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言微微錯開章棲悅的目光,小聲道:“如果……讓你進宮你願意嗎……”
“娘你說什麼呢?我沒聽見,娘,你到是說啊,是不是皇上讓你答應了不好的事!”章棲悅猛然想到一種可能,頓時驚慌的拽住母親的手:“娘,皇上是不是讓你……”陪他……
最後兩個字章棲悅問不出來。
趙玉言卻領會了,頓時面紅耳赤:“瞎說什麼,越來越不像話,都是大姑娘了還這麼……這這麼……”
趙玉言到底沒說出什麼太過指責的話,而是嘆口氣:“沒有,他都多大年紀了,瞎想什麼。”
章棲悅如釋重負,如果讓母親做母親不喜歡的事,她……“那皇上……”
“皇上讓你入宮。”趙玉言突然開口,就像怕沒有勇氣騙女兒一樣,瞬間看向章棲悅。
章棲悅愣了一下,看了母親一瞬,驚愕慢慢從眼中散去,變的無比平靜,甚至可以說沉寂。
趙玉言被看的發毛,她對女兒自信,不可否認是因爲這一點,女兒冷靜的可怕,如果五歲之前,趙玉言最不看好她入宮,那麼現在她最看好的便是女兒,可……
趙玉言說了第一句,現在就變的順利:“皇上這是要挾你,你如果進宮服侍太子,這件事皇上就周旋,如果你拒絕,皇上便把瑞楓葉交出去,自然了,皇上說,你也可以跟着他赴死,看悅兒的意思。”
章棲悅擡起頭又垂下,然後冷笑:“他還是不死心。”
趙玉言看着女兒:“誰說不是。”眼皮絲毫沒動一下,老練的像是身經百戰:“只是不是後位,但豐潤承諾,三年內也不會讓誰高過你去。”這是剛纔她跟豐潤談的最後條件。
三年,三年後悅兒十七,該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再爭也沒用了,有個皇貴妃的位子也能衣食無憂、頤養天年,總比跟着瑞楓葉強了點。
雖然以後可能沒有大富,可也沒有大禍!
章棲悅低着頭,眼裡沒有絲毫情緒。
趙玉言緊張的晃晃她,心裡突然有些沒底:“悅兒,悅兒……”
章棲悅心裡怒火翻涌、風浪滔天,可試問皇上又說錯了什麼,人家不過是用了你求的事,成全人家的願望!救下瑞楓葉付出這樣‘弱小’的代價,她不該感激涕零、三呼萬歲?
趙玉言急忙晃動她:“悅兒,悅兒,你怎麼了?別嚇娘,一切好商量,好商量……”
章棲悅猛然擡起頭,眼中情緒複雜,她不知道此刻該慶幸她有價值還是感嘆命運不濟。
到底是……前者居多吧……至少,在她無能爲力時,她還可以救他……
至少皇上願意保他……
趙玉言見棲悅表情不對,彷彿心死魂飛一般毫無生氣:“悅兒,看看娘,悅兒……”
章棲悅虛妄的對母親一笑,從容淡定如初:“沒事,女兒去看看忠王妃,王妃昨晚又沒有吃東西……”說完徑自轉身。
趙玉言看着女兒沉寂的背影,嘴邊的挽留到底沒說出來,反而更加堅定,這是她的女兒,面對這種事,小小年紀的她也能冷硬若斯,如果她不能站到孝慈的高度,誰能!
趙玉言的手放下,心思慢慢堅定,平日與世無爭的眼眸裡也有了算計的火焰:“紅燭,備車去國公府。”她要跟母親商議一下,看看她到底有沒有做錯……
豐潤歷四十年夏初,皇上力保瑞世子未有罪責,只交出了隨行武將,賠付白國百萬兩白銀,並開放部分邊關貿易,稱如果白國不服,儘管來犯,當時太子親震邊關,方纔平息此事。
兩個月後,皇上派人接章棲悅進宮侍奉年邁的太后,爲了給孩子一個服侍的名分,封章棲悅爲太子良媛,正四品女眷。
此事豐潤辦的很低調,但還是引起下面的竊竊私語,不得不讓人懷疑,忠王府什麼時候跟趙府解除了婚約,這件事背後前些日子的事又佔了幾分重量。
是章小姐看不上國犯瑞世子;還是瑞世子怕耽誤了章小姐。或者是皇上趁機要挾了什麼,再或者就是章小姐攀龍附鳳!
但也有小道消息流出說是瑞世子怕自己不久於世,私自解除了跟趙府的婚約,然後章小姐一蹶不振,幾欲求死,在去上香的路上碰到了尊重的太后娘娘,娘娘憐她癡心,把章小姐戴在身邊照顧。
可進宮總要給孩子個名分,遍封了正四品太子良媛,否則這不選秀不怎麼的,怎麼就封了太子後宮。
可有人信嗎?
只能說一半一半,因爲見過章棲悅的人確實發現章棲悅瘦了,人也變了很多,熟悉她的人,發現章棲悅做事爲人更加完美,就連笑也柔的讓人從心裡溫柔。彷彿什麼都激不起她的情緒。
趙玉言心裡發虛,她反而覺得女兒對周圍的環境更加苛刻了,以前她喜歡的朱釵沒有擺在梳妝檯上,她會嘟着嘴嚇唬婉婷,直到把婉婷嚇的給她備下所有朱釵纔會開心的對着婉婷笑。
現在不會,沒有了如意了東西她就不梳妝,就那麼坐着,缺什麼少什麼都問不出來,安靜的慎人。
連婉婷、弄巧故意逗她,也沒反應,飯菜不合胃口了也不吃,她並不鬧也不說什麼,只是不動筷子,就在作爲上品水,看的趙玉言莫名的心顫。
她跟悅兒談了,她問棲悅是不是心裡堵得慌、是不是不服皇上的安排還想着瑞楓葉。
章棲悅說沒有,還說,怎麼會怪皇上,皇上給了她救瑞世子的機會,該感激纔是。答的滴水不漏、神態端莊。
可趙玉言就是不放心,後來太后把人接走了,就更不放心了,唯恐女兒跟太后使脾氣,孝慈可不是好相處的人,萬一女兒受了委屈……
趙玉言有點後悔了,着急的不行,以前女兒在家,脾氣上來了她還能照應,現在女兒進了宮,她總是擔心女兒是不是犯了犟脾氣、是不是得罪了太后、是不是開罪了女官、是不是冷冰冰的看着別人,犯了皇家的忌諱,以至於思慮過重,病了。
病的糊里糊塗時就給皇上寫信,想把女兒接回來。
最後國公老夫人狠狠斥責了她,章棲悅親自寫了一封調皮的信安慰,纔好了幾分。
忠王府自從盛夏以來,分外安靜,從章小姐不來後,王妃一夕間再沒生過病,對人三分笑,見人幾分憐,好像那個略顯個性、熱情奔放的王妃不見了,此刻的她是忠王妃是世子的母親,撐起了這個家。
問她怨嗎?怨恨章棲悅拋棄兒子,不選擇跟兒子一起赴死,成全兒子的愛情?
莊小蝶自認不追求精神的完美,她現在也沒資格追求,她只想兒子、王爺平安的回來,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章棲悅走了她能說什麼挽留的話,如果章棲悅離開,能救她兒子一命,她求也得求她進宮,原諒她自私,她只希望兒子看開些,能不那麼固執。
莊小蝶點完香,拜了拜,對着菩薩道:“葉兒,你可能以後遇不到最喜歡的,但那並不影響你的生活。”
瓊樓玉宇、一片莊嚴的後宮最近私底下涌動着莫名的暗潮,久居皇后朝露宮殿的權如兒就變的分外尷尬。
權如兒以前每隔兩天就去一次儲君殿,看看缺了什麼少了什麼,幫忙規整下太監宮女打掃不到的地方,現在可好,儲君殿住進了女人,她去,算什麼回事!
權如兒委屈的咬着下脣,久不動怒的她,暗恨的雜碎了手邊的銅鏡!她在宮裡住了九年,九年啊!漫長的她都不記得家的樣子,人人都告訴她,她是未來的皇后,是後宮未來的女主人!
可現在算怎麼回事!她還沒有被下聘還沒有國禮,另一個女人已經手了正四品的封位堂而皇之的住進儲君殿!
誰來告訴她,她算什麼!朝露殿裡寄養的蟲子還是皇家最不被看中的兒媳?
那個人一進宮不是侍女、不是給太子的通房,直接就有封位,把她當什麼!就算是一隻貓狗也不至於被主人這樣擱置!
權如兒趴在桌子上忍不住哭了,多年的委屈、心裡的哭彙集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她心裡的感覺誰曾重視,姑姑只會許諾,讓她不要急,她是不急。
可她更不想變的可笑,這些天宮裡都在看她權如兒的笑話,就想以前九炎端蜃追着章棲悅跑,宮裡的人都來安慰她一樣,那些人的嘴臉裡清晰的帶着嘲弄、帶着虛僞。
最近這兩年好不容易有所改善,太子對她體貼、皇上也多有恩賞,她成了衆人心裡的太子妃,她以爲……以爲……
權如兒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在皇上心裡可曾尊重過她!尊重過權家!
章棲悅!世間男兒何其多!你怎麼偏偏搶我看中的!
房嚒嚒遣退了所有宮人,任小姐發着脾氣,任誰碰到如此多的不容易也會動怒,更何況是本就不容易還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的權小姐又遇到這種事,她怎麼能不心裡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