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南皇幾乎用盡全力睜大的雙眼,帶着幾分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人。
面對自己時,他何曾有過這般的淡定和譏諷。南皇費力的坐起身來,牽動了胸中的劇痛,臉上卻掛上了滿是恨意的笑容。
是了,哪裡有什麼來挑釁的高手呢,不過是軒轅錦鴻一個人做的戲罷了。南陌離臨死前的一幕不其然在腦海中浮現了出來。他說的傳人原來指的是他……
可惜自己當時全幅心神都沉浸在了江黎墨身上,竟然絲毫不曾想到這個受盡折磨的軒轅錦鴻。他心中徒然生出幾分好奇來,如果他有如此強大的能力,爲何從來沒有顯露過分毫,無論是自己如何威逼摧殘,他都如此逆來順受。
此人心機之深沉看來遠遠超過自己的想象!
監牢中腐朽的氣息隨着因劇痛的急促的呼吸衝進了胸前中,南皇的笑意卻更濃了幾分,他既然有這樣的本事,想必不會甘心做個亡國的王子吧?
也許,他還可以利用他,最後利用一次……
月色從監牢只有碗口大的窗戶中映照了出來,正照在他的臉上,讓他脣角的笑意看起來有幾分猙獰。軒轅錦鴻看在眼中,不由得暗暗生起了幾分佩服來。他沒有求饒,沒有示弱,明知道自己必然會取了他的性命。
軒轅錦鴻的目光驟然一冷,既然是這樣,他也不會放過他。曾經的折磨和痛苦都在心頭浮現了出來,他要一樣一樣的償還!他知道,那死法是極痛苦的,從那個滿臉鬍鬚的大漢身上,從那五個奉命折磨他的人身上,從武鵬鏡身上……
他要讓他嘗一嘗這樣的痛苦,他要逼得他示弱,也只有他的示弱才能平復他心中的怒火。
軒轅錦鴻的雙眸中一片血紅之色,彷彿有火焰在他眸中燃燒着,要燃燒盡這一切般。他緩緩伸出手,監牢那足夠碗口粗的柵欄如同朽木一般在他手下輕輕折斷了。
軒轅錦鴻好整以暇的說道:“是我,可惜今日之我不同於往日之我。往日你是獵手,我是獵物,今日卻是易地而處。陛下,你道這樣是不是更讓人快活?”
軒轅錦鴻一雙眼死死盯着南皇,看着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減退。
這是南陌離的內力,他們君臣多年,他自然認得出來,若是他認不出,他也不需如此耗費功夫在他眼前展示出來。像是要給南皇最後的致命一擊般,他嘴角也噙上一抹冷笑。
清冷的話語在月光下聽來讓人寒意直侵入心扉,彷彿是一道雪水驟然擊打在心房上。他不緊不慢的緩緩將阻擋在兩人之間的木欄一根根拗斷,出手隨意,儀態瀟灑,他就是在做給他看。
用這樣一次次重複的動作,在他面前展示着南陌離那渾厚純正的內力。
南皇笑不出來了,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也終於知道到底是誰殺害了南陌離。軒轅錦鴻雖展示的並不難做到,受傷前的自己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但這樣綿長的內息,這樣如同滔滔不絕的江水般的內力,卻如此熟悉,熟悉到他幾乎會誤以爲眼前的人是南陌離。
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漸漸隱去,只留下一片悽楚追憶……
軒轅錦鴻看着南皇表情的變化,心中盪漾起層層的漣漪,一波一波,都是如此歡快,歡快的讓人忍不住要微笑出來。
一直到眼前沒有了任何的阻礙,他才款款邁步走進了囚禁着南皇的牢房。對着他的臉,一面端詳着,一面好心的爲他解說着:“南陌離的內息溫軟綿長,食用起來沁人心脾,實在是難得的上品……”
南皇的目光中終於有了一絲痛苦的神色,他本來有機會爲南陌離報仇的,趁着他尚未完全吸收融合,並且能夠完全使用那內力之時。現在,也許是晚了……
但不要緊,他畢竟只是個被自己囚禁了多年的囚徒。生活在痛苦和恐懼之中,惶惶不可終日,他知道這會對他的心智有巨大的印象。沒有人能如此快的蛻變……
南皇極力控制着自己,把心思從南陌離的事情上移開,他嘗試着展露出曾經的威嚴,對着軒轅錦鴻說道:“帶我出去,恩怨一筆勾銷。你不會以爲自己能殺得了我吧?”
南皇坐直了身體,卻放鬆了自己的神態,彷彿他還是那個坐在高高在上寶座中的人。
軒轅錦鴻一怔,確實有了片刻的停滯。眼前的南皇臉上似是帶上了一張面具,那張他看過千萬次的,他深深憎恨也同樣深深恐懼的面具。
但很快的,那恨意就壓過了他的恐懼。恐懼到了極致,自然而然的轉化成了憤怒。
他的步伐愈來愈沉穩,每一步都彷彿是在自己與自己戰鬥着。不過短短几步的距離,他卻走得重如千鈞,頭上甚至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來。
他知道,南皇是他的心魔,心魔不除就永遠沒有自由之日。人最重要的並非身體上的自由,而是內心深處,靈魂的自由。他是他的心魔,是他的禁錮,如果想要自由,他就必須打倒他,必須殺了他……
這也是他爲什麼會深夜來到這個,避開所有人的眼目,獨自殺了他。
南皇看着他一步步的逼近了自己,第一次心中升起了驚慌之一。倒是自己小看了眼前這個人了,煉獄中爬出來的有冤魂,可也有惡鬼!
威逼不成,那就利誘!
南皇掩飾住自己的驚慌,沉聲說道:“軒轅錦鴻,你可知道我還有勢力在這世上?若是你敢對我不敬,從此之後,哪怕是你遠遁千里,都逃不過不死不休的追殺!”
這不是謊話,卻也算不得是真話。那勢力所尊重的並非是他這個人,而是他身上那絕世武功的傳承。軒轅錦鴻若只是殺了他,自然會被他們一生追殺,可如果他拿走了自己身上的內力……
甚至是他,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會做什麼反應。
軒轅錦鴻在南皇面前停住了腳步,似是在判斷這話的真假。一朝的皇帝,片刻之後,他嘆息了一聲。已經明白了南皇所說屬實。
狡兔尚且有三窟,一朝人王帝主,怎可能沒有一點點暗藏的勢力。
他遲疑了一下,殺還是不殺?
南皇看出了他些許的猶豫,連忙說道:“我早已留下暗記,他們很快就能找到我。你若是現在對我不利,只怕今日你也走不出這監牢!”
軒轅錦鴻的目光卻陡然一寒,一個決定已經在他心中成型了。他要殺了,無論是爲了自己曾經經受的所有,還是爲了他的以後……
若是那隱藏的勢力一到,死的只怕第一個就是自己。他太瞭解南皇了,甚至自認爲比南皇還要對他自己瞭解幾分。
他斷然不會容許這個世界上還活着對他有威脅的人。
軒轅錦鴻心中做了決定,腳下也是一步就跨到了南皇的面前。神奇的是,只不過是這一步,卻讓他心底所有的恐懼,都在頃刻之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低頭看着南皇的臉,他從來都是仰視着他的,在他腳下輾轉哀嚎,痛苦流涕,祈求他的憐憫,祈求他一點點的仁慈。
他曾經不懂,爲什麼南皇難免喜歡看他痛苦,看他慘叫。
可這一個瞬間,他懂了。原來操縱旁人的生死竟能帶來這樣的快感。
嘴角的笑意又一次升起了,那照進監牢的月光也越發清冷,彷彿是從地獄中投射而來的光線,冷的讓人心底發寒。
是今日嗎?
南皇第一次想到了,今日竟真的會是他的死期?他渾身提不起半點力氣,被風清揚所傷的胸中還在劇烈的疼痛着,可這也算不得什麼了。真正讓他驚恐的是軒轅錦鴻臉上的表情。
他第一次發現,軒轅錦鴻竟然如此像自己,自己要殺人的時候,那表情跟他如出一轍。
他竟會死在他手上!
早知如此……
可世上誰能早知道?
南皇閉上了眼睛,心中竟陡然感覺到了一絲寧靜。他看見陳林的笑臉,他那樣對着他笑,在一樹怒放的海棠花下,那笑容爽朗開闊,奪去了他全幅的心神。
也好,也許這樣是最好的歸宿了,他要去找他了。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不,雖然有十五年的間隔,可在他心中,他的笑容清晰猶如昨日。
不久,一定還不算久,他一定還在等着自己,等着自己兌現諾言,生生世世與他雙宿雙飛。
軒轅錦鴻冰冷的手指扣住了自己的手腕,他感覺到了,他也知道,那是他殺人的手法。可他懶得睜開眼了,睜開眼能看到的不過腐朽黴爛的監牢,可閉着的雙眼中,卻是他的笑容。
感覺到自己的內力正順着內關和外關兩處穴道奔涌而出。
彷彿自己的生命也隨着內力的流逝而一點點的消磨殆盡。
他卻不想睜開眼,不抵抗,也不加速。就這樣吧,就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吧。他要去找他了,他要重新回到他的懷抱了。
一生的前塵往事如同一幅幅畫卷,在他眼前徐徐展開,如此的生動活潑,卻有彷彿白駒過隙,一閃而逝。沒關係了,一切都不過如此了。他稱霸了一生,讓人恐懼了一生。
然而誰能知道,他真正的心底所求,卻不是這王圖霸業。
一生一世一雙人,纔是他心中真正的所願。不錯,他有三宮六院,有上千的內寵,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過是在這些人身上找尋着他的影子,找尋着他曾經給過他的點滴感受。
他終於要見到他了,強大的內息從他身體中崩騰着,翻滾着,似是在急不可耐的離他而去。可他甚至沒有感覺到一點點的留戀。
這些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在另一個世界,在等待着他。
南皇的呼吸慢慢停了,他卻看到了他在微笑,他過去牽住他的手,心中滿是歉意,似是在自責自己怎麼來得這樣遲?
南皇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真心的笑容來,看在軒轅錦鴻眼中,卻是一驚。他感覺到了他的內息正在奔涌着衝入自己的體內。
和所有人的都不同,那是霸道的,剛勁的,帶着抹殺一切吞噬一切的強大。他小心翼翼的引導着,試圖讓這內息與南陌離的內息融合在一起。
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的,南皇的內息竟成了驅逐之勢,將他身體中南陌離的內息一股股趕出了他的經脈中。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這內息竟然容不下他體內有旁人的內息,這是怎麼樣一種難以言喻的霸道!
隨着這內息在身體中充斥,軒轅錦鴻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慾望在心中升騰了起來,若說他原來所想,不過是復仇,可這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想要稱霸天下!
他想要登上那高高在上的寶座,他想要佔據那金碧輝煌的奢華殿堂,他想要天下人都只能匍匐在他腳下!
軒轅錦鴻覺得胸中如同巨浪翻滾,這念頭一陣陣向着他襲來,竟讓他沉浸到了幻象之中。
等他強行按捺住自己的心神,卻發現了南皇臉上的笑容。他的笑容竟是如此恬淡和平靜,彷彿所有的慾望都離他遠去了。此時的他纔是真正的,龍袍下的那個人。
無欲則剛!
小時候學過的詞句不其然的跳上了他的心頭,南皇已經快要死了吧?
軒轅錦鴻能夠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心跳在緩慢下去,呼吸也漸次急促了起來,彷彿每一口氣都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可他的笑容卻在擴大,沒有譏諷,沒有冷意。那麼恬淡而平和,彷彿他身體雖然還在這監牢之中,可他的心卻飄去了另一個地方。
那裡鳥語花香,那裡真愛在懷,那裡是他的心一直所向往的地方。
南皇的身體在逐漸變冷,所有的內息早已被吸附到了自己體內,可他到死臉上都是那副笑容,即使是死亡帶來的恐懼和痛苦似乎都不曾傷到他分毫。
雖着最後一股內息被吸入體內,彷彿是一秉重錘擊打在了胸中。軒轅錦鴻渾身一震,急忙盤膝坐在地上,收斂心神,不敢在讓一絲一毫的外物打擾自己。
一層層的汗水從他額頭,臉頰,脖頸,後背……所有的地方奔騰着滲透出來,甚至讓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被放在了劇烈陽光下的雪人。
可着汗水卻來不及流淌到地面上,甚至來不及染溼自己的衣衫。纔剛剛涌出就被滾燙的身體燒灼着,變成了層層白霧升騰到了半空。
軒轅錦鴻這個人像個剛出鍋的熱氣騰騰的饅頭,連監牢中的溫度都似被提高了一般。
他自己卻對着一切渾然不知,正在全服心神的凝聚在讓那內息歸入丹田的引導之中。
可那內息竟不肯聽他的指揮,彷彿有着自己的意志和想法,它們在他體內遊走着,竟他體內殘存的他人內息毫不留情趕出了體外。
軒轅錦鴻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的時間緊迫。南皇所言的暗中勢力也許就快要到了,可如此關鍵時刻,他不曾動……
此時的軒轅錦鴻如同一個五歲小兒一般,沒有任何的抵抗力,甚至一個略強壯些的農夫都能輕而易舉的一刀殺了他。
就在他緊閉雙目之時,耳中卻聽到了腳步聲……
一個,兩個,三個……
軒轅錦鴻默默數着,才發現竟有十四個之多,他必須加快速度了,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離監牢不過只有一丈有餘了。
十四個高手,這想來就是南皇暗中的勢力了吧?他焦躁起來,可那內息卻越發的霸道……
那腳步聲更近了,已經走進了監牢的大門,他聽到一聲被壓進了喉嚨中的慘叫。心中頹然一驚,完了,他們殺了那個被他點穴昏睡的獄卒……
馬上就該過來了吧……軒轅錦鴻艱難的睜開了雙眼,可內息還在他體內奔騰翻滾着,讓他無法控制好自己的身體,甚至不能坐起。
他看到十幾個身穿夜行衣的高大健碩男子從被他拗斷的牢門破空處魚貫而出,緩緩走到了他面前。軒轅錦鴻慘然一笑,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給南皇陪葬!
他不甘心,他怎麼會甘心?這麼多年的痛苦,這麼多年的折磨,他卻是笑着死的,笑得那樣讓他覺得……有一絲絲的羨慕。
那樣的笑容多久沒有出現在自己臉上了?可他卻得到了!他憑什麼!
軒轅錦鴻咬着牙,等着他們手中的鋼刀砍上自己的脖頸。
別了,這個人間……
緊閉着雙眼等了良久,卻沒聽見那些人有絲毫的動作,一絲詭異的感覺在心中浮現,他睜開了雙眼……
卻發現那些人將他團團圍住,似是每個人都在全神貫注的打量着他。
他們不打算殺他?殺了他給南皇報仇,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
在軒轅錦鴻的疑惑中,爲首一個人終於開口了,他問道:“你吸了陛下的內力?”
藉着朦朧的月色,軒轅錦鴻看到他除下了臉上的面罩。那是個陌生的面孔,五官深邃,顯得十分硬朗。可這話卻說得帶着幾分不可置信,甚至帶着幾分討好的意味……
軒轅錦鴻費力的點了點頭。他還說不出話來,南皇的內息過於強大了,能夠不暈過去,已經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
那人似是猶帶着幾分不行,對着旁邊另一個黑衣人點了點頭。那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了南皇的屍體旁,仔細查驗了起來。
半晌,才站起身來,語氣中似是帶了欣喜,說道:“首領,陛下所有的內息都不見了,甚至沒有一星一點的殘存!看來,確實是魔功的傳人!首領,我們找到更強大的主上了!”
他在說什麼?更強大的主上?
軒轅錦鴻心中一震,難道這些人所忠於的並非某個人,而是力量,他們單純的忠於力量?
那首領彷彿是爲了證實軒轅錦鴻心中的猜想一般,緩緩走到了南皇身邊,伸手探上南皇的胸口。半晌,他沉聲說道:“俊樂康所言不錯,陛下所有的內力都消失不見了。”
衆人發出一聲類似低語似的嘆息來,看向軒轅錦鴻的目光竟包含了一絲敬畏和熱切。
那首領重新走回到軒轅錦鴻的面前,他抱拳拱手,問道:“這位公子,你是否是魔功的傳人?憑藉失傳已久的宇宙洪荒大法,將陛下所有的內息都轉移到了你的身上?”
他語氣鄭重,彷彿這是一件隆重的不能再隆重的事。
這樣三番兩次的確認……
軒轅錦鴻心中徒然升起了一絲希望,也許,他不光可以活下去,還可以活得更好!
怪不得南皇在臨死前沒有想盡辦法拖延時間,甚至沒有做任何的反抗。大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股暗藏的勢力……
也許,他還不曾真正征服過他們……
而這,可能就是自己的機會。畢竟,看他們的樣子,他們需要一個新的主上了。
軒轅錦鴻擡起了頭來,感覺體內南皇的內力已將所有其他人的內息都驅趕了出去。他對着那首領重重點了一點,從嗓子中艱難的擠出一句話來:“不錯,我就是宇宙洪荒的傳人,南皇的內力盡在我身。”
那首領眼中泛起了一絲閃亮的光,卻還是慎重的說道:“公子可否容許在下查看?”
軒轅錦鴻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現在還無力與十四人對抗。
看來,只能容許他們查看了,不過……
軒轅錦鴻心頭卻有一股怒火升騰了起來,這對他而言,是一種冒犯。
幾乎從秉承了南皇內力的那一刻開始,他心中就隱隱覺得自己應該是天下之之尊……
看來南皇的性格與他所修習的功夫有極大的關係,自己秉承了他數十年的寒暑之功,這樣霸道的內息中竟帶着深不可測的王者之氣。
軒轅錦鴻點了點頭,艱難的遞出了自己的手掌,眼中卻殺過一絲殺意。
那首領低着頭剛要結果軒轅錦鴻的手,卻突然看到了他的眼神,那一個瞬間,他幾乎以爲自己是在被南皇所注視。那目光如出一轍……
他垂下了頭,看着軒轅錦鴻在清冷月光下宛若羊脂白玉般潤澤的一段皓腕,卻不敢將自己的手指放到他的手上。
他深吸了口氣,轉頭想着身邊一人說道:“你來!”
那人驚得渾身一顫,後退了一步,口中顫抖着說道:“我……我……我來?”
首領緩緩點了點頭,“不錯,這件事必須查驗清楚,”
那人深深呼吸着,一步步蹭到了軒轅錦鴻面前,卻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帶着祈求說道:“公子,在下是奉命行事,還請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爲難咱們當差的!”
說完,他用目光小心的在軒轅錦鴻臉上探測着,卻見軒轅錦鴻陡然對他一笑……
黑暗的監牢中只有那碗口大的一個窗戶,映照了皚皚白雪又反射到窗戶上,再從窗戶上投射進來的光芒本就冷的讓人心裡發寒。
這樣冷的光線照射在軒轅錦鴻的臉上,本就讓人心生幾分驚恐,可他的笑容卻讓人覺得如同鬼魅……
那笑容冷的不含一絲的溫度,彷彿是躺在冰雪中的一方美玉,美則美矣,卻讓人心底都生出冷意來。
那人看了這樣的笑容,已是渾身一震,誰知牢房外竟有隻覓食的貓頭鷹驟然發出瞭如同鬼哭一般的叫聲,從監牢的窗口一掠而過……
那人更是嚇了一跳,一哆嗦,從地上逃也似的跳了起來,整個人如同被驚嚇的鼠雀極速而退,直到後背抵住了牢房的牆壁,才喘着粗氣搖頭說道:“不……我不行……”
衆人都似是被剛纔這一幕所震懾,一時間整個牢房歸於了沉寂中,每個人都低下了頭,生怕首領的目光看到自己一般。
軒轅錦鴻身體內那霸道之極的內息終於安靜了下來,順着渾身的經脈流淌到了丹田之中。他款款站起身來,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
軒轅錦鴻臉上帶着那滿是肅殺之氣的笑容,輕輕舉起自己的手腕。問道:“你們誰來?”
首領後退了一步,似是不敢與軒轅錦鴻的目光相對,他微微側過頭去,似是咬着牙一般,說道:“這事事關重大,是非驗證不可的,請公子不要爲難我們。”
軒轅錦鴻輕輕“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也確實知道了,他知道這大約是他們的規矩,可他們有他們的規矩,他也有他自己的堅持……
從今而後,他要這天再也不敢遮擋他的視線,他要這地再也不敢阻攔他的步伐,他要着人間再也無人敢忤逆他分毫……
至於,他們的規矩?
軒轅錦鴻冷冷的笑了,他可以遵守,不過,他們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才行……
軒轅錦鴻把手腕遞了出去,月光照在那皓腕之上,讓他光潔的手腕如同半透明一般,甚至肌膚下那微微泛青的血管都清晰看見。
衆人卻都如同看到了奪命的力氣,竟然一起避過目光,不敢直視。
軒轅錦鴻又問了一聲:“誰來?”
只見首領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他先前走了一步。
軒轅錦鴻笑了笑,語氣輕緩,說道:“看來你打算自己親自來探看了?”
首領點了點頭,他的聲音似是在努力維持着不發抖。道:“在下親自來……”
說着話,他伸出了手去……
此時正是深夜與白日交錯的時辰,月亮在不知不覺間緩緩而行,隱在了羣山之中,而太陽還沒有升起。整個天地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那顫抖的手就在這片無邊無沿的黑暗中搭上軒轅錦鴻的手腕。
手指冰涼,而手腕滾燙……
首領的手觸碰到了軒轅錦鴻手腕的瞬間,就渾身一震,似是被燙着了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他,腳下不知不覺的向後緩緩退了退。雖然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但心底那股強烈的不安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彷彿被獵豹盯上的羔羊,彷彿被巨龍俯視的蒼生……
軒轅錦鴻依舊是帶着清冷的笑容,算不上高大甚至可以說有幾分孱弱的身子,就那麼隨隨便便的站着,卻讓每個人心底都生出了恐懼……
直抵靈魂深處的恐懼……
首領的手指在觸碰到了軒轅錦鴻手腕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內息就直接擊在了他的指尖之上,彷彿渾身都承受了千斤的重量。
他頓時想要抽開手,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如同被他的手腕所粘連,竟不能移動分豪。
他驚慌了起來,再也無法維持語調的平靜,他驚慌的顫抖道:“公……公子……公子這是何意?”
軒轅錦鴻猶自笑着,他的語氣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的喜怒。他自顧自問道:“你先不要管我是什麼意思,我只是要問你,探測結果如何?你且先把這個結果告訴衆人。”
首領此時雖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軒轅錦鴻是如何做到讓他無法移動的。卻不敢不聽從他的命令,他顫抖着聲音說道:“探測結果無誤,公子身上所蘊含的內力剛猛純正,正是陛下所修習出的內力。”
說完,又想起軒轅錦鴻讓他告訴衆人,連忙又轉頭對着身邊的人說道:“這位公子確實已經獲得了陛下所有的內力。”
軒轅錦鴻這才滿意了似的點了點頭,又一次向着衆人確認道:“你們可聽清楚了?”
衆人不知他何意,卻不敢有絲毫的違拗,一起齊聲回答道:“我等都聽清楚了!”
軒轅錦鴻點了點頭,說道:“既然聽清楚了,那這個人,也就沒什麼用了吧?”
衆人這才明白他的意思,似想要爲首領求請一般一起擡起頭來看向了軒轅錦鴻,卻在接觸到他目光的瞬間,又紛紛低下了頭去。
那目光……
滾滾的殺意在軒轅錦鴻的眸中翻滾着,彷彿滔滔不絕的長江之水沖垮了堤岸,奔涌着源源不絕卻又聲勢浩大,讓人甚至不敢生出阻攔之意。
首領已是渾身顫抖,連聲求饒道:“在下並非有意冒犯,實在是此事不能不查看清楚……”
一句話沒有說完,突然全身一震,像是那話語被利刃斬斷,話語戛然而止。
軒轅錦鴻冷笑着,他的語調依舊那麼輕緩,彷彿是對着不懂事的孩子在低語,甚至有着幾分的溫柔之意。道:“是不是有意的,你都做了,既然做了,就要承擔下做了的後果,這樣的事,你小的時候,你孃親沒有告訴過你嗎?”
他一面說着,一面緩緩垂下了伸出的手臂。
衆人頓時瞪大的眼睛,像是看見了這世界上最古怪的事情一般。只見那首領如同一個破布娃娃一般,腳下踉蹌了幾步,隨着軒轅錦鴻手腕的垂下,撲跪在了地上。
首領之所有是首領,正是因爲他無論內息還是外家功夫的招式,都是這羣人中最爲出色的。是他們當中的第一人,所以衆人才服從他,才敬重他,才奉他爲首領。
可眼前這位年輕公子,卻在頃刻之間,不知施展了什麼樣的手段,就將首領打敗了……
不,甚至不能說是打敗了,因爲連打都不曾打過,首領就這樣,敗了……
不可置信之後,就是巨大的恐懼,每個人都在心底自問,如果是我,可能比首領強上分毫?
答案自然都是否定了,在場的十三人都是首領從這股力量中精挑細選出的十三人,個頂個都算得上當世的好手。可面對軒轅錦鴻這樣妖魔般的存在,卻各個連一試的念頭,都不敢升起……
首領只覺得自己的內力在頃刻間就奔騰着涌了出來,他瞬間明白了南皇死前的感受,因爲,他也感受到了。他用盡全力相抵抗,卻發現自己全身都無法使出一點力氣來。只能隨着軒轅錦鴻一個輕巧的動作,就頹然倒地。
軒轅錦鴻一面微笑着,用目光掃視過衆人,一面滿意的看到衆人眼中的驚恐和順從。
他嘴角的笑意越發濃了,從手腕處奔騰到身體內的內息算不得渾厚,卻有一股令人欣喜的清冽之意。彷彿是吃過大餐後的一道茶水。
雖然滋味不濃,卻剛好沖淡了那胸腹之中的油膩之感。
那內息彷彿與南皇的內息同承一脈,卻又春蘭秋華各擅其長。
剩下的十幾個人是不是也一樣?軒轅錦鴻的心中忍不住升起了這樣的念頭,他的目光忍不住看向那十三人,彷彿是看到了令人心生愉悅的美味佳餚。
這樣的目光卻讓十三人的腿一齊軟了,不知是誰首先跪到在了地上,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片膝蓋落地之聲,噗通噗通的聲音此起彼伏,不過片刻時間,監牢中只剩下了軒轅錦鴻一個人還昂首挺立着。
監牢中越發黑了下去,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看軒轅錦鴻卻感覺到自己看得到每個人的面容,看的到他們臉上深深的恐懼和折服。
這感覺讓他心中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感來,彷彿多年所受的折磨和摧殘都在這一刻獲得的回報。
他突然回頭看了一眼南皇的屍體,冬天的寒夜,屍體僵硬的格外快些,不知什麼時候,屍體竟然睜開了雙眼,因爲僵硬的臉上再也無法保持那平和恬淡的笑容了。
一雙失去了所有生氣的眼眸在夜色中泛出死寂的灰色。
他一定都看到了吧?看到了他的部署如何在他的腳下臣服,看到了他還指望着能救下他性命的人一個個匍匐在他的腳下。
而他,再也無能爲力了……
軒轅錦鴻深吸了一口氣,那監牢中帶着黴變氣味的空氣都令他如此愉悅,大約是因爲,他的敵人在也無法呼吸了吧?即使是這樣污濁而不堪的空氣。
隨着他深深吸氣的動作,首領的身體緩緩滑落到了地上。又重重摔在了南皇的屍體上,竟摔的翻了個身,兩具屍體交疊着,讓軒轅錦鴻竟生起了一股相映成趣之感。
可這樣的情景也讓衆人的頭垂得更低了,額頭抵到了地面上。整個人縮成了一團,對着軒轅錦鴻深深的叩拜,似乎在用這無聲的動作訴說着各自的忠誠,也祈求着軒轅錦鴻的寬恕。
軒轅錦鴻看着在恐懼中不斷顫抖的那些人,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這才沉聲說道:“你們到底是些什麼人,現在說說吧。”
又是片刻的靜默,隔了片刻,才聽到一個人略帶幾分顫抖的聲音響起:“我們……是陛下隱藏在暗中的勢力,爲了防備萬一……”
軒轅錦鴻安靜的聽他說完,果然,如同他所猜想的一樣。他問道:“然後呢?”
那人的聲音低了下去,似乎顫抖也停止了,帶着鄭重,道:“我們以後就是您的勢力了,效忠於公子。您既然是魔功的傳人,又得了陛下的內力,自然,就是我們的主上了。”
軒轅錦鴻點了點頭,享受了片刻被人膜拜的感受。可就是這樣的片刻,也讓衆人心底都在發抖,他們匍匐在他的腳下,如同螻蟻,等待着他的宣判。
終於,他們聽到了軒轅錦鴻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起來吧……”
衆人這才一齊鬆了口氣,從地上站起身來,卻都是垂着頭,甚至不敢再看軒轅錦鴻一眼。眼前這位年輕公子轉瞬之間就殺了他們的首領,讓他們心中再不敢生出絲毫的抵抗之意。
月亮終於落了下去,又一個白天來了,東方透出隱隱的魚肚白來。預示着即將來到的,會是一個晴朗而充滿陽光的白日。
軒轅錦鴻輕輕的笑容,那笑容中透出絲絲縷縷的暖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