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聞言,突然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眼中含淚,目光悲切:“夫君你……”
白氏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被相公嘲諷的話擊碎了她心中的得意。
權書函見狀,神情依舊,望着今晚難得的月色,神色俊朗:“覺得很委屈嗎?就想娘吧,娘忍下權妃和太后的兩重壓力,對皇后卑躬屈膝,求的還不是爹與我在朝中安穩順遂。如今你一個‘不與之同流’便毀了她忍辱負重下的和善,她老人家可是願意,其實……”
權書函看着白丘兒道:“你真不應該與皇后作對,應該與皇上對峙,還是說夫人覺得皇后好欺負,可以任你拿捏一下,她爲了顧念自己的名聲也不會把你怎麼樣?如果夫人如此想,爲夫便覺得以如此大代價,換這麼一時的痛快實在不合適,還望夫人勿在爲之,爲夫實在不敢做開國女帝的正君。”
權書函說完,信步離去,徒留白氏被丈夫言詞重傷後,哭的傷心欲絕。
權書函不是不想真心待她,他娶妻之時便做好了不負一個女人的準備,可如果白氏是這樣‘清高’的女人,恕他不得不警醒她,免得真得罪了皇后,被皇上抓住,生死不得的好!
翌日。
權老夫人聽說兒子教訓了白氏,白氏在外跪了一夜請求兒子原諒,今早更是過來給自己請安,請安時據說還是眼睛紅腫,不過她在補眠沒有見到。
權老夫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這個年過的分外多彩,看那個女人還會不會再一副世間唯獨她清流的表情藐視身邊的人。
明明沒有那個高度,卻把自己繃直活該被人修理。
不過,她權老夫人也不是惡婆婆,兒媳婦又出身大家,這點顏面還是該給的。
權老夫人立即找人備了給晚輩的禮物讓人送去,以便安撫她受冷落的心。
白氏真的怕了,自己的私心被相公毫不留情的揭出來,幾乎是讓她顏面掃地,可她又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相公往日一針見血的評議如今用在她身上,讓她痛苦不堪。
她以爲夫君會休了她,一定再也不想看到她這種女人了,誰知第二天,夫君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照舊等她吃飯,與往日一般沒有任何區別。
白氏頓時感激不已,她決定十五入宮時,一定要向娘娘請罪,言明自己錯了,請娘娘責罰。
權書函心裡其實有些愧疚,昨晚說完後便知自己說話重了,不該因爲自己的心思不給她留情面,所以雙方都有錯,他今天主動承認自己的錯誤。
過年總是很繁瑣的事,第一天接見朝臣,第二天便是爲國祈福,好不容第三天可以休息,第四天又要去告宗。
九炎落忙的團團轉,比平日處理國務還要繁忙,不禁暗諷這世間沒有給皇帝的假期。
章棲悅笑他不知足,把他從牀上踹起來,讓他趕緊出宮告宗。
九炎落哪有真不去的道理,天不亮已經起身洗漱,趁小李子爲他繫腰帶的空隙。九炎落看眼牀上躺着賴牀的美人道:“你今天帶着皇兒去國庵寺走走,幫女兒求個平安符。”
九炎落說着垂下頭,有些不敢看她。
章棲悅卻不覺得有什麼:“好。”只要不把歸慈接回來,不給她這個封號,她不介意替他孝敬母親。
一大早,九炎落走後,章棲悅便帶着兒子也出發了。
九炎皇因爲跟着父皇參加了幾次國宴,如今也有了點身爲太子的氣質,雖然還是胖乎乎的,過了一個年更胖了,但是坐的特別端正,腰桿挺的很直。
“母后,我們去哪裡啊?”
“去看你奶奶。”章棲悅不反對孩子親近若然,一年才見幾次,她就不信九炎皇能記住她。
國庵寺距離皇城不遠,大概半天的路程就到了。
王嬤嬤其實不理解皇后爲什麼不提議皇上把聖母太后迎進宮,雖然聖母進宮後會分了皇后的權勢,但是以皇后如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應該不會動搖皇后的地位。
但王嬤嬤也不好建議皇后迎聖母進宮,鞏固她的名聲,必定聖母進宮後變數比好處更多,焉能小不忍亂大謀。
國庵寺山後的行館內,一大早,已經鋪設好迎接皇后懿駕的地毯、用具,一應都是做好的新品,平日就是這座行館的主人也用不上。
若然保養得宜的秀髮,盤在頭上,一襲寶藍色的上坎配寬鬆襦裙,養出的風韻神姿如這山林中精華所在的妖精,吸收了山林所有的清幽和神奇。
章棲悅再次見到若然,依然震驚於她的容貌,雖然同樣盤發,穿着老派,但歸慈偏偏能以這個年紀傳出少婦的寧靜大度,更透着悲憐天下的慈悲寬容。
衆人無不在參拜聖母的容顏時,生出觀音在世的感概。
可章棲悅知道她內裡多麼強勢,說起來她與歸慈談不上什麼深仇大恨,不過是一個想控制兒子,一個想控制丈夫的女人,都沒有如願罷了。
這一生她之所以不讓她回去,是不敢賭歸慈虎毒不食子,萬一她得不到想要的,惱羞成怒,害了她的子女,逼着九炎落重新納人,她纔是欲哭無門。
所以她寧願好米好水的在此養着她,也不會爲了名譽去開那個頭,只要她不開頭,九炎落不提。衆臣再厭惡她這個皇后也不會把妓子出身的歸慈引進宮。
章棲悅率先見禮:“臣媳見過母親大人,母親大人萬安。”
若然見狀,水柔般的目光從她身上柔柔的掠過,最後激動的落在九炎皇身上,卻沒捨得出手碰他,彷彿是承受不住心裡的思念,不敢讓自己情多外漏:“好,好,來了就好,皇兒都長這麼大了。”說着已是淚流滿面,情不自禁。
章棲悅想,還真是可憐呢,瞧這不堪一擊的情緒,如此委屈的樣子,彷彿隱忍不發的情緒,真是令見者可憐,聞者心傷。
若來個心理承受能力低的,恐怕在看到可憐婆婆如此作態時,已恨不得送出自己的承諾,解救她於苦海之中。
可惜,章棲悅除了跟着她一起表示了表示思念,陪着她哭了哭,掉了幾滴金豆豆,無論若然如何暗示,如何表現對孫子的喜歡喝對素未謀面孫女的喜愛,都不能令章棲悅動容。
章棲悅領教過她的厲害,怎麼可能再重蹈覆轍,跟她標新自己年邁的孤苦寂寞簡直是對牛彈琴。
很快,若然也發現跟她兒媳婦說話,沒有任何緊張,這人始終是淡淡的笑,有求就應,從天南扯到地北,甚至答應爲附近的村子修山路,也不提接她回去的事。
若然算看出來了,從章棲悅嘴裡撬開突破口根本不可能,這個女人不允許有人分了她皇后的權勢。
若然也不再浪費口舌,與她話不投機半句多後,便把注意力給了孫子,逗弄着胖胖的小傢伙,若然的臉上滿是慈愛的笑。
章棲悅分不清她的慈愛是真是假,也懶得分,反正除了每年過節,她並不打算與此人相交,至於她一時半刻是虛僞和真誠,與她意義不大。
很快,王嬤嬤邊說夜深了山路難走,建議皇后現在啓程。
章棲悅與若然‘依依惜別’了片刻,便都沒什麼興致分開了。
但值得一提的事,若然一直把章棲悅等人送到了山下,最後徒步離開。
皇家的隊伍一直走了很遠後,九炎皇還依依不捨的喊着皇祖母,眼裡都是捨不得,想來回去後會念叨很長時間的皇奶奶了。
可惜若然不知道,活潑可人的小東西,不敢在九炎落面前放肆,否則她若知道自己的討好不能爲她加分,不知道還會不會不遺餘力的對孫子好。
章棲悅撫摸着兒子的頭,誇他是懂事的好孩子:“可……母后,爲什麼皇祖母不和我們住在一起。”
章棲悅立即認真的道:“因爲皇祖母年紀大了,要在山裡養身體,你看,這裡的山是不是很美,草是不是很多,連我們的皇兒也很想留在這裡玩?”
九炎皇立即點點頭。
章棲悅繼續道:“這就對了,你皇祖母留在這裡不單是因爲這裡有山有水有好玩的,還因爲你皇祖母年紀大了,留在這裡纔會越長越漂亮,越來越長壽。如果她離開山裡,沒了山神的保護就會很快老去,再也不能陪皇兒玩了。難道皇兒要爲了自己的私心,害皇祖母的健康與不顧?”
九炎皇搖頭,認真的看着母后道:“皇城一點都不好玩,還是讓皇祖母留在這裡玩吧,以後皇兒有時間了多來看看皇祖母。”
章棲悅點點頭,誇他是好孩子。
別館內,若然氣的面色通紅,因爲小小一件事便打翻了茶杯,坐在座位上不吭聲了,好個當朝皇后,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她入宮,果然是外姓的人,跟她不是一條心,與她那娘一樣,都只想着自己,從來不顧念別人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