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俊兒,你敢這樣跟哀家說話?”說她演戲?笑話,她何至於在自己兒子面前演戲,她是在給俊兒最後的機會好不好?
“母后被兒臣說中,惱羞成怒了吧?”慕容俊越發得意了,“母后,何必呢,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母后心裡巴不得兒臣再糊塗一點,再混賬一點,是不是?”
“你、你說什麼!”太后一番苦心反遭解,氣的直咳,“俊兒,你、你怎麼能這樣!”
“兒臣說的是事實啊,”慕容俊攤攤手,表示自己是直言不諱而已,“母后想想,自從兒臣醒來,母后就一直埋怨兒臣,教訓兒臣,對兒臣有過半句好話嗎?”
太后氣極,“俊兒,你憑良心說,自從你醒來,可曾好好跟哀家說句話嗎?你對哀家如此無禮,對所有人都懷着戒備與敵意,甚至連夜兒都不得你信任,你不善待他人,又如何讓旁人善待你!”
“那又如何,兒臣是皇帝!”慕容俊挑眉,一臉戾氣與不服,“兒臣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們違抗兒臣的旨意,就是不行!”
“有你這樣的皇帝嗎?!”太后都快氣不起來了,厲聲指責,“慕容俊,別怪哀家沒提醒你,你若再這樣下去,不知收斂,哀家爲了先皇囑託,也不得不廢帝另立,你好自爲之!”
此語一出,慕容俊身體劇烈一震,似乎是不敢相信太后說的出這樣狠絕的話來,瞪大了眼睛,臉色漲得通紅,一言不發。
太后喉嚨哽了哽,也知道自己話說重了,可如果再不狠狠敲打一下俊兒,任他這樣下去,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母后,你終於說出心裡話了,是嗎?”慕容俊忽地縱聲大笑,跟着暴跳如雷,“兒臣就知道,在母后心裡,五弟纔是皇位的最佳繼承者,母后一直希望的就是五弟登位,是不是?現在兒臣不得人心,豈不是更如了母后的意,母后就廢了兒臣,讓五弟登基,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嗎?既然如此,母后就放任兒臣胡鬧下去啊,還來勸兒臣做什麼?若是兒臣成了一個好皇帝,那五弟還有什麼機會?”
俊兒……你是要哀家拿你怎麼辦……太后身體晃了晃,說不出心裡是何感覺,更無力再多說,閉着眼睛,搖了搖頭。罷了,罷了!
“兒臣參見母后,參見皇上。”在殿門口聽了好一會的南雪鈺暗中冷笑,進殿行禮。
“南雪鈺,你還敢進宮來!”慕容俊立刻將怒火轉向她,“朕不是說過,不准你進宮,妖言惑衆的嗎?”
“是哀家讓雪鈺進宮,替賢妃治傷的,”太后無力但仍憤怒地道,“俊兒,你無緣無故責罰了賢妃,唐大人豈能甘休,你最好心有數。雪鈺,扶哀家回福壽宮,哀家累了。”不要再跟這個不孝子多說一句,否則自己一定會氣死。
“是,母后。”南雪鈺上前扶住太后,臨出殿門前,別有意味地看了慕容俊一眼,眼神凜冽。
“對了,”太后忽又想起一事,回身冷聲道,“靜安公主一直抱病在牀,這般時候不宜大婚,三日後的大婚儀,不作數。”
“不作數?”慕容俊挑眉冷笑,“母后的意思,兒臣這個皇帝說的話,以後都不作數了?”
爲免被這個不孝子氣死,太后只能當沒聽到這句話,冷着臉道,“總之大婚儀以後再說,就算你要與靜安公主大婚,也不可如此倉促,容後再議。”
“靜安公主是真的病了嗎?”慕容俊銳利的目光在南雪鈺臉上一轉,別有所指,“還是有其他原因?”
南雪鈺心一沉:難道她與靜安公主商議的計劃,皇上已經不知道?接着又否定,不可能,雖然孫德佑將以前的事都說給皇上聽,但與靜安公主之事,只有她和母后、夜知道,旁人不可能知道,皇上定是胡亂猜測,先不要亂了陣腳。
“比如,”慕容俊故意拖長尾音,好一會才道,“靜安公主嫌棄兒臣是個殘廢,不願意與兒臣大婚?”
南雪鈺暗中鬆一口氣,原來皇上並不知道,還好。
太后心中一痛,其實也很能明白,一向驕傲的他,脾性爲何會變的如此,原也不該對他有太多苛求,可在她看來,所有人都已經以寬容之心待之,爲何他不但不知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了呢?“俊兒,你別多想,好好休養身體,會好起來的。雪鈺,我們走吧。”
再待下去,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俊兒了。
“是,母后。”
慕容俊緩緩攥緊拳,所有人都瞧不起他是個廢了的,又裝的什麼大度!
內侍奉上茶來,戰戰兢兢地道,“皇上,請用茶。”孫公公被責罰,一時起不了身,他不得不進殿來服侍,惟恐一個不對,又成爲無辜池魚,所以陪着十二萬分的小心。
“出去!”慕容俊一把將茶碗掃到地上,厲聲喝道,“少礙朕的眼,滾!”
“是是,奴才告退,奴才告退!”內侍沒命地往外跑,連地上的碎瓷都忘了收拾。
大殿上只剩下慕容俊一個人,他慢慢斂去臉上的嘲諷狠厲,而代之以無法言說的疲憊和自嘲,甚至還透出絲絲的欣慰,喃喃低語,“南雪鈺,你果然不簡單,五弟向來不會看錯人呢。”
“雪鈺,俊兒要大婚之事,你覺得要如何應對?”太后皺眉,頗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自然不會失信於靜安公主,可俊兒並不知道先前的事,何況大燕與大梁結爲秦晉之好,原也是爲了兩朝的邦交,並無不妥,還真是讓人爲難。
南雪鈺咬了咬嘴脣,“母后英明,自然知道皇上並非真心想要與靜安公主大婚,而只是在報復,就是不讓身邊的人好過,恕兒臣大膽說句話,皇上這樣下去,早晚是要天怒人怨的,母后還是不要改變初衷的好。”
太后心中一震,南雪鈺這話說的雖極爲委婉,她卻明白的很,這是要她繼續扶持夜兒繼位,取俊兒而代之。“哀家明白,可俊兒成了現在這樣,還不知道能活多久,本就極爲脆弱,哀家是擔心,若廢了他的帝位,他會受不得打擊,萬一……哀家有何面目去見先皇。”
俊兒現在已經很可憐了,她實在不想越加刺激他,若是之前,救不得俊兒,也就罷了,可如果俊兒是讓她給逼死的,那她有生之年,也不會心安。
如此,南雪鈺也不好多說,難不成要硬逼着太后廢了慕容俊不成?可一直這樣下去,朝廷真的會完蛋的,那大燕離亡國,也就不遠了,這可怎麼辦。
——“露桃,燕寧公主來了沒有?”靜安公主急地要哭出來,宮裡的人已經在等了,說是皇上召她入宮面聖,她是不去也得去,可沒有燕寧公主提點,她怎麼知道要如何面對皇上?
露桃也是兵荒馬亂的,無奈地道,“公主,奴婢已經讓人悄悄兒去請了,可這兩下里離的遠,燕寧公主就算接到信兒,趕過來也需要時間?”
那怎麼辦!靜安公主冷汗直冒,實在是無法了。
“公主,請上馬車,莫讓皇上久侯。”內侍又在催,而且語氣已經有些不善。從他們過來的傳旨,公主就在磨磨蹭蹭,都一個多時辰了,這分明是有意拖延!
如今皇上暴躁的脾性誰不知道,若是回去的晚了,皇上或許會看在大梁國主的面子,不將靜安公主怎樣,可他們這樣做下人的,難保不會受罰,他們怎麼可能不氣不急。
“公主,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他們該闖進來了。”露桃無法,急得要哭,“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靜安公主深吸一口氣,“沒辦法了,先進宮再說。”
露桃急了,“可是——”
“反正我一直對外宣稱是病了,到皇上面前也裝出一副病重不治的樣子,總不會有錯。”靜安公主到鏡子前看了看自己“憔悴不堪”的容顏,表面看起來沒有什麼破綻,也就稍稍放心,“走吧,這一關始終是要過的。”
露桃也沒什麼辦法好想,只能道,“是,公主。”
接着她替靜安公主再把臉容弄的難看些,換好衣服,戴好面紗,即扶着她,一步一晃地出來。
內侍看到靜安公主這站都站不穩的樣子,心裡的氣也消了些,公主真是病的很重,不然也不會愁着見皇上了,可他們也沒法子,只能聽命行事。“公主,請吧。”
靜安公主故意有氣無力地道,“有勞各位久等。”
“奴才不敢,公主請。”內侍在心裡嘆息一聲,公主病成這樣,到皇上面前走一遭,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回來呢,就不跟她計較那麼多了。
露桃扶着靜安公主上車,再放好車簾,內侍一聲令下,馬車即緩緩啓動,向着皇宮而去。
靜安公主緊緊互絞着雙手,想起第一次見到皇上時的情景,那傻傻的樣子,現在都覺得很是可愛,對於清醒後暴戾的他,她還沒有見過,不知道他會以怎樣的藉口,來跟自己過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