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語往旁邊座位挪了挪,淡聲道,“你不用謝我,我沒想過幫你,讓你上車,不過是看在你腹中孩子的面子。”
雖然對周梓若沒有好感甚至帶着厭惡,但孩子是無辜的,林詩語向來善惡分明,尤其是她前幾天的例假沒來,雖然沒來得及檢查,但也有可能她的腹中已與周梓若一樣,同樣有個可愛的小生命,是以她此刻對孩子有着異常的憐愛。
周梓若也不再廢話,緩緩地上了車,然後報了她在郊外居住的地址。
這地址,讓林詩語心頭一動,因爲周梓若想去的地方竟然和她的目的地基本一致。
腦海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逝,正想深層次的探究,她就覺得胃部很不適,加上她也不想跟周梓若多聊,就忽略了這個異常,吩咐高仿等會記得在周梓若所說的地方停一下,然後就閉上眼休息。
周梓若偏頭看着面容平靜的林詩語,眼中晦澀一片,過了半晌,她纔開口:“知道嗎?很多年前,我就覺得你跟裴湛很般配……”
林詩語緩緩睜開眼,轉頭看了周梓若一眼,目光淡定無波,然後又閉上。
周梓若卻仿若沒看到她的冷淡態度,自顧自地說着:“我第一次見到裴湛是在我父親的果園裡,因爲那個果園一隅有一大片向日葵,當時他靜靜的盯着向日葵的那種癡然眼神,讓我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株向日葵,所以,我忘不了那個眼神。”
那一個眼神,就誤了她的一生,也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
“你究竟想說什麼?”林詩語掃了她一眼,語氣卻好似局外的人。
周梓若緊緊地盯着她,“我現在才知道阿湛當年只是透過向日葵在想你,可你真的愛阿湛嗎?是同等分量的愛嗎?除了滿心仇恨已經無心的你,在對我母親動手的同時,有沒有爲他考慮過呢?”
原來是想替藍心芮來討伐自己,好顯示她纔是真心愛裴湛?
林詩語輕笑着斜了她一眼,“愛不愛我不需要向你交代!另外,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好幾遍,所有涉及林家案件裡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可我母親是裴湛的親外婆,她並沒有親自涉入你們家的事,只是因爲她有個叫貝明珠的私生女而已,你也不放過嗎?如果是這樣,那裴湛呢?他算什麼,他在你心裡到底還有沒有分量?”
周梓若突然間覺得心頭煩躁異常,這些年來,她一直在努力的想成爲裴湛目光的聚焦點,最後拼得傷痕累累,她都沒弄清楚一點——
自私涼薄的林詩語到底哪裡比她好,爲什麼裴湛可以爲了她不惜揹負不孝的名聲、甚至不怕禍及裴氏?
可是她呢?
她不過是因爲太愛他才做了糊塗事,他卻眼睛也不眨,直接利用她只爲了保護他心愛的女人。
論家世,論長相,周梓若自詡比林詩語高出的不是一星半點,而且她爲了能靠近裴湛還刻意放低身段,只爲了能得到裴湛一個笑容而被藍心芮嫁給不喜歡的裴文琦,就算她已經卑微到了塵埃,可這些年,裴湛的心頭可有她半絲分量?
周梓若有些恍惚地看着林詩語,回憶起過去十年積澱下來的點點滴滴,心口酸澀得發慌,她爲了一個男人自我放逐,到頭來卻從未真正走進過他的心裡。
她原本以爲,只要林詩語在各種設計中死去,那她就有機會跟裴湛靠近一步,她爲了這份憧憬努力了多年,只爲了換取他一絲回顧。
他要功成名就,就算他禁止她幫他,可她還是私下動用所有可以動用的關係,儘量爲他減少事業道路上的障礙,但她卻從不標榜自己的功勞,而是隱蔽地站在不被發現的位置。
十年的時間,他早已站到了事業輝煌的頂峰,而他身邊,一直都空着那個愛人的位置。
多年來,他與林詩語的縱使相逢不相認,讓她自以爲那是他已經忘記了那個叫林肆的女孩。
她以爲,她周梓若若不是頂着個糊里糊塗的姨母名稱,肯定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他的人。
因爲他不用多說什麼,只要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她就猜到他想要什麼。
雖然她一開始就清楚,在這份詭異的感情裡,是她暗中的步步算計,才換來大家的誤解以及他的沉默,但她從未想過,壽宴那日的裴湛會無情到那個地步。
即便林詩語想毀了藍心芮毀了卓越投資,裴湛還是渾不在意,和她一個人的痛苦糾結不同,林詩語卻好似沒有心一樣,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裴湛對她的無以加復的愛意……
想到這裡,周梓若捏緊了拳頭,“林詩語,難道你就不怨他對你十年來的不相認嗎?如果他早點與你想認,你還會吃盡貝明珠的苦頭嗎?你還會不得已的把你妹妹藏匿在外嗎?如果他真的那麼愛你,又怎麼會那麼輕易的與你兩兩相望?”
林詩語不由覺得好笑。“你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裴湛爲了保護她,十年來的用心良苦以及對她的感情之深,她不是不知道,甚至覺得對他的深情,恐怕她這輩子都回報不了十分之一。
周梓若一怔,面色當即就沉下去,冷冷的道,“你該很清楚我想表達什麼。”
“是,我很清楚!但我也清楚裴湛十年來努力強大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麼!更清楚我在裴湛心裡的位置永遠無人能及。我不會傻到因爲你的幾句挑唆,而影響到我們的感情。所以,你不用因愛成恨的在我面前說這些。”
周梓若有種被看穿企圖的狼狽,卻依舊不甘心:“你說得輕巧!你不過是因爲他現在對你好,纔會說得這麼寬容大度。可我呢?我因爲他,什麼都改了,不止收斂了大小姐脾氣,還爲了避嫌嫁給了我不愛的男人,就算我做到這麼卑微,可他對我還是表面上裝着看重但實際上避之不及!他之所以表面上裝着看重我,不外是讓我做你的替死鬼,你可知這些年我爲你擋了多少明槍暗箭?你可知我過得多麼如履薄冰?現在你們有情的人終成眷屬,我呢?我除了得到個不想要的孩子,我又得到了什麼?該死的,你說,我怎麼可能不恨你們?”
最後的幾個字,周梓若雙眼猩紅,嘴脣咬出了血絲,可謂是字字血淚。
林詩語的臉色瞬間冷下,不願再與有些情緒失控的周梓若說話,只希望快點到她的住處,然後把她放下,算是了結了這件事。
因爲是早上,車子一駛出市區,路況就非常好,因爲葵花山位於錢江大橋的另一邊,雖然離市區不過幾個小時的路程,但因爲幾年前山腳下接連發生幾場大火導致燒死人的事情,而讓這裡多年來一直未被開發,現在是晚秋時分,所以顯得道路兩旁越外的蕭條起來,車子越開人煙越稀少,林詩語爲了避免再與周梓若交談,而閉上眼準備休息。
剛閉上眼,手機響起。
來電顯示是杜若蘅的號碼。
林詩語有些不解地接起,“若若,這纔剛分開,又怎麼了?”
“小語語,你現在在哪兒了?”杜若蘅的聲音聽上去焦急而不安。
林詩語隨意的往外看了一眼:“你不是知道的麼,我和林琳在去葵花山的路上。”
“小語語,你聽我說,千萬別停車,你讓司機能開多快就開多快,儘快地開到那個郊區醫院去,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中途停下來!”
杜若蘅的聲音壓抑着顫抖,她的呼吸很沉,似乎在極力地奔跑。
林詩語一怔:“若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人剛纔在路邊,看到你的車,但是距離你們不遠,還看到兩輛黑色轎車一直跟着你們,那車裡面坐着的不是一般人,我的人認出其中一個是被通緝在逃的綁匪!我擔心,你們被跟蹤了!”
林詩語的心跳加速,“你確定?!”
杜若蘅聲音中的焦急越發明顯,“確定!我已經按照我的人提供的照片查了那人的資料,就是十年前綁架林琳和林奕的那夥人的老大,我剛纔開車跟着你們,結果被押後的第三輛車故意別在了路邊,我打裴湛的電話是他的助理接的,說是藍心芮忽然昏厥被送急診室搶救,要求他們兄弟三人去醫院了,我覺得目前還有兩輛車一直跟你們去了,你現在回頭看看,恐怕就在你們後面!”
林詩語下意識一回頭,果然看到他們後面緊緊尾隨着兩黑色奔馳轎車。
至於車牌號,跟當年綁架林琳林奕的一樣,被光盤遮擋住了!
不安迅速地在體內蔓延,林詩語攀住駕駛座的靠背,“高仿,想辦法甩開後面那兩輛黑色奔馳車,我們可能被跟蹤了!”
“跟蹤?!”林琳訝然提高了音量,待看到後面的轎車時,臉色頓時煞白。
高仿面色丕變,做了三哥的保鏢兼司機好幾年了,他倒不是怕流血廝殺,而是怕自己護不住三哥看得比命都重要的林詩語。
林詩語的心裡一團亂,腦子裡也一團糟,理不清個頭緒來。她唯有想到的就是那幫魑魅魍魎再度出手了。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跳加劇得一顆心似乎要蹦出嗓子眼,她努力平復着自己的情緒,拿出手機,正準備撥打裴湛的私線,迎面而來一輛大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