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卉已經一天一夜水米未進了,捱了無數的打之後,她已經沒多少精神氣力,大半時候都在昏迷,方纔還是拷問她的一名家丁見她似乎不行了,去稟報了南正衍,他自然不想她就這麼死了,什麼都問不出,這才鬆了口,先不再對她用刑,讓她緩一緩,還大發慈悲地吩咐廚房做些稀粥給她,好吊住她這一口氣。
也就是趁着這機會,她悄悄塞給前來送飯的丫環小九一個玉鐲,讓其幫忙給南雪鈺傳句話,最好能見上一面,了了她的心事。
好在不大會兒之後,外面傳來南雪鈺的聲音,“章姨娘還好嗎?”
家丁恭敬地回答,“回三小姐,三夫人不太好。”這是一定的了,有誰在捱了一天一夜的打之後,還能好的呢,何況三夫人只是個弱質女流,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了。
“把門打開,我看看章姨娘。”南雪鈺語聲平靜,一副這不是什麼大事的樣子。
“這……”家丁猶豫了一下,想要說老爺吩咐他們好好看着三夫人,但轉念一想,三小姐如今貴爲公主,可不能得罪,再說老爺也沒說不讓人見三夫人,這又是在相府,不會有什麼事,當即往旁邊一讓,“是,三小姐,不過三小姐也知道,三夫人的事,小的們也不敢亂說。”
“我明白,”南雪鈺淡然一笑,“放心,我只跟章姨娘說幾句話,不會讓你們難做。”
家丁頓時感激莫名,“多謝三小姐體諒,三小姐請!”要不人人都誇讚三小姐呢,果然是進退有度啊,讓人想不佩服都難。“
嘩啦啦一陣響,門鎖打開,南雪鈺走了進去,反手關門。她耳聰目明,如果外面有人偷聽,是瞞不過她的。“章姨娘要見我,要說什麼?”
章平卉精神一振:總算是來了,旭兒有救了!她咬牙,吃力地翻身,想要坐起來,可身上疼得太厲害,這在平時來說最簡單不過的動作,對她來說卻有如再上一遍酷刑,疼的她眼前陣陣發黑,一時說不出話來。
南雪鈺冷冷看着她動一動,就喘好幾口,冷汗如雨,終究是心裡一軟,過去扶着她坐起來,“動不了就別勉強了,有話這樣說吧。”
章平卉急促地喘了兩聲,苦笑道,“雪鈺,你到底是個面冷心善,明知道我是你的仇人,你還、還肯扶我……”
南雪鈺鬆開手,臉上表情更冷,“我一點都不心善,我只是想你快點把話說完而已,說吧,到底什麼事?”
章平卉自嘲地笑了笑,“雪鈺,你那麼聰明,會想不到我找你是爲了什麼嗎?我知道我該死,我欠大夫人一條命,可旭兒什麼都不懂,他什麼錯都沒有,你幫我救他,我的命賠給你,好不好?”雖然她不想死,想要看着旭兒一天天長大,可如今這種情況,她必須有所取捨,就算賠上自己的命,也得救旭兒。
“呵呵,”南雪鈺冰冷地笑道,“章姨娘真是舐犢情深呢,也難怪你會和樑老闆走到一起,在這一點上,你們這是不謀而合啊。”
“什麼?”章平卉大吃一驚,臉色慘變,“大康他找過你了?”壞了,自己怎麼說出來了!這個南雪鈺,真會套人話!“我、我不是……”
南雪鈺冷笑搖頭,“章姨娘,你既有心求救於我,難道還想對我隱瞞嗎?怎麼,你以爲我是在套你的話?不妨告訴你,就在一盞茶功夫之前,我剛剛見過樑老闆。”
“怎麼可能?”章平卉失聲驚呼,掙扎着就要坐起來,“我明明讓他躲起來……”前兩天謝以蓮的事情一敗露,南雪鈺在飯桌上對她表示懷疑,她就很不安,暗暗讓樑大康把米店盤出去,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在她帶着南旭去找他之前,不讓他露面,所以她才很安心,篤定南正衍就算懷疑到樑大康,也找不到他的。他該不會不聽她的話,又跑出來了吧?
“我有必要騙你嗎?”南雪鈺從衣袖裡掏出樑大康所寫的信,打開往章平卉面前一伸,“樑老闆的筆跡,你不會不認識吧?”
藉着昏黃的燭光,章平卉只看了眼,就呆若木雞:果然是大康的筆跡!可是他見南雪鈺做什麼,不會是把事實都說出來了吧?
“你猜的沒錯,所以我說你們心有靈犀,”南雪鈺一眼就看穿她的疑惑,把信收回來,嘲諷地道,“樑老闆也是要以自己的性命爲代價,讓我救你和旭兒,他已經承認,是他冤枉我娘與人私通,跟你無關。”
“不!”章平卉驟然回神,啞着嗓子叫,“雪鈺,你、你別聽大康胡說,事情是我做的,跟他沒關係,他之前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是騙你的!”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是她無意間看到大夫人在山洞中照顧一個昏迷的男人,才向老爺告的密,大康也是事後才知道的,根本就不是他做的。
“這我就不明白了,”南雪鈺明明什麼都清楚,卻故意道,“章姨娘,我知道你和樑老闆都想要犧牲自己而救對方,可你們總有一個說的是謊話吧,到底是誰害死了我娘,我可得弄清楚,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想傷害無辜。”
“是我,是我!”章平卉忙不迭地承認,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啪啪響,“雪鈺,真的是我做的,大康什麼都不知道,你別聽他胡說!不然、不然你問他,大夫人是在什麼地方跟那個男人在一起,那個男人長什麼樣,當時穿什麼衣服,你看他能不能回答!”這些都是她親眼所見,事後她也沒跟大康細說,他當然不會知道。
她既如此說,南雪鈺也就可以肯定,一定是她害的孃親,樑大康之所以把罪過自己身上攬,無非是想救章平卉母子而已。“那章姨娘的意思,也是想在我父親面前說出事實,還我母親清白,以此來換自己和旭兒一命了?”
“你、你怎麼知道?”章平卉吃驚地瞪大眼睛,一時都忘了身上的疼!她就是這樣想的,不過她會把命賠給南雪鈺,只要旭兒沒事就好,否則,南雪鈺怎可能答應幫她救旭兒!“不會、不會又是大康告訴你的吧?”
“對,”南雪鈺挑眉,不無嘲諷之意,“樑老闆也是這樣的意思,不過被我拒絕了。”
“爲什麼?”章平卉大爲意外,同是也大爲焦急,“雪鈺,難道、難道這樣還不夠嗎?我會證明大夫人的清白,再把命賠給她,只要你救旭兒,把他交給大康,我死了也會感激你的恩德!這樣都不夠,你還想怎麼樣呢!”
南雪鈺起身,冷冷看着她,“我娘已經死了,無論你們再做什麼,她都不會再活過來,至於我孃的聲譽,也絕對不是你們一句兩句話就能挽回的,所以,你什麼都不必再說,你們的事,與我無關。”說罷她轉身就往外走,早知道章姨娘要說是就是這些,她這所以過來,就是想讓章姨娘知道,樑大康已經找過她,而且說什麼都沒用。
“雪鈺!”章平卉頓感絕望,費力地爬過去,“你不能這樣,我死不足惜,可是旭兒他、他不該死啊,你平時、平時不也很疼他嗎,就、就發發善心,救救旭兒吧!”爲什麼會是這樣!她說什麼也沒想到,自己都肯以死謝罪了,南雪鈺不肯原諒她,不肯救旭兒,她還有什麼辦法呢!
“那我娘就該死嗎?”南雪鈺停步,但並不回身,語聲譏諷,“章姨娘,當初你害我娘時,可曾想過會有今天嗎?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害死我娘必須付出的代價!至於旭兒,是死是活,那是他的造化,我爲什麼要爲了救旭兒,跟我父親做對,我有什麼好處?”
章平卉爬了一點點,就無力地趴在地上,眼淚嘩嘩地流。好處?呵呵,以自己現在的將死之身,能給南雪鈺什麼好處呢,給她自己的命,她都不稀罕,還能給她什麼呢!
不過,也不能怪南雪鈺,誰叫自己當初害死了大夫人,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換做是誰,也不會輕易原諒自己的仇人,除非大夫人死而復生,否則她無論做什麼,南雪鈺都不可能答應幫她救旭兒的,怎麼辦!
“章姨娘,雖然是你自己做的孽,但也報應在旭兒身上,你認命吧。”南雪鈺冷笑一聲,手已經摸上了門把。
章平卉纔要說我不認命還能怎樣,卻在電光火石之間,腦子裡驟然閃過一件事,她眼神數變,彷彿壯士斷腕一樣下定了決心,突然啞聲叫,“等一等,我還有話說!”
南雪鈺伸出去的手一僵,章平卉聲音急切而充滿期待,應該不是耍着自己玩,她緩緩回身,“章姨娘,你說什麼都沒用,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你不要太天真!”
“雪鈺,你正打算給你娘修墳,是不是?”章平卉吃力地坐起來,臉上有極其詭異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慄,“不過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吧,你娘現在的墳,根本就是一座空墳!”
什麼!
南雪鈺一呆,腦子裡瞬間轟然一響,差點坐倒在地:空、空墳?怎麼可能!娘死的時候,她雖然癡傻木訥,但已經不是小孩子,清楚地記得,是家裡的嬤嬤替娘穿好衣服,然後在她和大姐的哭聲中,將其入斂,再釘上棺蓋的,怎麼可能成了空墳!“你、你胡說,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