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全身一震,腳下踉蹌幾步,幾乎跌倒在地。背後傳來陣陣寒意,喉嚨裡涌起腥甜腥甜的血味,他使勁咬了咬牙,方纔勉強忍住。
耳邊響起沈若水氣呼呼的大嚷聲:“混蛋王八蛋!你要殺我也就罷了,幹嘛對不相干的人下手?你難道瞧不出來……他喜歡你嗎?”
然後呢?李鳳來是怎麼回答的?
依然是眉目如畫,依然是笑容淺淺,手中的扇子搖了搖,慢條斯理的應:“那又如何?這世上喜歡我的人那麼多,難道我非得一一回應不成?喜不喜歡是他自己的事,與我無關。”
語氣冷冷淡淡的,滿是嘲諷的意味。
一字一句,林沉全都聽得清清楚楚。霎時間,身體好似失去了知覺,連疼痛亦感覺不到了。
原來,李鳳來早已知道了。
知道他喜歡他。
知道他是懷抱着怎樣一種心情,陪他喝酒、爲他彈琴的。
──卻偏偏假裝毫不知情。
因爲對李鳳來而言,唯一重要的……之有陸景。
林沉突然覺得想笑,張了張嘴,喉嚨裡的血腥味卻越來越濃,終於“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李鳳來依然望也不望他一眼。
林沉順着木架倒下去,恨不得瞎了眼睛、聾了耳朵,什麼也不用看,什麼也不用聽。淡胸口明明疼得這麼厲害,心底卻仍舊寫滿了那個人的名字。
李鳳來李鳳來李鳳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逼得他幾近瘋狂。
恍惚間,密室內的情況已經大變。李鳳來原是想喂沈若水吃下毒藥的,哪知突然冒出一個神秘的黑衣人來,反而將劍架在了他的頸子上,逼着他交出解藥。
與我無關!
林沉在心底這樣嚷着,卻還是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一把抓過木架上的藥瓶,用力扔了過去,叫道:“幻夢的解藥在這裡,你別傷他!”
再一次多管閒事了。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捨不得……李鳳來受任何傷害。
那黑衣人一得到解藥,便拖着沈若水衝出門去,李鳳來原是可以追上他們的,卻偏偏一動不動的呆立原地,面容扭曲,神色複雜。
林沉只望一眼,便已知他心思,伸手按住受傷的胸口,有氣無力的喃:“這下你可放心了?”
“什麼意思?”
“你明明捨不得陸景受折磨,卻又拉不下臉來替他解毒,如今解藥被那兩個人搶了去,你可算是鬆一口氣了吧?”
李鳳來神色一凜,面色突然變得難看至極,顯然被他說中了心思。片刻後,卻又似明白了什麼,問:“你就是爲了這個原因,才故意帶沈若水來偷解藥的?”
“……”林沉並不應聲,僅是虛弱的笑笑,雙眸直勾勾的望向他。
李鳳來只與他對視一眼,便氣急敗壞的扭過了頭去,狠狠一拳砸在牆上,咬牙吐出幾個字來:“多管閒事。”
林沉心口一窒,熟悉的痛楚又漫了上來,但他對此早已麻木,只掙扎着走到李鳳來身邊去,凝了神盯住他看。
鳳眸,薄脣,五官俊俏,眉目精緻──確實是招人喜愛的長相,恐怕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自己就已經深陷進去了吧?
“我究竟算是你的什麼人?”林沉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來,空空蕩蕩的,毫無生氣,“僅僅是陸景的替身麼?利用完了就一腳踢開?”
李鳳來仍是扭了頭,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面上的表情懨懨的,冰冷至極。
林沉便低低笑出了聲,接着問道:“你從前會找我一起喝酒賞月,也是爲了陸景吧?因爲他不肯陪你,所以纔來找我湊數的,對不對?甚至連你送我的那味毒藥,一開始也是特地爲陸景調配的,對麼?”
這一切的一切,他其實早已知曉了,卻情願自欺欺人。只是事到如今,連自己也騙不住了,還能騙得了誰?
聞言,李鳳來始終默不作聲。
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微笑起來,手中摺扇一展,目光如同平常一般風liu輕佻,悠悠吐字:“不過是玩玩罷了,誰叫你要當真的?”
林沉的手抖了抖,連疼痛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是覺得冷。
哈,原來如此!
那些想起來都會覺得幸福的回憶,原來僅僅是別人的一場遊戲而已。
從頭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
……實在可笑。
想着,他果然勾脣笑了起來,隨後飛快地抽出腰間的佩劍,直直指住了李鳳來的胸口。
李鳳來不躲不閃,只冷冷望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吃準了他絕對下不了這個手。
只要劍尖輕輕往前一送,就能結束所有痛苦了。
但胸口這麼疼。
疼得林沉連揮劍的氣力都使不上來。
他閉了閉眼睛,握劍的手漸漸僵硬,胳膊也終於垂了下去。
李鳳來於是冷哼一聲,徑直走向門口,再不理他。
擦肩而過的時候,林沉清楚看見李鳳來的薄脣動了動,悄無聲息的念出兩個字。
……陸景……
他手一顫,長劍“砰”的跌落在地。
天旋地轉。
林沉腦海裡一片空白,手腳更是涼得像冰,完全記不清自己後來是如何回家的。只知道清醒過來時,已經躺在了臥房的牀上。
四周再沒有李鳳來的氣息。
桌子上卻端端正正的擺着李鳳來送的琴。
這張琴當真是送給他的?或者,又只是替陸景準備的禮物?
林沉只遠遠望上一眼,就被刺痛了眼睛,於是翻身下牀,抽出長劍砍下去。快要觸及琴絃的時候,劍尖卻又滑了滑,斜斜一偏,只砍掉半個桌角。
他突然想起從前被燒燬的那張琴。當時他曾伸了伸手,試圖抓住些什麼,最後卻仍然是徒勞的收回了手。
這一次……也是一樣麼?
眼前逐漸浮現出李鳳來風liu含情的淺笑。
都是假的!
林沉握着劍亂揮一陣,然後放鬆勁道,頹然的坐倒在地上,仰了頭哈哈大笑。直笑得氣都喘不過來了,還是不肯停住。
有**從眼角淌下來,冰涼冰涼的。
林沉卻似渾然不覺,只勾了勾嘴角,依然笑個不住。
“真情也好,假意也罷,全都無所謂了。”他伸手輕撫那張琴,好似對着心愛的人傾訴情話一般,聲音溫柔動人,“李鳳來,我再不會給你那種機會了。”
明明滅滅的光影裡,他原本清秀俊美的面孔,竟現出幾分妖冶之色。