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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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燕綏抱拳一禮道:“皇上,胡公公今日來傳詔賜宴時,臣正欲與夫人趕回長安。是胡公公說此時回去,城門也關了,進不了城。臣與夫人這才留了下來。如果不是胡公公那句話,夫人已回長安去了,怎麼可能與岑美人勾結放毒蛇害武昭儀?再說,皇上今日前來,臣與夫人也並不知曉有哪些嬪妃隨駕,又怎麼能肯定岑美人也隨駕前來?此內侍必定是在撒謊,交慎刑司查問,必吐實言。”

那內侍聽到這裡,連連磕頭:“小人所說句句是實,進慎刑司也不怕!”

李氏哭道:“皇上,岑美人已經招供。那蛇卻是杜夫人交給她的。岑氏姐妹要害武昭儀,妾身也差點喪命。她姐妹心腸歹毒,還攀污是皇后娘娘主使,您一定得主持公道!”

高宗無奈的朝杜燕綏看了眼,溫言道:“燕綏且寬心,此事朕必查個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這是要將岑三娘一併羈押了。杜燕綏大急。

岑美人此時恍然大悟。崔皇后不僅僅是要武昭儀死,還因自己和岑三孃的關係,要把杜家一併拖下水。萬一武昭儀不死,皇后也要她疑上杜燕綏。

她後悔得腸子都青了。父親升職,是靠了皇后一派的勢力。她不得不投靠皇后。

悄悄放袋蛤蟆驚嚇噁心武昭儀,內侍不說,她不說,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帶進來的。萬一被查出來,說聲嫉妒,被打進冷宮,或者賜她白綾。她也保住了父親。

可自從知道那袋子裡裝着三條毒蛇,岑美人就知道今日自己上了皇后的當。皇后故意讓她身邊的貼身婢女拎有夾層的食盒,故意讓她暴露。

知道了皇后的安排,知道父親被吏部推出去當替罪羊,她只能如實招認出皇后指使,盼着岑三娘能念着自己的好,杜燕綏能幫父親說上話。沒想到皇后安排了開國候夫人前來替她洗脫罪名。根本就不懼自己招供。

不僅如此,皇后還安排好內侍去指認是岑三娘送的蛇。

父親當吏部的替罪羊當定了。自己難逃一死。唯一能扳倒皇后,救父親性命的只有杜燕綏了。如果把岑三娘牽進來,朝中更沒有人替父親說話。幾乎是瞬間,岑美人就做出了決定。

她大叫一聲:“皇上,岑公公在撒謊!此事與杜夫人無關!都是臣妾一時糊塗!”

高宗厭惡的看着她道:“講!”

岑美人伏地哭道:“那內侍也姓岑,因是同姓,臣妾對岑公公就多了幾分親切,與他交好。皇后娘娘以臣妾父親要挾,讓臣妾去驚嚇武昭儀,臣妾不敢不從。心裡頭也着實害怕。晚上見到杜夫人前來,心想杜國公深受皇上寵信,我與杜夫人更是堂姐妹,便給了岑公公好處,囑他萬一事發就攀污杜夫人。想着一袋蛤蟆哪怕嚇着了武昭儀,能得杜國公美言幾句,昭儀娘娘大度,臣妾也不會是死罪。臣妾罪該萬死!臣妾並不知道袋子裡裝的是毒蛇!”

李氏大罵道:“皇上,休聽她胡言。此事絕對和皇后娘娘無關。岑美人和杜夫人是堂姐妹,自知難逃一死,就把罪名全攬在自己身上。”

岑公公也磕頭道:“小人句句是真。”

岑美人嘆了口氣道:“岑公公,您就別再爲我爭辯了。雖說我平時照拂於你,結了乾親,我一人罪當萬死便罷了,就別誣賴杜夫人了。皇上,臣妾句句是真,今晚宴飲時,臣妾曾藉口酒灑在裙子上去換衣裳。岑公公在偏殿任值,臣妾去時,岑公公還打發走身邊的宮婢。您一查便知。”

於是又把偏殿的宮婢拎了來問。果然和岑美人的話對得上號。

岑美人又道:“你說是引杜夫人進殿解披風時把東西和金子給的你。好吧,岑公公,我問一聲,那一大袋子蛇是她籠在袖子裡,藉着寬袖大袍遮掩,拎在手中遞給你的麼?”

“正是!杜夫人脫披風的時候便將藏在袖中的袋子一併裹了給小人的!”內侍答道。

岑三娘臉上就浮起了笑容,對杜燕綏道:“相公,今日你與妾身同來赴宴,可記得妾身穿的是什麼衣裳?”

杜燕綏也笑了:“咱們在別莊住着,帶的衣裳都是輕便家居服,並沒有攜帶禮服。又因守着孝,所以夫人就穿着身上這件淡藍色窄袖夾襖並白色高腰裙子。出門時罩了件灰白色的緞子披風。”

岑三娘朝皇帝施了一禮道:“妾身並沒有帶第二身衣裳進宮。還請女官取了妾身的披風前來。”

不多時披風取了來,輕薄的一層綢緞。岑三娘往身上一罩,笑道:“我進宮時,手裡拎着或披風裡藏了一大袋東西,想必只要不是個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岑公公滿額大汗,突然叫道:“杜夫人是系在腰間藏在裙子底下的。”

白色高腰裙子,裙襬極大。若是藏着一袋東西,小心行走,或可以遮掩過去。

岑美人譏諷道:“從殿外進殿,玉階下站着禁軍內侍,無人處只有廊間。殿門大開,杜夫人進殿前解了披風交付於你。衆人聽說杜夫人到,都扭頭去看,她只脫了披風進來,難不成還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掀起裙子解了那一大袋子蛇連同金銀塞給你?”

這話說的高宗連連皺眉,眼神卻輕鬆了不少。

武昭儀有些詫異的看了眼岑美人,心道明知必死,心思慎密,倒是個人才。

岑美人擡頭看皇帝:“皇上,岑公公一心要替臣妾說話,臣妾也勸不住。此事都是臣妾糊塗。被皇后娘娘當了槍使。臣父並不知情,求皇上饒他一死。”

她伏地磕頭,久久不起。

高宗冷眼看着岑公公,逼問道:“朕還沒糊塗!不是岑美人讓你攀污的杜夫人,說,究竟受何人指使?”

岑公公一咬牙,張嘴吐出一大團血污,竟狠心咬斷了自己的舌頭,眼睛狠狠的瞪着岑美人。

兩名千牛衛嚇了一跳,上前就按住了他。

“太醫!”杜燕綏叫了聲。

太醫走過去,只見內侍嘴裡血如泉涌,渾身抽搐,不由搖了搖頭。這也咬得太狠了。

杜燕綏嘆了口氣道:“皇上,岑美人的話至少有一點是真的。就是這名岑公公把蛇袋子交給了她,由她放進了湯池中。至於是不是皇后娘娘指使……也無人對證了。還得將岑美人交給慎刑司嚴查。”

武昭儀卻嘆了口氣道:“皇上,岑美人畏罪自盡了。”

高宗一看,岑美人看似跪伏在地上,身下已沁出血來。兩名內侍拉起岑美人,見她胸口插進一柄金釵。

高宗他皺眉道:“是否是皇后主使,朕一定會查個水露石出。”

武昭儀柔聲說道:“開國侯夫人與妾身同在一處,怎麼可能是皇后娘娘主使?想必是岑美人嫉妒臣妾受皇上寵愛,纔想嫁禍給皇后。岑美人畏罪自盡,那內侍又咬斷了舌頭不肯開口。就此結案吧!”

高宗哼了聲:“那能這般……”

話未說完,看到武昭儀眼裡浮起盈盈淚光,心頭一嘆,改口說道:“便結案吧!燕綏,幸虧你夫人沒穿寬袖長衣,否則被這狗才攀誣,還說不清楚!”

杜燕綏笑道:“就算穿大袖衣裳,皇上目光如炬,也不會讓我家夫人受委屈的。”

武昭儀主動上前攜了岑三孃的手道:“臣妾與杜夫人情同姐妹,她也沒有殺臣妾的動機。臣妾死了對她又無半分好處。需知,殺人的動機最爲重要。今晚累夫人受驚了。皇上,臣妾想留杜夫人相陪。”

高宗點頭道:“趕了一天路,折騰了一晚,都歇着去吧。開國侯夫人受驚不小,今晚也留宿宮中吧,太醫瞧着開劑安神湯。”

這事稀裡糊塗就處置完了?李氏狠狠的看着內侍擡走了岑美人,心想,好在自己來了,否則皇后娘娘又會被武昭儀陷害了去。想着皇后未受牽連,李氏心頭一鬆又暈了過去。

高宗只顧攜着杜燕綏的手道:“燕綏,昭儀留了你夫人,你便陪朕夜飲去吧。”

衆嬪妃紛紛散去。武昭儀攜了岑三娘去了自己的寢宮。

獨自和武昭儀相處,岑三娘每次都緊張不己。

武昭儀取了茶具,親自點茶,眉宇間淡定異常。

岑三娘怔怔的望着她,想着岑美人的音容相貌,想着自己爲了防身也插了枝長長的銀簪子。如果遇到事情,她會有岑美人那樣的勇氣把簪子插進自己的心臟嗎?

武昭儀點了杯茶遞給岑三娘,淡淡開口:“本宮今日極爲後悔。”

岑三娘不知怎麼接話,捧着茶小口啜着。

武昭儀輕嘆一聲:“我知道來了湯泉宮,是皇后對我下手的好機會。我便以身爲餌,想要將計就計,讓皇上知道她的陰謀。拉着開國侯夫人作陪,也是爲了以防萬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本宮今日方知此話的意思。本宮這着棋走的太險。人心哪……我算着皇后。皇后也一步步算計着我。岑美人也不是個笨的,只是皇后提拔了她父親,就投了過去。又正值皇上令大理寺查吏部,她就聽信了袋子裡裝的是蛤蟆。皇上賭她沒有勇氣解了看。白白扔了一條性命。”

岑三娘低聲說道:“好在她看清楚了,便招出是皇后指使。”

“我與開國侯夫人同在一池,誰會信哪?”武昭儀輕笑道,“不論我是否逃過一劫,都沒有人相信的。岑美人自投靠皇后之後,和我形同陌路。宮裡頭嫉妒的女人多了。總不成每個嫉恨我的妃嬪都是皇后指使。好在沒有把你牽連進去。不過,此事無需再查,只要皇上對皇后生了疑心就行。”

岑三娘只笑了笑。

武昭儀望着她,突然說道:“岑侍郎是你的二堂叔。岑美人如此,吏部就算不推他當替罪羊,皇上也會降罪他。你想保他一命嗎?”

岑三娘又想起了岑美人來,沉默了下道:“是。就算看在岑美人最終爲我說話的份上。”

武昭儀點了點頭:“好。”

岑三娘擱了茶碗,俯首施禮:“多謝娘娘。”

武昭儀擺了擺手道:“不要急着謝我。我待你寬厚自有我的目的。”(明天再更。)亅亅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