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
“對,詛咒。”
方時良說到這裡的時候,抽菸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眼裡的神色,也顯露出了一種難言的疑惑。
似乎他也有想不明白的問題。
“我不知道這種東西是真是假,因爲我從來沒有遇見過,但就你師父說的來看,這種東西應該是確實存在的.......”方時良自言自語似的嘀咕着:“你家裡人遇見的這些事........也足以證明它的真實性了........可我還是不願意相信啊.........”
我安安靜靜的聽着,從頭到尾都沒有插話。
“你的命數,你父親的命數,還有你爺爺的命數,其實全都被這個詛咒給改過。”方時良唸唸有詞的說道:“你爺爺的命很一般,不算好,但也絕對不能算壞,最初他的命數裡有個闔字,闔家歡樂的闔。”
說完這話,方時良抽了口煙,問我:“你覺得你家這情況,能算是闔家歡樂麼?”
我搖搖頭。
在我爺爺還沒走的時候,我媽很早就去世了,而我父親也隨之失蹤,去了不老山。
我長大之後的事,基本上都是我爺爺在操心,平常也都是他在照顧我。
雖然我跟我爺爺的生活還算是輕鬆快活,但說到底,這絕對不可能跟“闔家歡樂”這四個字聯繫到一起。
“你爺爺的命被改了,你父親也是。”方時良繼續說道:“你父親的命跟你爺爺差不多,但是........”
在這時,我找方時良要了支菸,默不作聲的點上,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
“中年喪妻,老來喪子。”方時良咧開嘴,露出了一個很不自然的笑容:“這命被改的,真是夠絕的。”
“我媽呢?”我問:“她是病死的,這點我敢肯定,這事也跟詛咒有關係?”
方時良沉默了一會,搖搖頭。
“你母親的事我是知道的,她是因爲癌症才死的,當初你父母結婚的時候,你爺爺就知道這事了,雖然那時候他不知道你母親會得癌症,但你母親的壽數有多長,這一點,你爺爺心知肚明。”
“那就是說,所謂的詛咒,沒有害死我母親,是這樣嗎?”我問道。
方時良嗯了一聲,說,是的。
“那就好。”我笑了笑,臉上的表情,有些發苦:“要是我一家三代都得死在這個狗屁詛咒上,那我還真的........”
說到這裡,我緊咬着菸嘴,身子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你別太難過,也別想太多。”方時良伸出手,拍了拍我肩膀,安慰道:“有些事,是老天爺定下的,咱們這些凡夫俗子抵抗不了,那就只能受着。”
“老天爺定下的??”我慘笑道:“我的壽數是老天爺定的,那爲什麼又會被那個詛咒給改了呢??”
方時良沉默了一會,說道:“有四個字,叫做人能勝天,在某些情況下,人爲因素,是可以影響到老天爺的。”
“那個詛咒究竟是什麼東西?它是怎麼來的?”我手指間夾着煙,目不轉睛的盯着方時良,聲音略微有些發顫:“從頭到尾的告訴我,好嗎?”
“這件事,我只知道一個大概,具體的恐怕只有你爺爺清楚。”方時良很認真的看着我,眼裡滿是同情:“你師父知道的內容,跟我知道的內容,基本上是一樣的,因爲我知道的這些,都是從他那裡聽來的。”
“一個大概就行。”我點頭。
“這件事呢,恐怕得從你父親出名的那天開始說起.........”
方時良說到這裡,把菸頭掐滅,重新點了支菸,靠着身後的牆壁,緩緩跟我說了起來。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有些事,是報應。
有些事,是因果。
有些事,是不能用對錯來形容的。
如果那天方時良沒有跟我說這麼多,那麼恐怕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想象到我家庭經歷過什麼。
三十年前,在東三省的玄學一行裡,有三個人堪稱是那時的頂樑柱。
一是修薩滿的董老仙兒。
一是修出馬跟龍門法派的鎮江河。
最後一位,則就是我的爺爺,專修洗怨法派的活鍾馗。
當時,董老仙兒所居住的地方,是牡丹江那一片,而鎮江河老爺子則依舊住在齊齊哈爾,也就是現在鄭小仙兒所處的那個城市。
而我爺爺,則是住在瀋陽附近的一個小縣城裡,那個縣城便是我的故鄉。
俗話說得好,名氣越大,麻煩也就越大。
雖說我們住的那個縣城裡,人不算多,而且也不是什麼經濟發達的地方,更沒有可以發展旅遊的風景地,所以來來往往的外地人都很少。
但這並不影響那一個個登門來求我爺爺辦事的人。
“可能你都不知道,當初你爺爺生意好的啊.........”方時良說到這裡的時候,嘖嘖有聲的感慨了起來:“那時候,董老仙兒喜歡在東三省內四處雲遊,在家裡坐堂的時間很少,鎮江河老爺子呢,也不喜歡麻煩事,經常打着修行的旗號跑出去旅遊,所以東三省內,名氣最大也是最容易接活兒的人,就是你爺爺,那幾年,來找你爺爺的客人,簡直是他媽的數不勝數。”
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
當一個先生接的活兒越來越多的時候,自然見識過的客人也就越來越多了。
各種奇葩的客人,各種令人同情的客人,各種喪心病狂的客人,我爺爺基本上都見過。
其實不用說他,就我這樣的,剛入行還沒多久呢,不也見過了好幾個該死的客人嗎?
“入行的時間越久,接的髒活兒就越多,你爺爺這輩子接過的髒活兒,恐怕他自己都算不清了。”方時良說着,抖了抖菸灰,眼神之中,有些感同身受的味道:“如果你爺爺是我這樣的脾氣,那他肯定會活得很滋潤,但你爺爺.........”
“這個所謂的詛咒,是不是跟着髒活兒來的?”我問方時良。
“對。”方時良點點頭:“如果你爺爺不接那個活兒,他就不會折十年壽數,更不會惹來那個天大的麻煩。”
據方時良說,在三十年前,國內玄學一行,最出名的後起之秀,算來算去也就是那麼幾個,而我父親恰好是其中之一。
跟着我爺爺接活兒混日子,他所見過的事經歷過的事,都比我想象的多得多。
可以說在那個時候,我父親不是一般的意氣風發,雖說他的心境很平穩,但說到底,他還是有年輕人該有的那種朝氣。
在他自己看來,跟着我爺爺聯手,這世上還真沒有他解決不了的活兒。
就因爲如此,我父親對於送上門來的活兒,基本上都是處於來者不拒的狀態,甭管髒活兒還是乾淨的活兒,他都照接不誤。
各位可別以爲他是爲了錢啊,他所求的,只不過是兩個字。
“度人。”方時良說道,在這兩個字上,他加重了語氣,表情也是猛然變得嚴肅了起來:“你父親是個有心氣的人,他不爲錢也不爲名,但他就是想度人,他覺得吧,自己接的活兒越多,被他度走的冤孽也就越多,而被冤孽纏身的活人,自然也就越少.........”
“嚯,我老爹正義感還挺強啊。”我笑道。
“誰說不是呢,有的時候,連你師父,還有你爺爺,都覺得你老爸有點傻。”方時良咂了咂嘴。
“你大爺的!你他孃的才傻呢!”我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嘿,還說不得了。”方時良笑道,搖了搖頭:“但說真的,我挺佩服你父親的,那個年代的好人比現在多,但像是你父親那樣的傻好人,貌似也沒多少.........”
話音一落,方時良把手指間夾着的菸頭掐滅,喃喃道。
“但好人終究是沒有好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