特色了。”

“按照老規矩,要送每個老師一件禮物。至於送什麼,有些已經想好了,還沒決定的咱們討論。大家有提議就說。”

“一個一個來。第一個,計算機基礎雲老師。”

“不用送她什麼,有沒有把斷斷續續的句子連在一起的翻譯機?讓她送咱們一人一個,聽課用。”

說話的男生被會長瞪了一眼。

“送染髮精?”

一個麥色皮膚的女生反對:

“這不是明擺着說她老嗎?”

“那這樣,咱們學生會不是有不少計算機高手?讓他們編個慰問的小程序,界面精美點兒。雲老師肯定覺得這在技術上沒什麼,但是和計算機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收到這種禮物肯定會高興吧?”

“我贊成。”會長說,“主要的目的就是讓老師們高興。”

“下一個……”

下面連續幾個都是落寒聽都沒聽過的名字,所以不發表意見。聽見樓外有嘈雜的金屬撞擊聲,也沒在意。

“第五個,生物學院呂老師。”

“這個不好說。咱們還用送什麼讓他高興嗎?他一天到晚都面帶笑容的。”

“送把解剖刀吧。上次我看見他的實驗臺上少了一把。”那個男生說。

麥色皮膚的女生又反駁:

“解剖刀也分型號的,你知道是哪種?”

“那你說送什麼?”

“呂老師不是在搞生物缸的試驗嗎?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就是把小型動植物放到一個玻璃缸裡,模擬大自然的生態循環。他說差個兩棲動物,我在花鳥魚市見過牛蛙,買一隻來給他吧。”

“下一個是物理席老師。”

“還用說!”另一個女生往椅子上一靠,一拍桌子,“短袖T恤衫!瞧他那衣服,長衣長褲,冷熱就一身,四季一貫制,都快成校園一景了。我每次看見他,都覺得我要梳兩個耷拉在胸口的辮子,拿個條幅上街遊行。”

會長都忍俊不禁了:

“好了,只是有點落伍,還沒那麼誇張啦。”

“下面,外教李維安。”

“外國人想要什麼呢?”那男生有節奏地用筆敲着桌子。

落寒說:

“她好像對中國文化挺有興趣的。送一本比較全的介紹中國歷史的書,如何?”

“好主意。”麥色女孩讚賞地看着落寒,“再在扉頁寫些祝福的話。”

可以想象,李維安肯定不是先理解禮物的涵義,然後感動,準是先趴在扉頁上研究中國手寫體文字。

“最後一個,英語林老師。”

“香水吧!我看她常用。”

“不行,”麥色女孩有不同意見,“你們男生不知道女人對化妝品有多挑剔!咱們是覺得好了,萬一不是她經常用的牌子,她覺得傷害皮膚怎麼辦?再說也太貴,學生會哪有那麼多經費?”

落寒說:

“聽說她有個兒子,大概四五歲的樣子。”

“對了,在孩子身上作文章,就算禮物不中意,她也高興。”

“那就拼圖吧。”男生說,“孩子能玩,不貴,還送的出手。”

“好,”會長說,“這個問題就到這裡。”

她對麥色女生伸出手:

“把上次沒看完的調查問卷拿給我。”

“已經都統計好了。”

落寒低聲問一直很多話的男生:

“什麼調查問卷?”

“你們大一的不知道,第二教師節還有給老師提建議的活動,怕新來的不瞭解,就在大二以上的同學間調查的。”

會長倒着一張張紙:

“何老師……板書太多,距離太遠,看不見,能不能使用投影儀……汪老師……查程序太嚴格……這算什麼意見?選個其他提議……怎麼連呂老師也有……希望多做實驗……原來這樣……”

男生對落寒說:

“你見過呂老師做實驗嗎?可厲害了。我還見過他準備實驗呢。就這樣握住小白鼠的身體,這麼一扭,再這麼一拉,它的脊椎骨就脫節了。沒幾分鐘,三十多隻都趴在盤子裡不會動,一個班的實驗品就預備出來了,帥極!而且只有這時候你才能看見他不笑的樣子。”

他一邊兒說一邊兒演示,眼睛裡有一種令人不喜歡的光。

說話聲驚動了會長,她擡頭看看大家:

“怎麼都還在?我忘說散會了嗎?”

看男生還意猶未盡地和落寒聊,說道:

“是不是這麼早結束不適應,要不然咱們再開會兒?”

一句話嚇得所有人作鳥獸散。

落寒一出樓,發現自己面前的建築居然被圍了起來,建築工人們在搭鐵架,推土機等的重型機械停在一邊。他又回頭看看自己剛出來的樓,不敢相信地感嘆:中國的會就是長呀,一場開下來,已是“滄海桑田”,“世上已千年”嘍。

回到宿舍,張平大概上自習去了,文羽沒回來也正常。比較意外的是徐寧居然在。

“你沒去打遊戲?”

“也不能天天去。”

徐寧躺在牀上,手裡拿着本美女封面的影視雜誌,有一眼沒一眼地看着。

“這話真不像你說的。對了,那邊怎麼了?要拆樓?”

“不新鮮,咱們00級的學生,走到哪兒哪兒拆,等修好了,咱們也畢業了。誰知道這次學校又發什麼神經?不是好好的嗎?”

問他等於白問,還是等文羽回來了再打聽吧。

正想着,敲門聲起。

“自己開門。”徐寧高叫。

這不是咱們宿舍的人呀。張平會自己開,文羽會認爲你在網吧,我開會沒回來,所以也會自己開。

果然,敲門聲繼續響着。落寒過去開門。門外是個年齡相仿的男孩。

“要網卡電話卡嗎?”

“我們不要。”

“CD要不要?”不死心地想擠進屋。

“不要,不好意思。”落寒邊說邊關門。

“推銷的呀,真是無孔不入。”徐寧說。“咱們樓下有禁止推銷員入內的告示都攔不住。”

他把雜誌扔下,一骨碌從牀上爬起來。

“說實在的,混進來一點都不難。只要穿的衣服正常一點,再背個書包,說穿了只要像個學生,就暢通無阻。樓長眼睛再尖,記性再好,能防得住幾個?”

“我聽說有一個女生宿舍,爲了對付這些人,寫了個條子貼在門上。一共四行,一行四個字,是:

謝絕推銷

拒絕推銷

杜絕推銷

滅絕推銷

挺逗的,是吧?嚇得人家真不敢敲門了。要不咱們也弄一個?”

落寒笑笑,不置可否。

下面的節目自然是吃飯,然後和徐寧道別,眼睜睜看着他去把錢奉獻給網路事業。回宿舍一看,張平居然在。

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

“在做習題?”

真是廢話,面前攤着本習題集,拿筆在上面寫寫畫畫,還能是在幹什麼?

“嗯。”

還是老樣子。

落寒拿了本書,坐在旁邊看,其實一點也沒看進去。等他認爲間隔時間足夠長了,拿着書到張平面前:

“這道題我……”

張平注視着他,沒等說完,就把筆狠狠一摔:

“一樣,都一樣。”

“一樣?什麼一樣?你是說題目……?”落寒茫然。

“什麼題目!我是說你們都是一路貨色,還以爲你會特殊呢。算我看錯了!”

“我應該不同嗎?”

張平看他一眼,扭過臉去:

“開學自我介紹的時候,雖然你也笑了,但和其他人笑得不一樣。我居然誤以爲你在鼓勵我,真是傻瓜!”

“大家沒有惡意,只是不太適應……”

“我就知道你會爲他們開脫。還說沒有,只有不會題了纔來找我,你、徐寧、宮文羽都一樣!”

原來是大家用的方法雷同了。

“這就是誤會了。”落寒微笑,“徐寧一般不會問人題的。他絕對是那種不及格多少科都不在乎的人。”

“可是他問了。而且宮文羽,他明知道我英文不好,還問……分明是……”

“這就更不對了。聽說文羽的女友就是個英語高手,他大可以去問她,還能多一些接觸的機會。根本沒必要問你的,對嗎?”

“可是……”

“這是因爲你和大家接觸太少了,這只是他們接近你的一種方式。”

“那是因爲……”

“緊張起來說話會不利落是每個人都有的毛病,你只是比較嚴重,這沒有什麼的。大家不會爲這個就對你有什麼看法。”

“不是,我覺得不是。他們就是輕視我。我纔不會說話讓他們嘲笑。”

“他們不會的。試試看,徐寧文羽很好相處的。而且沒有什麼嘲笑不嘲笑的問題,我也經常被他們開玩笑呀。”

“沒有經常,就是開學初,宮文羽笑話你的名字像言情小說男主角。可是徐寧又沒笑。”

“他已經笑了三年習慣了。”

張平看着落寒許久之後,把書包背上:

“我去上課了。”

“什麼課?”

“選修。傳播學。”

“大一就能選?”

“旁聽。”

“我和你一起去。”

張平回頭皺皺眉,然後大步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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