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你沒聽見嗎!前面官兵抓人!趕緊躲進來!趕緊!”軒轅史師焦急的看着杵在路中間的女子,見他喊了半天,對方傻愣愣的還是不動,心裡一急,衝過去拽住她,帶入茶樓。
茶樓在兩個剛一進入立即關閉了門窗,外來傳來噼裡啪啦落窗的聲音,和人們競相躲避的喧鬧聲!
“大家不要慌!大家不要慌!鎮定!鎮定!老夫剛纔看見了是封大人領隊!一定能讓大家在宵禁之前回去!鎮定!”
茶樓內嘈雜的換亂聲,比外面喊殺聲還要激烈。
九炎裳無神的跟在軒轅史師身後,腦海深處的記憶一點點的閃現重組,彷彿進來眼前卻早已模糊。
軒轅史師已鬆開抓住她手臂的手,保持一定距離的把她護在身後,防止被騷亂的人羣撞到,剛纔街上的大多跑進茶樓避難,好是晚上,人並不多,茶樓不算擁擠,只是避難的人魚龍混雜,現在又情緒激動,軒轅史師擔心衝撞到她。
軒轅史師趁着人羣推擠的空當,將一位站立不穩的老奶奶快速推到身後與剛纔的女孩站在一起。
軒轅史師才注意到,女孩的表情不對,沒有混亂也沒有驚慌,神情木然、臉色發白……軒轅史師急忙摒棄驚鴻一瞥下女孩外貌給他的震撼,焦急的問:“姑娘,你沒事吧?”
軒轅史師驚定的想,不會是傻子吧?“姑娘……姑娘……”
老太太見狀,費力的喘息幾口長氣,老態龍鍾的看向一旁的姑娘:“姑娘,小夥子跟你說話呢。”
九炎裳垂下頭,聲音淡然無味:“我沒事,謝謝你。”
軒轅史師聞言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但視線觸及她漆黑的斗篷裡露出如綢緞般的長髮時神情微凝,她是誰?這麼晚了一個人上街嗎?剛纔聽到喊殺聲爲什麼不躲?
軒轅史師最終沒有問,對方是位姑娘,男女有別,剛纔冒昧觸碰她已經是不敬,至於對方爲什麼出現在街上,更是與他無關。
九炎裳見軒轅史師的注意力放在了漸漸安靜的人羣上,不禁垂下頭望着漆黑的斗篷覆蓋的腳面,頓覺世事無常,軒轅史師少了意氣風發的少年沉重,多了一股沉重的成長之傷。
九炎裳惡劣的想,是因爲她母親毀了他父親的官位之路,自己又毀了他母親,攪得他家宅不寧嗎?讓他沒了第一大世家偏偏公子的自信,變的謹慎猶豫?
如果他知道是她們母女聯合造成了他現在的悲劇,他會撲過來殺了她嗎!還是罵她陰險狠毒,或者像以前一樣,看着她,彷彿帶着永遠訴說不完的沉重。
九炎裳看眼突然拽了拽她的老婆婆,又默然的垂下頭盯着腳尖,然後倔強的挺直背脊,高貴的望着眼前佇立的背影,她今生不再踏足他的生命,那麼他的痛就不是不可挽回的魚死網破。他該感激她纔對!
九炎裳撇開頭,以公主的威嚴告訴自己,過去就是過去,錯已經鑄成,彌補是不可能了!挺多以後不再牽扯,放你軒轅家一條生路!
這麼一會功夫,外面的聲音已經停止,很快聽到官方的鑼聲,示意衙門的抓捕結束,街上已經安全,人們可以自行回家。
茶樓裡詭異的安靜了,沒有人動,互相看着對方,樓門依然關着。
很快茶樓老闆輕車熟路的把門打開一條縫,剛想探出頭看看形勢,門突然被推開,月色灑下,一襲銀白色長袍,腰束寶石玉帶的男子如一縷清風瞬間迷惑了衆人的眼睛。
茶樓老闆最先回神,急忙打開大門,躬着身作揖:“封大人辛苦,封大人大駕光臨令小店蓬蓽生輝,封大人裡面請,裡面請。”然後向後看了一眼,外面已經平靜,趕緊命令小二抵住大門繼續營業,讓不消費的人趕出去。
衆人確定安全後,一邊對進來的封大人行禮一邊跑了出去,在官民差距懸殊的社會,見了官的民不管有沒有犯事,都想躲得遠遠的。
所以不等善心過後的老闆踢人,閒雜人等已經消失殆盡。
封益面色冷硬的直接向軒轅史師走去,話語比表情微溫:“剛纔看着像你,所以進來看看,這麼晚了還在忙?禮部很忙嗎?不如喝一杯?”
軒轅史師態度從容,但隱隱有一絲拘謹,可還是克服了兩人身份的差距,態度不卑不亢,如多年相交的老友:“也好,去樓上吧,或許澤秦還在。”
“哦,他也在這裡?”封益說着,目光卻鎖定在軒轅史師背後的黑衣人身上,冰冷的目光如審犯人一樣的盯着她,給人造成精神上的無限壓力。
九炎裳隱隱覺得不自在,她剛纔也想跟着人羣跑了,但封益從踏入茶樓的一刻目光就鎖在她身上,讓她動都不好動一下,更讓她覺得,就算她剛纔跟着人羣跑了,也會在門口被他攔下來。
封益並不確定此人是誰,只是隱約覺得身形眼熟,此人還穿了個顯然的黑斗篷,很容易讓人把她劃分在偷雞摸狗的行列,而他又看着眼熟的人,不是犯人就是強盜!
軒轅史師立即發現了好友不善的目光,突然溫文爾雅的一笑:“封益,你看什麼呢,怎麼盯着人家姑娘看,行了,別走到哪裡都以爲對方心存不善,走上樓。”
封益沒有動,如千萬次面對兇徒一般,冷硬的開口:“姑娘,請出示你的戶籍?”
九炎裳很想把腰間裝着碎銀子的袋子甩他臉上,她跟他有仇嗎!總是盯着他,還擺出一張晚娘臉,明明很猥瑣的人裝什麼除暴安良的大俠。
“姑娘,請出示你的戶籍!”詢問的語氣不自覺的加重,不容反駁。
九炎裳頓時火了,掀開頭上的斗篷帽衝着封益發火:“喊什麼喊,路過不行啊!本小姐樂意走這條接!樂意不給你看!”
封益看到她的那一刻,眼裡的驚豔一閃而逝,便是詫異、疑惑和濃濃的不認同,公主又獨自跑出來了!
九炎裳見他皺眉,心裡咯噔一下,不明所以的有些心虛,但片刻鎮定下來,努力鎮定!她心虛什麼,她什麼都沒做,她出來找大哥,關他什麼事。
封益的目光被她臉上孩子氣的傲氣閃了一下,心跳了一瞬,但立刻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不看她:“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
軒轅史師立即道:“你們認識?”這位姑娘真漂亮,聽說封益有位表妹,是這位姑娘嗎?
封益眉頭皺的更緊,一時間不知道下一句要說什麼,讓她離開?他幾乎一瞬間就否定了這個想法;把她留下?他不過是臣子,她是公主,在確定了她身份的前提下,他沒有任何理由把她扣留。
封益幾乎是立即道:“史師,改天我們再喝茶,我送這位姑娘一程。”
軒轅史師的目光下意識的在女孩臉上轉了一下,不知爲什麼接觸到她的目光時,心裡莫名的一疼,但又立即正常:“行,天晚了,她一個人不安全,改天再聚。”
夜色漸濃,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更聲遠遠的傳來,已經到了宮門落鎖的時辰。
張燈結綵的路上,兩個一高一低的身影安靜的走着。
九炎裳情緒已經好了很多,只是覺得可笑,今天出來這麼一會竟然遇到他們兩人,以前她想盡辦法想讓封益帶她回宮,現在不需要了,他卻堅持陪她去找大哥,一樣的情景,卻沒了當時的心情。
九炎裳把玩着手裡的長草,蓋頭已經取下,露出如瀑的長髮清麗脫俗的容貌,月光灑在她身上,彷彿隱隱發光的精靈,跳躍在人的心上。
封益一共遇見了她三次,卻是第一次見她以真容示人,除卻她的容貌,他想問自己剛纔真的沒有認出她來嗎?每次偵破案件他能憑一雙鞋追兇,裳公主這麼個大活人站在那,需要他反覆確認?
封益茫然了?他自認不是以貌取人的人,那他爲什麼要送她,裳公主會缺侍衛護送?
封益想到這裡,淡淡的自嘲一笑,慢慢的落後了公主幾步。
封益沒在意,九炎裳也沒在意,除了兄長和父母,所有人都在她身後說話。
而封益與她的成長相似,不同的是他還有朋友,偶然可以肩並肩飲酒。
封益走了幾步,突然望着她單腿跳的背影,停下來道:“你知道你哥在哪裡嗎?”
九炎裳對他沒有稱呼自己的身份和大哥的身份詫異,但並不會計較到誓死捍衛‘公主’兩字的地步:“不知道啊。”然後回頭繼續走。
封益聞言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只是沒讓前面的人看見,他想公主的日子過的還真閒,能理所當然的說出那幾個字,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封益不禁也心神放空,學她一樣,感受着明亮的月色。
九炎裳認真的盯着地面,手裡提着封益剛給她的燈籠,照着腳下的影子異常修長,讓九炎裳心情莫名的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