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殿內靜悄悄的,除了李公公怪異的請罪聲,落針可聞。
弄巧瑟縮在一旁,額頭抵着青石地面,不敢有任何舉動,隱約覺得,剛纔她與小李子的話觸怒了皇上,她怎麼敢妄動。
皇上發怒的樣子就如外界傳聞中可怕,李公公一邊磕頭,還要忍受皇上時不時的補他一下,打的毫不留情,手力十足。
弄巧幾乎可以想象,如果這次犯錯的不是李公公而是慧令,慧令早被拉出去打死了!
弄巧顫顫巍巍的跪着,奇怪的是,她竟然不覺得今天異常暴怒的皇上令人吃驚,彷彿皇上就該是這樣的人,平日對着小姐時的溫和,只是小姐配享有的待遇。
大殿內無一人敢動,唯恐代替李公公成爲被泄憤的工具,所有人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裡,覺得現在行錯一步,就會成爲皇上的掌下鬼。
突然不知誰機靈的喊了一聲:“皇后娘娘,您醒了……”
九炎落的施虐的手突然停了,負手站在大殿內,背對着章棲悅陰氣森森。
章棲悅睡眼朦朧的掀開珠簾,她現在容易犯困,但也易驚醒:“起來吧。”
弄巧見狀,趕緊起身,快速跑過去伺候,急忙扶住小姐的手,避免珠簾落下的慣性碰到皇后娘娘的肚子:“娘娘小心。”
章棲悅順勢而出,手搭在肚子上,一身乳黃色的裡衣,長髮垂在腰部,眼裡朦朧的睡意沒有退盡,帶着一縷少女的嬌憨,聲音軟柔含困,對上九炎落的背影:“這麼晚了才忙完?吃飯了嗎?廚房裡還溫着蔘湯,要不要喝點,弄巧……”
章棲悅剛要吩咐人去廚房看看,突然一激靈發現地上跪了很多人,這,怎麼了?
章棲悅眼裡的睡意立即消失,快速看向九炎落:“怎麼了?”
九炎落站在大殿中央,紫衣列列,透着無盡寒意,看到她出現,眼裡閃過一簇陰暗的光,但又快速泯滅,揹着她的視線坐在椅子上,生硬的開口:“沒事,打翻了一個茶杯,燙了朕一下。起來!下次再毛毛躁躁的!直接滾!”
小李子趕緊謝恩,直嚷着再也不敢。
章棲悅瞄了一眼,沒看到茶杯的影子,以爲是宮人們清理了。
她在弄巧的攙扶擔心的向九炎落走去,習慣性的開始唸叨:“燙到哪裡了?我看看,怎麼這麼不小心,你也是的,天天忙到這麼晚,李陌這樣跟着你,難免有精神不濟的時候,何必非……”
“咦?”章棲悅抓着他的手,翻看了幾遍也沒看到燙着的地方,反而距離近了,見李陌傷的是不是太重了,額頭上掛着血跡,手幾乎被踩成紫色,臉上的巴掌印紅的刺目。
怎麼這樣?到底出什麼事了?
章棲悅握着九炎落的手,微微的剝繭摩擦着她的皮膚,陡然添了抹小心,試探性的開口:“怎麼了?是不是碰到什麼事了……”要不然會把李陌打成這樣!
九炎落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看着手中乾淨清透的手指,手下意識的手緊,但又快速鬆開抽出,怒目而視:“杵在這裡幹什麼!還不滾下去!”
“是,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小李子飛也似的衝出去。他簡直是找死才頂着一張臉,礙娘娘的眼。
章棲悅瞬間的看向九炎落,眉目相聚,長眉若飛,犀利的目光透着一縷疲憊,放在椅臂上的手掌詭異的張開,彷彿想握又因爲估計什麼不握一樣,整個人帶着引而不發的陰冷殺意。
章棲悅的睡意完全沒了,下意識的握住他的手,坐在他身邊,目光關切的看着他,聲音一貫的溫柔解意:“十三,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很難辦?”
九炎落的目光瞬間盯住兩人再次交握的手,彷彿能看出一個洞來,聽着章棲悅關切的聲音,卻沒有擡頭,擡頭有什麼用,不用擡也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樣子。
九炎落突然想不起章棲悅有沒有對他哭過,有嗎?沒有吧!她永遠完美的詮釋着妻子的關切體貼,教導他爲君爲父的道理,說難聽點,她都快趕上當孃的‘學識淵博’了。
九炎落感受着手裡的暖意,心裡諷刺的想笑死,他九炎落哪點不濟,讓她在沒有男人的宮裡急切的給他戴綠帽子,心就像被人捅了一刀,看不到傷口,疼的不像動彈。
可卻沒有力氣抽出手,質問她做了什麼!就怕她知道他看見後,再無顧及把他自己仍在這座魔殿一般陰森的宮裡!
報應,這就是報應!他從別人手裡把人搶過來!自然有人要從他手裡把人搶走!
九炎落想到這種可能,眼裡陡然閃過一絲赤紅的殺意。濃烈的瞬間將人淹沒。
章棲悅突然握住他的手,握的更緊,快速吩咐身邊的弄巧:“快,去讓孫公公煎藥,皇上身體不適。”
九炎落的身影快速傳出:“朕沒事。”九炎落立即收斂身上的殺氣,鼓足勇氣擡起頭,猛然撞入一雙擔憂的眼睛裡。
她正一隻手護着肚子,一隻手握着他握緊的拳頭,目光擔憂倔強的看着他,見他擡頭,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九炎落猛然鬆開緊握的手,發現攥青了她嬌弱的皮膚,嫌棄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突然盯着地毯上的一角,豪言壯志的突然開口:“我昨晚召了瑞貴人侍寢!”
章棲悅愣了一下,表情驟然有一絲破裂,想說什麼嘴角抽了兩下,沒有說出口。
兩人詭異的沉默着。
九炎落也不看她,心裡莫名有絲報復的快感,但那點快感還來不及品嚐的得意稍縱即逝,隨後便是濃濃的失落,反而更不敢擡頭看她,怕她眼裡連最後的溫情也消失殆盡,撲向一個他根本無法理解的懷抱。
九炎落下意識的急切開口:“沒幹什麼,就是傳過去坐了一下,是圓是扁都沒看清!”
九炎落說着一腳踹翻了旁邊的茶几,暗罵自己沒出息!
章棲悅的心情莫名回爐,傷心嗎?有些!原來被寵的久了,有些事並不如說的那樣不在意。
章棲悅突然道:“你這段時間別招人侍寢,我怕我氣不過,踹你兩腳,你要實在忍不住,至少等我把孩子生下來,給我個緩衝時間,我想……我能試着做到接受……”
九炎落自虐的腳突然停下,看向目光隱隱有怒氣的章棲悅,見她說完,目無表情的掃了他一眼,帶着淡淡的冷氣,起身向內室而去。
九炎落的心情莫名就好一點,她在乎!並不是無動於衷!章棲悅心裡怎麼可能沒有他!她最後那句話其實……其實現在想起來,有很大的彈性。
隱含的意思是,只要他一直愛,她就不走,就不走……,她說給明庭的不過是一張空頭文書,不具備任何意義。不過是一段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滋生的孽緣,讓他看到了破結局!
九炎落想的開,可心裡他孃的就要憋死了,一個太監!太監?
他哪裡不如一個太監了!只要有時間他就陪着她,什麼都依着她,還能讓她跟一個太監發生不三不四的事?!
他多無能!才能發生這麼荒謬的事!
九炎落覺得自己可以一頭撞死在龍椅上了!章棲悅這是在侮辱他,還是侮辱自己!哪怕跟瑞楓葉傳出點什麼,他都有心裡承受能力,爲什麼一個茅坑裡的臭太監!
還有!他們是什麼時候發生的苟且之事!竟然讓棲悅抱着他哭,他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九炎落嘭的一聲摔碎了桌上新沏的茶!因爲章棲悅不在,怒火怎麼壓都壓不住,騰騰網上冒!
沒道理他一點也沒發現!還他娘是個太監!
九炎落又怒回來了,有種撕裂所有太監的衝動!腦子裡兩種情緒高速碰撞着,一個告訴他要理智,不能跟章棲悅鬧,鬧出來什麼都完了,章棲悅多尷尬,他也沒臉。
萬一……萬一章棲悅拋下他選擇了那個死太監,他更得不償失,他必須忍!一定要忍!反正他也嚇過章棲悅了,扯平了!絕對要忘記!不能再鬧!
但另一個告訴他,他要讓那個該死一萬次的假男人好看!他心裡咽不下這口氣,更不能容忍章棲悅不是跟瑞楓葉跑了,而是跟一個太監!
九炎落一直壓抑的情緒,如衝破最後一道關口的火山岩,瘋狂的將他吞噬,他要瘋了!他幾乎要扭住章棲悅的脖子,問她爲什麼拋棄他!爲什麼發生這種事!
只要她解釋他就信,不管棲悅解釋什麼。
可……萬一不解釋呢!萬一呢!他做好撕破臉的準備了嗎?
九炎落猛然站起身,一腳踹翻身後的椅子,努力吸口氣,大步跟進內室,幾下扒了自己的衣服,跟着章棲悅躺在一起,說:“我錯了,我不該氣你,孩子還好嗎?”
“好。”章棲悅躺在裡面,答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