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 : 人都到齊了

“這紅梅映了雪景,可愈發好看了,娘娘您瞧。”小葉兒從雪中跑來,手中持着一束梅花,口中帶着幾分欣喜對柳妃說道。

柳妃口中卻是嘆息了一聲,勉強低頭看了看小葉兒折回的梅枝,只見那枝條蒼勁古樸,花朵疏密有致,清韻流芳,卻只是略微牽動脣角,露出一個顯得有幾分不自然的笑容,說道:“果然俊逸,拿去插瓶吧。”

說完就低下頭去,開始想自己的心事。之所以能得寵,不過是因着這雙眼與那陳林有些相似罷了。可終究還有更像他的人。而那人,就要來了……

這些年來顛沛流離,幾乎是每時每刻都在提心吊膽之中,再也不復當年那個深閨中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

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柳妃一手按住了胸中,似是想要壓下胸中那悶悶得頓痛。只要想起他,就是這樣的痛,直痛到了心底的最深處,痛得讓人絕望。

“你是朕的……”南皇曾這樣對她宣告,那聲音如同地獄最深處的詛咒。且言行一致的在她身上肆意掠奪着。她痛苦到了極致,卻只能咬緊牙關承受。他是君王,暴烈的君王,她從來不敢忤逆他分毫。他想要的,她就算是想死,也要先滿足了他。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柳妃痛苦的閉上了雙眼,想起妝奩下壓着的書信。也許真的可以殺了他,殺了他自己就自由了。就可以去尋找自己心中的那個人,那個在無數次午夜夢迴時都會看見的人。

那位新人,柳妃還不曾見過。卻奉命要親自替他佈置房間。只此一件,已足可見此人在南皇心中的地位了。

聽說叫做江黎墨,倒是個好名字。只是不知道什麼樣的性情脾氣。柳妃自失得一笑,想這些做什麼呢?難道如今這日子好過嗎?哀莫大於心死,她如今所以痛苦,大約就是因爲不肯死心吧。

無論天涯海角,無論身在何方,哪怕滄海桑田變幻,她只盼他能安好。

“娘娘,您瞧這樣可好?”小葉子的聲音將柳妃拉回了現實中。

長嘆了一口氣,睜開雙眼。看着甜白瓷的花器中一樹紅梅開得絢麗奪目,陣陣幽靜的甜香氣息沁人心脾。點了點頭,勉強說道:“很好,就放在一進門的條案上吧。想來那位新人也會喜歡吧。”

小葉子笑道:“阿彌陀佛,這屋子就是神仙來了也住得了。若是再不滿意,只好讓王母娘娘把瑤池仙宮騰出來給他住了。”

不理會小葉子的打趣,站起來繞着屋中走了一圈查看,這是行宮中距離南皇的寢宮最近的宮殿了,其奢華程度堪比仙宮。略一凝神,揮筆寫下了“清寒鎖夢因春冷,芳氣襲人是酒香。”

小葉子嘖嘖讚歎,道:“娘娘的字愈發好了……”卻似是一時找不出詞來形容。

柳妃笑了笑,說道:“他這屋子裡什麼都不缺了,送副對子,也算件禮物了吧。”

小葉子目光一轉,朝着外面的天色看了看,口中說道:“也是時候了,娘娘,咱們去迎接吧。陛下讓三宮六院都要到門口出迎呢,這樣大的排場,可是哪位娘娘都不曾有過。”

自然,那是因爲哪位娘娘都不曾與陳林這般相似。苦笑了一下,帶着小葉兒來到了內殿門口。只見早有黑壓壓一片人,等候在殿門處。

人雖然衆多,卻是雅雀不聞,人人都安靜的彷彿泥塑木雕,站立在雪中,不一會兒功夫,身上就落了一層白濛濛的雪花。

位分高的還好些,自然有身旁的宮女太監撐起了油紙傘,遮住漫天飛雪。那位分低的就只好顫顫巍巍縮在雪地之中,一任紛飛的雪花落了滿頭,又在額頭上融化了,殘了精心裝扮的容顏。

人羣中最可憐的要屬跪在牆角中的軒轅錦鴻了,因南皇交代要後宮中一體出迎,並沒有特意吩咐軒轅錦鴻不必去,因此他就被人直接從殿中拖了出來,往牆角一丟,讓他跪着等候了。

柳妃的目光從軒轅錦鴻身上劃過,眉頭就微微一蹙。這個賤人來做什麼?朝着小葉兒一努嘴,小葉兒會意,順着柳妃的目光看了過去。

只見軒轅錦鴻垂頭跪在角落裡,臉上表情一脈的平靜無波,似是帶不悲不喜,身上已有了薄薄一層積雪,顯然已是跪了一段時候了。

娘娘終究是看這個賤奴不順眼,小葉兒心中暗暗嘆息了一聲。有時候瞧着這人倒也是極可憐的,只是自己的主子恨他,自己自然也不好說什麼。

當下走了過去,沒事找事起來,“喂,跪後面去,一點眼色都沒有,這樣的日子你也配來接人?別讓貴人們瞧見了你,給人添堵!”

一面說着,一面擡腳踢在他身上。卻只用了三分力氣,不過是做給娘娘看罷了。

誰知一腳踹上軒轅錦鴻的脊背,就覺得觸腳一股綿軟卻溫厚的力道似是將他的身體包裹住了。彷彿力氣都陷進了棉團之中,竟是絲毫都沒觸碰到他身上一般。

小葉兒心中一驚,這是什麼感覺?定睛在向軒轅錦鴻看去,卻見他擡頭看了自己一樣,一雙眸子中精光乍現,卻又轉瞬即逝。

可只是這麼一眼,小葉兒驟然覺得自己似是被山中野獸盯上了,竟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她差點驚呼出聲,卻見軒轅錦鴻默默站起身來,蹣跚着退到了迎接隊伍的最後方,又沉默得跪了下去。

小葉兒只覺得一顆心在胸中噗通噗通亂跳,竟是一時間鎮定下來。剛返回到柳妃身邊,湊近她耳邊,想要將自己剛纔的感覺告訴柳妃,卻突然聽見一聲悠長的號角聲響了起來。

小葉兒只得暫時壓下心中的驚慌,隨着衆人恭恭敬敬屏氣凝神等待着新來的那位貴人。

陛下並沒有說此人要給予怎麼樣的身份地位,也不知道是否要納入後宮之中。只是知道陛下對此人重視異常,連帶着衆人也不敢稍有輕忽。

號角聲與席捲着漫天飛雪的西北風交織輝映中,只見一輛由四匹烏黑的駿馬所拉得塗朱抹金的奢華馬車停了下來。

小太監連忙迎了上去,一張烏黑的雕花踏腳放在馬車前。柳妃目光一閃,認出那踏腳竟是沉香木所雕刻而成的。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沉香木並非木材,而是由一種特殊的香木凝結而成的,樹木中的油脂滲透進香木之中,纔會形成小小一塊的沉香木。

從來十兩黃金一兩沉香,尋常人家若是有巴掌大的一塊,就足矣作爲傳家寶了。而南皇竟捨得用沉香爲此人做出一個下車用的踏腳來。

僅僅是因爲聽說此人受了傷,腿腳有些不方便。

君王的寵愛,可以一致如斯……

只見滾金鑲珠的車簾徐徐挑開了,衆人都不禁凝住了呼吸,看向車中。

一直穿着尋常皁色軟靴的腳踏上了沉香木所雕的踏腳,隨着車旁太監諂媚的一聲:“江公子,您小心着些,奴才攙着您。”一個裹着紫貂披風的身影從車上走了下來。

柳妃的呼吸一滯,這……不正是那日她在畫像上所見之人嗎?不,不是他。那畫像少說也有十年光景了,畫像上那人斷然不會年輕到這樣的地步,原來天下真有如此相似之人。

柳妃心中暗想着,身子卻隨着衆人對江黎墨俯身一禮。

江黎墨伸出一腳踏出了車外,只覺得一陣冷風襲來,吹散了車廂中的暖香氣息,放在車廂角落中的青銅小薰爐上那縹緲的白煙陡然一亂,還來不及細看就讓太監扶了下來。

這麼多人啊……

觸目是黑壓壓一片人羣,路上已是知道了南皇讓後宮諸人都來迎接自己,原本已是做好了心裡準備,可陡然看到上千人站在面前,還是嚇得哆嗦了一下。

他是懷着刺殺他的心思來的,卻沒料到他光後宮中的妃嬪公子就有數千人之衆,他若真敢下手的話,那用不着侍衛來,這些人一人一拳也能活活將他打死了。

懷着鬼胎戰戰兢兢走下了車來,見衆人紛紛對着他行禮,連忙還禮不迭。正口中期期艾艾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纔好,就見一名身着淡紫色宮裝,披了深紫是貂皮的昭君兜的豔麗女子走了過來,含笑說道:“江公子一路辛苦了,請隨我來。”

江黎墨看着那女子冰肌玉骨,舉止嫺雅,顯然是腹有詩書,當下不敢怠慢。正不知道如何稱呼,只見那宮裝女子身邊的小丫鬟就含笑說道:“這位是我們柳妃娘娘,公子住的屋子還是我們娘娘給您收拾佈置的呢。”

江黎墨連忙向着柳妃道了謝,心中忐忑着跟隨她來到了一座奢華的宮殿前,擡頭看了看門口的字,半天才認出來是“心悅居”這三個字。

柳妃看着他在口中輕輕唸叨着殿門,已經知道眼前這位江公子只怕讀書極有限。口中唸誦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轉頭看江黎墨似是渾然不解,不由得暗暗皺了皺眉頭。

難道陳楚若所說的幫手就是這麼個人不成?

一面帶着江公子往屋中走去,一面繼續解釋道:“這是《越人歌》中的句子,這歌是一泛舟的越國人對一位王子所唱,歌中講的是愛慕之意。”

從來沒有哪位嬪妃公子曾有幸住進過這個心悅居,人人都知道此乃是宮中提都不許提的事。可今日,南皇卻命人打開了殿門,又叫柳妃親自去佈置停當了。

江黎墨卻沒有看到旁人眼中的羨慕之色,他瞬間抓住了重點。“泛舟的越國人,那個……是男是女?”難道這位南皇陛下還有點別的愛好不成。

細一回想,方纔迎接自己的人中確實有不少位粉妝玉砌的少年公子。

他不知道?

那這件事,可就有趣了……

柳妃略帶吃驚的看了江黎墨一眼,卻還是回答道:“自然是男人,這越人歌講得本是同性之間互相愛慕之情。”

一面說着,一面留着去看江黎墨的反應。只見江黎墨張大了嘴,向後倒退了兩步,幾乎要摔倒在地。

這……這……自己這算不算是跳入虎口之中了……

天!那個南皇生性殘暴已經夠糟糕了,怎麼還……怎麼還有斷袖之癖啊!

那自己豈不是,豈不是要……

江黎墨打了個寒顫,渾身顫抖了起來。

柳妃心中一驚,眸子卻是飛轉了起來。看來這個江黎墨什麼都不曉得,若想是除掉南皇重獲自由,怕是多半還是要看自己了……

略一思索,已轉頭向着隨了江黎墨進來的小太監說道:“江公子初來,還不曾有合身的衣物,你去內務府叫人過來,給公子裁製新衣。”

小太監看了看柳妃,又看了看江黎墨,似是有些遲疑。小葉兒連忙上前一步,對着小太監說道:“正好我也要去趟內務府呢,公公與我一道吧?”

一面說着,一面湊上了前去,手腕一番,露出一枚雕琢得精巧的金錁子來。伸手一拉小太監,那金錁子就順着小太監的衣袖滑進了他的袖中。

小太監一愣,這金錁子比自己一個月的月例銀子都值錢。怨不得宮裡人人誇柳妃娘娘慈和大度!連忙就笑着說道:“正是,正是,奴才這就是去。”

等兩個人出去了,小葉兒似是無意中一帶似的,宮殿大門就緊閉了起來。

江黎墨只覺得眼前的柳妃驟然變色,逼近了自己問道:“陳楚若和惜月公主叫你來做什麼?可有捎帶什麼話過來?”

江黎墨一怔,心中頓時明白了過來,原來這位就是會在宮中幫自己的人。

下意識的搖着頭回答道:“那惜月公主看起來霸道得很,只說我沒什麼用,並不曾交代什麼。另一位也只說你會幫我……”

柳妃的眼睛眯了起來,原來這位被送來,不過是想要讓南皇分神,並不曾在他身上寄託太大的希望。可忍了這麼多年,等待了這麼多年,再微小的希望柳妃都不願意放過。

一雙如春水瀲灩的眸子在江黎墨身上上下打量着,看得江黎墨不由得又後退了一步。柳妃目光一閃,突然問道:“你的腿是外傷嗎?傷了幾日了?可嚴重?”

聽聞武功高強之人,能用內力替別人療傷,若是南皇重視他到了如此地步,那大約肯的吧?

江黎墨沒料到柳妃突然關心起自己的傷腿來,倒是生出幾分感動,連忙說道:“不要緊了,已是快要好了,想來再將養幾日就無大礙了。”

柳妃點了點頭,一個計劃浮上了心頭,驀然一笑,江黎墨只覺得眼前百媚橫生。

“陛下還有幾日才能回宮,你先好好養着吧。”柳妃說完,頭也不迴轉身而去。

南皇爲大將軍南陌離送行,親自護送靈柩又眼看着他入土,這才返回宮中,算算日子,他應該已到了吧?南皇心中升起一股急切之意。這些年的動心忍性,竟從來不曾如今天般,少年也似的衝動。

心中卻覺得期盼着能立刻就見到江黎墨,卻又有三分怯意,怕他不像他,讓自己失望,卻又怕他太像他了,讓自己傷懷。

悵望着大殿上高懸的心悅居三個字,竟有幾分不知道如何面對。深吸了口氣,這才推開了殿門。

整整十五年了,他擡腿邁過大殿的門檻,只覺得雙腿如有千斤之重,每一步都似是消耗了他所有的體力。他坐擁南朝天下,他指點萬里江山,他殺伐決斷,他也快意恩仇。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上空了一塊。

那種心空了的寂寞和蒼涼,卻有無論如何都填不滿。人人說他荒淫好色,可誰又知道,他收集的所有俊俏男女,不過是因爲他們有那麼一星半點的像他。

人人道他暴戾狠辣,可誰又明白,他真正期望的不過是他的一個笑容,只需他一笑,自然就能救他與地獄的烈焰之中,讓他重返着浮華凡塵!

今世今生,這都是他命裡的劫難。然而看到他畫像的那一個瞬間,他似乎又重新活了過來,他甚至希望自己能相信轉世輪迴,相信他與他在三生石上早有誓盟!南皇沉重的腳步踏入了大殿之中,大殿內伺候的太監宮女都跪伏了下來,一齊向着南皇請安,可南皇卻似聽不見也看不見,只是緩緩略過衆人,向着江黎墨走去。是他,一定是他,他回來了!他重新回到了自己身邊,重新回到自己的懷抱中。

眼眶不知不覺間已經溼潤了,帶着潮乎乎的讓人發酸的感觸。隔着眼中朦朧的水霧,就看到他似是與自己一般震撼,他站在几案前,正凝望着自己。

南皇張開雙臂,帶着顫抖的聲音輕呼了一聲:“小林!你回來了?朕終於等到你了!十五年了,小林,你好狠的心啊。你怎麼忍心拋下朕整整十五年啊!”

南皇幾步走到了江黎墨身前,一把將他僵硬的身體擁進了懷中。

江黎墨只覺得整個人被緊緊勒住了,幾乎喘不過氣來。頭戴冕旒冠,身上一身明黃色的滾龍繡袍,腳踩金靴。就算是江黎墨也在瞬間就認出了此人就是衆人口中殺人不眨眼的南皇陛下來。

可誰料想,鋪一見面,他就緊緊將自己抱在了懷裡,想推又不敢……

傳說他一夜之間血洗整個村莊,從鬢髮斑白的垂暮老者,到呱呱墜地的無知嬰孩,無一倖免,無一生還。

傳說他所到之處,滿山遍野鮮血成海,屍骨遍地堆積如山,竟至於無處掩埋。

傳說他……

種種暴烈的傳說嚇得江黎墨連根手指都不敢亂動一下,緊咬着牙,承受着南皇的擁抱。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淌過,只覺得胸前中最後一絲空氣都被擠壓了出去。就在江黎墨懷疑自己會否就此被活活勒死之際,柳妃嬌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陛下,臣妾聽聞陛下回宮了,特意做了些精緻的吃食,供陛下與江公子把酒小酌。”柳妃從內殿轉了出來。

南皇似是被柳妃這一聲喚回了心神,這才緩緩鬆了手,眸中閃過一絲冷意,出口的語氣冰冷而生硬,“誰讓你來的?滾出去!”

柳妃一怔,南皇還從不曾對自己如此疾言厲色。連忙俯身跪到,口中謝了罪。

江黎墨卻突然看到了親人一樣,讓柳妃走了,宮中豈不是就剩下了自己與南皇兩人,這人……這人是個斷袖的啊。

連忙說道:“陛下,是我讓柳妃娘娘幫忙做好的送來的。”

聽說是江黎墨的讓人做的,南皇心中頓時一暖。語氣也緩和了幾分:“既然如此,就讓人端上來吧。”

柳妃鬆了口氣,這才站起身來。

酒菜陸續端了上來,南皇居中而坐,柳妃站在他身後服侍斟酒佈菜。江黎墨戰戰兢兢的在南皇對面坐了下來,就聽見柳妃說道:“陛下今日大喜,臣妾恭賀陛下喜得佳人。”

殿中的薰爐不知何時被點燃了,嫋嫋青煙環繞在殿中,交織了美酒醇厚的香氣,瀰漫四散開來。陣陣暖香中,南皇只覺得全服心神都放在了江黎墨的身上。

南皇看着江黎墨與陳林酷似的臉龐,心中生出無限感慨,這眉眼,這口鼻,甚至這眼波的一轉,竟與自己記憶中一模一樣。

柳妃使了個眼色,江黎墨連忙端起酒杯來,對着南皇說道:“陛下,我敬您一杯。”

南皇毫不遲疑的端起了酒杯,說道:“你不要客氣,你叫江黎墨是吧?朕以後叫你小林可好?”

江黎墨眨了眨眼,覺得這兩句話似乎不挨着,但口中卻不敢反駁,小林就小林吧,不就是個名字吧。

南皇縱聲而笑,將杯中酒一飲而下。柳妃玉掌輕拍了兩下,只聽得殿外傳來了幽咽洞簫之聲,隨着洞簫聲漸次由遠及近,幾個穿着輕薄舞衣的俏麗女子魚貫而出。

柳妃後退了一步,清冷的歌聲從她口中傳了出來,“仙仙乎?而還乎?而幽我與廣寒乎……”

歌舞聲中,南皇只覺得心情漸漸好轉,與江黎墨交杯換盞,聽着他褒貶御廚的手藝,竟驀然生出一股歲月靜好之感。

柳妃一曲唱畢,走到了席前,滿滿斟了一杯酒,卻含笑遞到了江黎墨的手中,眼風一掃,示意他親手遞給南皇。

江黎墨心中百般不情願,卻也不得不站起身來,雙手端着酒杯,才向前一步,突覺得腳下一個趔趄,竟似渾身脫力了一般,整個人向着地上撲去。

還不等他身子落地,只覺得眼前景物一轉,自己已經落在了南皇臂彎之中。

只見南皇面帶急切,對着他問道:“怎麼樣?可摔着了?”

江黎墨心頭狂跳不止,看着南皇越湊越近的臉,心中暗暗叫苦,剛要說自己沒事。

卻見一旁柳妃說道:“都是臣妾不好,竟忘了江公子腿上有傷了。只說御醫也說沒法子,只能等着慢慢長好罷了。除非有內家高手,願意用內裡輸入他體內,才能解江公子痛楚。”

南皇連忙問道:“小林,你受傷了?爲什麼不告訴朕?可還疼不疼?”

江黎墨一怔,他的傷腿早已經好了不少,並不算多疼了。爲什麼柳妃如此說?心中雖然不解,口中卻還是順着柳妃說道:“是,傷在了腿上。這幾天又下雪,大約是因爲天冷,所以疼得格外厲害,剛纔坐久了,猛一站起,就站立不穩了。”

南皇心中一緊,竟似自己感覺到了他腿傷的疼痛一般,一把想要將江黎墨從地上抱起,卻突然發現雙膝一陣痠軟,竟坐到在地。

柳妃連忙走過來攙扶,口中問道:“陛下,你這是怎麼了?”

南皇見她一臉關切之色,星眸流動,滿滿具是柔情,不似做僞,這才放低了聲音,說道:“只怕酒有問題,我如今提不起力氣來,怕是不能救傷,只能殺人了。”

他臉上笑容陰惻,目光緩緩在殿內衆人臉上劃過,看得每個人都心中發麻。這才一手撐住桌子,一手攜了江黎墨站起身來。只覺得自己丹田中數十年的渾厚內力,所餘似是不足三四成了。

想到有人趁着自己驟見江黎墨一時間心神失守,竟然給自己下毒,心中一股戾氣生出,揮手喝退了衆人,只留下柳妃和江黎墨二人在殿中。

柳妃看着南皇行動見了遲緩,心中知道藥效已起了作用。可卻聽他說自己尚能殺人,心中有些疑惑不定,一時不敢動手。故意說道:“陛下,難道是有什麼人想對咱們不利嗎?”

南皇緩緩搖了搖頭,伸手自己斟了杯酒,放到鼻端輕輕嗅問。又思忖了片刻,才說道:“酒中無毒……”

柳妃留意觀察着南皇的神色,說道:“陛下要緊嗎?可還有內力?”

難道是她?南皇見她問得古怪,心中升起了一股疑惑。猛然伸手抓住柳妃細嫩的脖頸,手上用力一捏,口中逼問道:“你怎知我損失的是內力?難道是你這賤人?”

柳妃難道一聲不好,竟然在情急之下說走了嘴。雙手奮力抓住南皇的手臂,想要拽離自己的脖頸,卻哪裡能掰動分毫。

她知道南皇素來機警,不敢在酒中下毒。這才以十香軟筋散混在香料之中,又故意載歌載舞,讓江黎墨與南皇談笑,誰知南皇內力如此高強,既是中了烈性毒藥,卻依然有此武力。

一咬牙,將心一橫,雙手垂下一秉小巧的匕首從袖中滑落到掌心,向着南皇猛然刺了過去。

南皇冷哼了一聲,一掌平平擊出,只見柳妃的身子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正砸在了青銅薰爐之上。隨着柳妃一聲痛呼,那薰爐驟然倒地,殿內一時間香氣大盛。

南皇濃眉緊鎖,屏住了呼吸。原來問題是出在這裡!這賤人竟然在香中混雜了毒藥,怪不得自己竟一時沒有發覺。

豁然起身,一把拽住江黎墨,對他說道:“小林,你不要怕,這賤人雖給我下了毒,但我真氣還在,只要走出大殿去,離了這毒源,不出半個時辰,自然能恢復如初!”

江黎墨袖中揣着匕首,此事也戰戰兢兢,想要拿出來又不敢,可不拿出來有聽說他不過半個司辰即可復原。思忖了半晌,急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隨着南皇跌跌撞撞走到門口,眼看這南皇就要打開殿門出去。若是再不下手,就沒有機會了。轉頭看了一眼正在地上喘息的柳妃,知道她還沒死,心中一定。

福至心靈,身子向後一躺,隨着咕咚一聲,整個人已摔倒在地上。

南皇看見江黎墨摔倒,果然停下了手中要開門的動作,幾步走了回來,俯身將他抱起,江黎墨此時再也顧不得許多,裝出親暱之態雙手抱住南皇的脖頸,在他背後掏出匕首來。

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江黎墨渾身顫抖,一手緊緊攬住了南皇的脖頸,一手舉起匕首。江黎墨手中舉着匕首,卻無論如何都刺不下手去。正自咬牙切齒暗自用力,突然間看見柳妃嘴角滑出了一絲鮮血,雙眼死死盯着自己。

是死是活就這樣了吧!江黎墨雙眼一閉,手中匕首狠狠刺了下去。只聽見南皇“啊”的一聲大叫,不似呼痛倒似是遭遇了傷心事一般。

江黎墨只覺得手中匕首刺入南皇的後心,匕首入肉不過半寸,就感覺到南皇全身驟然一緊,結實的肌肉糾結起來,竟死死攔住了匕首去勢。

南皇帶着滿臉不可置信看着懷中的江黎墨,口中說道:“你……你……小林,你是不是恨我?恨我當年沒有救你?”

江黎墨只覺得一股血腥味直衝鼻端,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只道自己必然會遭遇與柳妃一般無二的下場,誰知道南皇竟然依舊對自己細聲漫語。

江黎墨嘴脣抖了幾抖,口中卻說不出話來。眼角的餘光卻看見匍匐在地上的柳妃不知何時竟然用手臂支撐着身體,緩緩爬了過來。

南皇凝望着懷中的人,後背猶自扎着匕首,這樣的小傷還不至於讓他放在心上。只是眼前的江黎墨與記憶深處的陳林混合在了一起,深深疑惑爲什麼小林要扎自己一刀呢?

柳妃咬着牙一步步爬到了南皇跟前,驟然深處雙臂閃電般抱住了南皇的雙腿,口中嬌呵一聲:“江公子鬆手!”手上就使出了渾身的力道。

江黎墨一驚,下意識的放開了環抱着南皇脖頸的手臂,感覺到南皇正抱緊自己的身子,頓時覺得無法再忍,雙手用力推向了南皇的胸口。

這一下卻正是順了柳妃用力的方向。南皇今日先是給南陌離送葬,又初見了江黎墨,自以爲是陳林失而復得,心中大悲大喜。又是開懷暢飲之後,此時已然有些模糊。突覺得身上和腿上一齊有力道襲來。

心中卻只惦記着要抱緊了小林,他身無武功莫要摔壞了他。因此索性向後倒去,護住懷中的江黎墨,卻忘記了自己後背還插着一秉匕首。

隨着咕咚一聲,南皇躺倒到了地上。後背的匕首觸碰到大殿的地上,出發金玉相擊似的一聲來,匕首從後肩穿透了南皇的身體。

柳妃原地打了個滾,避開了倒下的南皇,此時已是氣喘吁吁狼狽不堪。

江黎墨卻始終被南皇護在懷中,並未傷到分毫,此時見一秉匕首從他肩頭透體而過,緊挨着自己的臉龐劃過,心中一驚,大叫了一聲,連滾帶爬的從南皇懷中跳了出來。

南皇驟然一痛,低頭看着自己身體裡的匕首,帶着絲絲縷縷的鮮血從肩頭穿過,離心臟不過幾分的距離,若是再偏上一偏,只怕饒是自己武功高強,也是無可奈何了。

呼吸間都有着燒灼般的痛感。是小林要殺自己嗎?

南皇沒有理會自己身體內的匕首,反而提起一口真氣衝地上一躍而起,口中發出悲憤的大笑聲來,“哈哈……哈哈哈哈……連你也要殺我?來吧!都來吧,還有誰?你們都想殺了朕嗎?”

“南皇!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殿門外傳來女子的一聲嬌呵,殿門被一腳踢開了。

南皇眼中閃過一絲暴烈,隨着清冷的寒風吹進大殿當中,旖旎的暖暖香氣被吹散開來,南皇陡然覺得靈臺一片清明。

口中長嘯一聲,雙眸在殿外三個人臉上劃過,“陳楚若、楚宇晨、惜月公主……很好,看來你們人來齊了?既然都來了,那就一起上吧。正好給朕的大將軍南陌離陪葬!”

惜月公主冷笑,“你以爲現在的你,還是我們三人的對手嗎?”

南皇不再說話,渾身一震,那匕首竟從他後背飛射而出,咣噹一聲跌落在了地上。三人都是一驚,想不到南皇對真氣的控制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南皇出手如電在自己胸口大穴上凌空指點,之間隨着匕首射出而噴薄的鮮血霎時間就止住了。

他一氣呵成,動作行雲流水一般。速度卻着實驚人,等衆人反應過來,他早就替自己處理好了傷口。只見他動作沒有一絲懈怠,抽出隨身的長劍遞出,快如疾風驟雨一般,霎時間已經連刺了七劍。

三人連忙各出兵器抵抗,卻依舊被他逼退了兩步。

南皇哈哈大笑,大喝道:“就憑你們三腳貓的本事,也敢欺上門來?”南皇自知身上已經中毒,隨時可能發作起來,體力更是遠非往日可比,此時的危險勝過平時千萬分。

口中雖然嘲笑三人,手中卻不敢有絲毫怠慢,一秉長劍揮灑自如,猶如暴風驟雨一般,招招很辣,都是以命相搏。

三人雖然都明白南皇此時的心思,無奈南皇手段太過高明。兵器才一相交,就感覺到一股渾厚的內力順着劍柄直竄如身上,震得幾乎要將兵刃脫手而出。

即使三人聯手也難擋其鋒芒,只能運起輕功來,以身法躲閃,不敢與他硬抗。三人心中都是同一念頭,要盡力拖住南皇,拖到他身上的軟筋散發作起來。

南皇自然也明白三人的打算,因此上一招比一招快,連連向着三人發起攻擊。見三人躲閃時各向一方,心思火光電石般飛轉。

當下不理另外兩人,只將攻擊對準了楊楚若一個。強大的氣勢籠罩開來,直逼得楊楚若頭上冷汗森然,幾乎沒有了招架之力。

楚宇晨心中大急,欺身而上,想要救援,卻見南皇手中虛晃了一招,口中高喝一聲:“去!”陡然轉身,高擡右腿狠狠踢了出去。

楚宇晨一心迴護楊楚若,猝不及防,竟被踹的橫飛了出去。幸而他應變靜敏,凌空一番,這才雙足落地,饒是如此,也是胸中悶悶生疼,後退了三步有餘。

南皇瘋魔了一般揚天長嘯,只覺得同時與三人鏖戰是難得得暢快淋漓。

此時他心中早已是騰滿了怒火,正好藉此一戰盡數宣泄了出來。

剎時間四人插招換式,已纏鬥了百餘招,惜月被南皇一劍刺傷了腿側,倒在了地上。楚宇晨與楊楚若二人心意相通,互相配合變化攻守,卻因失了惜月公主相助越來越見落了下風。

南皇眼見兩人已是大汗淋漓後力不繼,知道機不可失,口中大喝一聲:“拿命來!”手中長劍直取楊楚若的咽喉。

楚宇晨眼睜睜看着長劍一寸寸逼近楊楚若,心中大驚,此時卻迴護不及,雙目充血,口中急喝一聲:“不要!”

楊楚若見自己全身都被南皇劍氣籠罩,自知難以倖免,更是雙眼一閉,手中長劍掉落在地。

卻在千鈞一髮之際,只見一粒小石子凌空飛來,直擊在南皇劍頭,南皇那拔山舉鼎之力在一塊普普通通的小石子之前,卻似三歲幼兒一般。

南皇只覺得那石子如同夾了風雷之勢,手上一麻,長劍險些脫力而落,整條胳膊在瞬間就使不出任何力氣。

幾人都被這劇變所驚,一齊望向了石子襲來的方向。

只見一青衫少年站立在宮牆之上,一隻手中墊着三五粒石子,另一隻衣袖卻是空蕩蕩隨風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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