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府安靜如初,趙玉言雖不是位好夫人,但治家很有一套,儘管大小姐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相府除了說話更謹慎之外,沒有任何波動。
有時候丫鬟也當着主子的面,調侃一句“貴不可言‘,彷彿沒人在意”貴’字代表的意義。
章棲影學完琴從外面回來,湖藍色的荷葉裙長長的拖到腳裸,可人的小臉對着炙熱的陽光淡淡蹙眉,說不出的惹人心憐,悄聲嗔呼:“天氣好熱哦。”
丫頭撐起傘,護着小姐下車:“進入三伏天是這樣,慢慢就涼快了。”
章棲影跳下車,突然驚喜的道:“哥哥!”
章棲陽、章棲木頓時露了笑意,疼愛的上前:“大中午往回趕,累不累。”
章棲影聞言臉上綻放出漂亮的笑容,開心的神氣道“不累,爹說了琴師父一般不收徒弟,我要努力纔有可能收下我,今天琴師父還請我進去喝茶了呢,琴師父家的茶杯是草綠色的,可漂亮了,說不定再過一段時間琴師父就會收下我呢。”
章棲陽見妹妹高興的樣子,嘴角的笑意擴散的更真,只是平整的紋路可以看出他並不是一個愛笑的人:“好好努力,我們棲影最棒。”
“是嗎?”棲影開心的挽住大哥哥的胳膊,看向木哥哥:“二哥,今年也考國子監嗎?”
章棲木一聽國子監就頭大:“饒了我吧,只有大哥這種一心撲在書本上的人,才能通過國子監苛刻的考試要求。”
章棲影驕傲的把頭靠在大哥肩上:“當然了,大哥最棒。”私下她並不按相府的排行稱呼他們,她小時候那麼喜歡棲典哥哥又如何,棲典哥哥只對大姐好,根本就向着她,只有她的兩位哥哥纔是對她最好的人,她要像孃親說的那樣,分清親疏,不能天真。
“你呀。”章棲陽今年十二,已經長成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眉眼輪廓與章臣盛年少時十分相似,都是舉止風雅的美男子。
他學業十分突出,去年通過了國子監童試,今年會參考秀才,是相府這一代讀書最好的一個。
只是這份風光,只是在相府的庶兄妹間被另眼相看,在國子監,他的成績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何況國子監能人輩出,是大周第一學府,世家子弟多不勝數,只要不是天生愚笨的,他們都有先天的好優勢,成績更是出衆。
朱太傅家的嫡幼子小小年紀已經能分析《中庸》頗得衆司業賞識,除此之外,沒有一個好出身要想在國子監立足,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有時候就算成績突出也不能得那些人親眼。
章棲陽沒有把情緒外漏,看着妹妹高興的樣子,心裡也爲她高興,想起父親昨晚對他說的話,心裡有些異樣。
他仔細的打量棲影,她長相可人,聰明上進,沒有所有千金小姐的惡習,舉止得體,對下人更是和善可親,這樣的妹妹除了出身不好,有什麼輸給章棲悅,怎麼會擔不起“貴不可言”?
“爹爹讓你習的禮儀學完了嗎。”章棲陽心疼的揉揉她的頭髮,如果他能爭氣點,如果棲影能是棲悅,她何須如此努力,連進入初慧殿都要費這麼多心思。
“學完了。”
“恩,如果順利,你下月初就能去初慧殿做範二小姐的伴讀,到時候不能亂跑,只聽不說,不要輕易得罪人,知道嗎。”
章棲影努力點頭:“我懂的,我不給爹爹惹麻煩。”
“真乖。”
趙玉言修剪完手邊的珍珠草,取下護手,接過毛巾欣賞一二:“大小姐呢?”
“回夫人,在繡房學刺繡,鳳姨還誇小姐悟性好,心思手巧呢。”
趙玉言聞言臉上掛上淡淡的笑意:“悅兒不像我,她是真聰明,學什麼都會的快,老爺呢,還沒死心。”
紅燭嘆口氣,接過夫人手中的毛巾,爲夫人塗護甲:“相爺的脾氣夫人還不清楚嗎?這次更是鐵了心要把六小姐送進去,真不知道相爺怎麼想的。”
趙玉言恩了一聲,並不在意。她現在關心的是燕京的流言,昨天悅兒說想進宮,這種事她怎麼會讓女兒出面,實在不行,她就豁出臉面去一趟!發誓過不進皇宮又如何,現在女兒有事,她就當什麼都沒說過,就去那噁心的地方再走一次!
“拜帖遞上去了?”
紅燭聞言,悄悄的看夫人一眼,微不可查的點頭,她相信夫人看見了。
紅燭心裡不禁爲夫人一疼,夫人有多厭惡那裡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麼多年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曾踏入,想不到皇上這次竟逼到這種地步,夫人縱然不願,爲了大小姐和未來姑爺都會去了。
趙玉言的目光從指尖上移開,她剛剛修剪的珍珠草如一座圓乎乎的小山,憨態可掬的臥在瓷盆裡。
趙玉言突然想,如果她當年如這盆圓乎乎的盆景,少些菱角,那些人是不是能更容易接受她,欽天監不批她是禍國妖姬,太后也不會看她不順眼。
趙玉言突然冷笑,欽天監!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棋子,她就不信,太后不喜她真是因爲欽天監,說不定是因爲太后不喜她,欽天監才能批出那種結果!
她的一生能那麼葬送了,她女兒絕對不可以,誰也別想再害悅兒!
趙玉言一陣恨,嘭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紅燭急忙捧起夫人的手,檢查夫人有沒有受傷。
清晨的宮廷小路上,九炎落雙臂掛着兩隻鐵桶,一躍一躍的穿梭在各宮的院落裡,章棲悅的命格傳的毫不隱蔽,九炎落能聽到也不稀奇。
小李子跟在殿下後面跑,接連幾次的打擊讓他認識到,奴才就是奴才要對主子投其所好,他屢屢違逆還私心的讓主子給他們出頭,就是不懂事。
可主子竟然還對他們這麼好,他要感恩,要把主子感興趣、在乎的事放在第一位。
九炎落聽完小李子的話,邊跑邊問:“什麼是貴不可言。”
小李子悄悄的看眼周圍,小眼睛亮晶晶的道:“是後命。”
皇后嗎?九炎落想起唯一一次掃到的儀仗尾巴,金鑼玉蓋、宮女成羣,尊貴無比,他的悅姐姐……九炎落想了想,當的起那樣的排場!
小李子自顧自的道:“太子這次的事辦的太不對了,怎麼能爲了娶章小姐散佈這樣的消息,瑞世子和章小姐這次一定很爲難。”
九炎落才恍然覺得他剛纔想岔了,現在不是悅姐姐配不配,而是她不能是,悅姐姐和瑞哥訂了親,怎麼是後命再跟太子定親!
小李子下結論道:“太子肯定是故意的,不想讓章小姐嫁給瑞世子,太子是周朝除皇上爲最尊貴的人,如果章小姐是皇后,肯定要嫁給太子,太子用心太險惡了。”
九炎落突然放下水桶。
小李子險些沒栽進去!“殿下……”
九炎落目光陡然陰狠,太子這是在算計他姐姐,悅姐姐對瑞哥那麼好,他就咬了一下,悅姐姐也心疼不已,現在太子無疑是狠狠的咬瑞哥,悅姐姐豈不是很生氣,但悅姐姐是臣女,太子是皇家,她肯定不能像訓斥自己一樣訓斥太子!
悅姐姐豈不是很憋屈!
九炎落的目光更冷了,尊貴是不是!?太子是不是!?就因爲是太子一句“貴不可言”出去,就能讓悅姐瑞哥通通低頭、就能給他悅姐姐添氣受!
九炎落重新挑起水桶,穩步跑在各院的小路上,彷彿剛纔什麼都沒有想。
小李子卻嚇的一縮,急忙跟上,只有他清楚殿下生氣了,只是不知道殿下有多生氣而已。
夏日的晚上熱鬧無比,禪鳴彷彿都跑到沒有竹竿敲它們的地方死命的叫,月光明亮的掛在天上,照耀在南小院內,明亮如日。
九炎落蹲在角落裡,手裡拿着三塊肉,對着角落嘀嘀咕咕說個沒完,一會還趴下頭似乎在傾聽什麼,聽完就一個人傻樂,然後把肉扔點出去,繼續趴下聽,直到手裡的肉沒了。
九炎落突然從袖籠裡拿出一包白色的東西,灑在地上。
只見三隻渾身通黑的小老鼠,非常之小,嘰嘰吱吱的從角落裡爬出來,吃完了地上的藥包,陶醉的睜着迷人的亮眼睛。
九炎落憐愛的捏捏它們的小爪子:“去吧,小心點。”
偌大的皇宮怎可能沒有幾隻小老鼠,主子、貴人的地方找不見很正常,但像南小院或者更偏僻的地方這些小東西就是常客。
九炎落爲了找吃的什麼沒做過,以前這些小東西看到他,跟看到貓沒什麼區別,只是這些年纔好了一些。
夜深人寧靜的角落裡,月光照不進的角落,一隻小老鼠沿着氣味爬進了馬廝,四隻小爪子猶豫再三,尋着味道向最裡面的馬棚跑去,直到聞到了“食物”的香氣,才陶醉的伸出小爪子,一統亂啃,酒足飯飽後,飛也似的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